“阿文去师部讨要口粮去了。”曹娇的神情便黯淡了下来;低声道;“黑子哥、二瓜还有小牧他们去码头扛大包了。”
王玉兰愕然道:“什么;扛大包?”
曹娇轻嗯了声;又道:“阿文每天都去师部;军需处每天也会给点口粮;可是那点口粮根本就不够大伙吃;这半个多月全靠黑子哥、二瓜还有小牧他们去码头扛大包养活;要不然收容站里的一百多号伤员早饿死了。”
收容站里除了十九大队的二十几号人;还有一百多伤员;这些伤员有58师的;也有5沛的;甚至还有71军、军、78军的;除非他们伤势痊愈;否则就会被部队一直遗弃在收容站;没有军饷甚至没有口粮;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国民政府内迁武汉之后;什么都缺;缺钱、缺粮、缺军火;药品更是严重短缺;从前线撤下来的伤员却是数不胜数;仅有的几个野战医院根本顾不过来;只能将伤员扔在各个收容站;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有些伤员其实只是轻微感染;可最终却失去了生命。
王玉兰愤愤然地道:“怎么会这样;上峰难道就不管么?”
舒同文正向58师军需处长发牢骚:“上峰真就不管我们死活了么?”
上峰?上峰忙着跑武汉都忙不过来;还能管你们这些个伤兵的死活?军需处长很不屑地撇了撇嘴;然后将一小袋已经霉烂变质的糙米扔到了舒同文脚下;说道:“小老弟;粮食就这么点了;要呢你就拿去;不要就拉倒。”
望着扔在地上的米袋;舒同文得用力握紧拳头才能压住胸中的怒火。
军需处长却睬都不睬;又冷然说道:“还有;以后你也别每天没事往我这跑了;我这又不是开救济站的;再没多的粮食给你了;什么人呢;真是。”
舒同文最终还是没捡扔地上的米袋;转身扬长走了。
第2章绝不抛弃
沙市码头;黑瞎子正带着二瓜、李牧和另外六个老兵在扛大包;他们九个人加上舒同文就是整个十九大队仅有的壮劳力了;剩下的就是曹娇、顾雅琴还有伤员了;不过舒同文提前两个钟头下工;又去师部找军需处长泡蘑菇去了。
找军需处长泡蘑菇几乎成了舒同文每天的必修课。
又一船货物卸完;黑瞎子他们累到就连喘息的力气都没有了;眼前一阵阵直发黑;一个戴着眼镜的管事来到黑瞎子跟前;往黑瞎子蒲扇般的大手里放下了三块银元;想了想;又将攥手心的另外两块银元也放下了。
将五块银元小心翼翼收好;黑瞎子又带着二瓜他们回外边等活。
等了没多久;又一个管事上了码头;一大群等活的立刻围上去;那个管事的却径直走到了黑瞎子的面前;问道:“当兵的;揽活不?”
“揽揽;揽。”黑瞎子赶紧起身;连连点头。
“那就跟我走吧。”说完话;管事的转身就走。
黑瞎子带着李牧、二瓜他们赶紧跟了上去;二瓜走起路来还有些瘸;他的腿伤其实还没好利索;不过没办法;十九大队于活的人太少;要养活的人却实在太多;要知道收容站里还有一百多伤员等着他们买米下锅呢。
再从码头里出来;黑瞎子腿都开始打颤了;都是饿得;他们除了早上出门时喝了一大碗清得可以照出人影的稀粥;就再没吃过东西了;实在饿得慌;就鞠一把冰冷的江水往肚子里灌;灌了一肚子的水;现在走路都晃荡。
李牧一屁股坐下;有气无力地说道:“黑子哥;我饿。”
二瓜和另外六个老兵虽然没有说啥;可他们也一样饿。
黑瞎子摸了摸揣在兜里的十块大洋;咬着牙道:“再忍忍;快了;等再揽一趟活;咱们就能回去吃晚饭了。”
李牧摇了摇头;说道:“黑子哥;我实在扛不住了。”
“扛不住也得扛住;别忘了你们都是十九大队的兵”黑瞎子也觉得一阵阵发黑;背上脸上甚至开始冒虚汗了;这是虚脱的征兆;可黑瞎子却还是咬紧了牙关;低声说道;“只要是十九大队的兵;就绝不轻言放弃”
话音刚落地;一个**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你们这些个当兵的;这是存心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喽?”
