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生育是她人生的悲剧,但抚养逸霜会是她一生中的转折也未可知。她没有娘那样的野心,但她有时候在夜深时也会想,要不要成全娘的野心。她不明白娘,但那始终是她的母亲。
因日子寂静,她便养了缸鱼来打发辰光,却突然那日彩云不知怎么的病了,紧接着双喜跟伺候小皇子的另一个太监都染上了风寒,不久伺候小皇子的一个宫女也被传染。不过除了彩云,双喜也好,那个小宫女跟小太监也好,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不得了的角色。如今二皇子身边得脸的太监是之前皇后娘娘赏下来的,衣食起居也多是由嬷嬷们照料,宫女多数还都只是个摆设。
可明月跟双喜都是她身边过了明路的白昭媛的人。她觉得事情蹊跷,却不料她还没仔细想什么,瑾妃娘娘那边就召她过去说话。
“如今正是春夏交替的时候,最是容易感染风寒。还好现在只是几个奴才染上了,可你也要警惕;不仅是二皇子,你一样也是尊贵人,可断断不能马虎了。”
她甫一入见瑾妃便嘱咐她。
“嫔妾原也是这么想的。这几日吴太医来的也勤,不过都说小皇子身子强健,没什么大碍。”
吴太医是之前白意最信赖的太医,二皇子逸霜的身子也一直是由他照管。郁华点了点头,露出赞赏的目光道:“难为你这么尽心。”
“这些都是嫔妾应该做的。”
她边说着边观察郁华的表情,却并未在她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来,想法她自己流露的疑惑却被郁华瞧在眼底。
看来她是知道的,郁华心想。
可是季恬这个人到底可不可靠,与白意又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依旧没有准确的判断。
那几个太监跟宫女的病自然都没有养好,死前的彩云吐口,说季恬再也不能生了。她惊讶于白意的狠毒,却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利落。
琉璃居那边缺了四个人,可不管是郁华还是季恬都不提再添新人补上的事。那天季恬过来请安的时候正赶着宋太医过来请平安脉,郁华便道:“我瞧着你这几日气色不太好,也让宋太医替你瞧瞧?”
季恬推辞一番,却拗不过郁华的执意,便心情忐忑的点头答应了。当晚逸霜下了学,两个人正用膳呢,却听宫女进来禀报说让她待会儿过去一趟。她心里觉得不对,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只得唯唯诺诺的答应了。又瞧着逸霜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不免有些心寒。
流霜阁里尽是书卷,瑾妃正写着字,还是她行了礼叫了声娘娘吉祥才丢了笔抬头瞧她。
“你年纪轻,穿浅鹅黄要比穿秋香色好看。平日里也应该多抹抹胭脂,皇上也喜欢看人鲜艳亮色,你也不要总做素淡美人。
“娘娘教训的是。”
“我不是教训你。你瞧我这流霜阁,多好听的名字,多气派的布置,却被本宫拿来存书。那是因为本宫喜欢,所以本宫觉得值当。”
她瞧着瑾妃,却不知道她究竟要表达什么,只得一味的陪着笑,
“拿自己的肚子换别人的孩子,值当吗?”
瑾妃突然咄咄逼人的问她。她心里一跳,却还是佯作冷静的说:“嫔妾不明白娘娘说什么。”
“你瞧,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你了。其实从你进甘泉宫第一天你的举止神态就出卖了你。彩云是你的贴身婢子,可是你却不常带着她,你平白无故捡了个大便宜成了二皇子的养母,却总是一副强颜欢笑的样子。你的戏演的实在不太好,不过也许是你本来就不准备演这场戏。”
“娘娘。”
“你不用说什么,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笨嘴拙舌,与白意说话时必然是占下风。而白意素来专断,你又不像冯清凌一样是她的党羽;她把二皇子给了你却不给冯氏,一是因为你素来与她没什么交情皇上会同意你抚养二皇子,二则是她对操纵你这种人非常有把握。她必定是趁你不注意给你下了药,之后再趾高气扬的告诉你你再也不能生育了,所以你只能乖乖抚养二皇子,但你又不能对二皇子太好,因为你不敢保证白意会做一辈子的居士。不能轻举妄动,又必须老老实实抚养二皇子,可能以后什么都捞不到,这就是你现在的处境。”
季恬哑口无言。她素来只知道瑾妃和善可亲,却从未想过她居然也如此通透。怪道娘总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以前她总以为白意是一尊佛,却没成想不过是佛口蛇心;如今到了甘泉宫,本以为可以平平安安的过一段日子,却没成想瑾妃一样是个不好想与的。
“其实你的境地并不是绝境,只要有人提点你,愿意提拔你;你的日子应该会过的很不错。”
提拔。她怔了一下。瑾妃的意思是要提拔她吗?为什么?
她半信半疑的瞧着瑾妃,却发现瑾妃看着她,又好像不在看她。仿佛她只是一团空气。
“你不是很笨,只是白意太聪明了,你不是她的对手。”
“娘娘您?”
她给予脱口而出娘娘为何这么了解白昭媛,却又想着祸从口出,话说了一半也就罢了。
“八子别坐的这么拘谨,来了这么久,茶怕是凉了。晚棠,再给八子上杯茶。”
郁华笑着对她说道。看着季恬一脸茫茫然不解的样子,却并不急着点醒她,而是不紧不慢的看着晚棠上茶果点心,却又道:“本来这地方不该有吃食进来的,不过本宫瞧八子太过拘谨,便为你破了这个例。”
“嫔妾谢娘娘。”
季恬很是勉强的说。郁华瞧她一副食不知味的样子,暗想这女子倒是个老实人。白意这个人啊,太作孽。
“好了,本宫与你说了这么多,不论你现在想不想的透,都等你回去好好想两天再过来告诉本宫。本宫瞧你好像很喜欢吃这杏仁豆腐,改日本宫让付师傅做一份给你送过去。
“谢