黑瞎子愕然抬头;只见好几伙揽活的已经围了上来。
说起来;这些揽活的已经忍了黑瞎子他们好几天了;沙市码头虽说是湖北仅次于汉口的第二大码头;可每天的活就只那么多;等活的人虽然多;可分摊一下也基本上够这些扛大包的养家糊口;但是黑瞎子他们一来;这里的秩序就乱了。
看到有**揽活;过往的船只商旅基本上都会照顾;这一来;原来那些扛大包的就很难揽到活于了;忍了十几天这些扛大包的终于忍不下去了;没办法;他们上有老、下有小;家里面都有好几张嘴等着他们养活呢。
“你们想于吗?”黑瞎子揣紧了钱袋;警惕地问道。
“打;打死他们”人群当中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嗓子;百来个扛大包的立刻就炸了;冲上来就把黑瞎子他们摁倒在地;拳打脚踢;别看黑瞎子两米多高;长得就跟座小山似的;可这会早已经饿得一点力气都没;只能护住脑袋挨揍
其实;既便黑瞎子有力气;也断然不会对这些扛大包的动手;别看他长得五大三粗;像头大黑熊;其实他心地最善良;要不然当初徐十九遇到黑瞎子时;黑瞎子也不会被那三个桂军小个子追着打;还被最矮小的那个桂军骑在胯下胖揍了一顿。
当然;小日本例外;面对小日本时黑瞎子可比真正的大黑熊都要凶狠。
二瓜本能地把手伸向后腰;那里别着把盒子炮;可他的手指才刚刚触及冰冷的枪把;耳畔便响起了徐十九冷酷的声音:“十九大队的军规;绝不拿枪口指向自己的弟兄;更不能拿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违者……格杀勿论”
徐十九的声音嗡嗡作响;二瓜只能把身体蜷做一团;再用双手死死护住脑袋;李牧和另外六个老兵身上同样带着枪;却没一个拔枪相向;直到有一队警察闻讯赶来;刺耳的警笛声响彻整个码头;那群扛大包的才一哄而散。
58师收容站;曹娇已经在生火做饭了。
王玉兰又给李子涵清理了一遍伤口;出来陪曹娇聊天。
没有大铁锅;只有一口用大石头架起来的大缸;曹娇费力地往大缸里倒了半缸水;又从屋里拿出小半袋已霉烂发臭的糙米往缸里倒了一半;想了想;又从袋子里抓了两把米放进缸里;然后把剩下的那点烂米小心收好。
做饭做到一半;卫生队另外一个女兵也回来了。
这个女兵是豆腐坊巷战时加入的;不怎么说话;只知道她念过女中;名叫顾雅琴;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王玉兰站起身跟顾雅琴打招呼;顾雅琴却只是很冷淡地点了点头;然后就径直转身进去了。
“娇娇;雅琴她还好吧?”
王玉兰叹了口气;顾雅琴的遭遇在十九大队并不是什么秘密;换成别的女孩子;只怕早就精神崩溃或自杀了;说起来顾雅琴已经算是很坚强了;同样的遭受落王玉兰身上;她就不敢断言自己会有顾雅琴这么坚强。
曹娇轻嗯了声;说道:“雅琴她挺好的;她很坚强。”
王玉兰拿起木棍在大罐里搅了搅;只有几粒发黑的糙米浮上来;便皱着眉头问道:“娇娇;你们就吃这个呀?”
“有这个吃就算是不错了。”曹娇轻声叹息道;“玉兰姐你不知道;别的收容站根本就连这样的烂米都吃不上;许多士兵只能拿自己的枪、手榴弹去当当;当完了枪支弹药就只能挨饿了;那边71军、军还有78军的收容站;每天都有人饿死。”
王玉兰回头看了看不远处靠墙而坐的一排排溃兵;尽管这些溃兵又脏又臭;全都已经饿得不成形了;可他们的武器大多都在;并没有被他们拿去换成口粮果腹;显然;这多半又是舒同文和黑瞎子他们几个老兵的功劳。
说着话;黑瞎子他们就都回来了;一个个鼻青脸肿的。
“黑子哥;你们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看到黑瞎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额头上肿起老大一个包;鼻孔里还在往外流血;曹娇顿时心疼坏了;赶紧起身打了水;拿毛巾给黑瞎子擦脸;一边美目里已经沁出了泪水。
李牧饿得都快断气了;却还有心情打趣曹娇:“娇姐我也疼;也给我擦擦脸吧。”
曹娇霎时间羞红了脸;王玉兰拿起一块刷碗的抹布走上前来;笑着对李牧说道:“这不是李逸风么?”李牧因为跑得快;常常自吹自擂说跑起来比风都快;王玉兰便取笑他是逃逸的风;后来就索性叫他李逸风了。
“玉兰姐;你啥时候回来的?”见是王玉兰;李牧顿时喜形于色;回头对二瓜说道;“二瓜我怎么说来着;我就说玉兰姐不会抛下咱们;她是一定会回来的。”
“这是我说的好不好?你可是一直在说玉兰姐的坏话。”二瓜很不客气地揭穿了李牧的谎言;不理会李牧的瞪眼;憨笑着上前对王玉兰说道;“玉兰姐;我就知道你会回来;我们十九大队就不会有逃兵;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王玉兰听了难免有些羞愧;她真的没想要当逃兵;实在是身不由己;当初在徐州;是她父亲也就是国民政府的外交部长王宠惠把她骗回了家;不过这次她回来;却是事先跟她父亲谈好了条件的;这次怕是真的要当十九大队的逃兵了。
正说话间;大门外忽然传来了皮靴踩在石板上发出的壳壳声;众人闻声往大门看;只见一个上校军官已经大步走了进来;那军官披着呢大衣;脚上镫着锃光瓦亮的长筒马靴;背着双手;身后还跟了一个少尉军官和两个挎着花机关的卫兵。
那少尉军官一走进来就扯开嗓子厉声大吼了起来:“全体都有……集合”
正瘫坐在地的黑瞎子、李牧、二瓜和六个老兵便赶紧挺身立正;开始列队;李子涵和十几个勉强能够站立的伤员也瘸着腿加入了队列;剩下百十号伤员都是没法动的;就只能坐旁边用冷漠或者呆滞的眼神望着那个上校军官。
上校军官跨前两步站到了队列前;却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曹娇凑到王玉兰的耳畔轻声说道:“他是348团团长李嵩;这几天经常来。”
王玉兰刚想问李嵩来于什么;那边李嵩说话了;他对着站在排头的黑瞎子说道:“黑大个;又去码头扛大包了?还让那些扛大包的给打了?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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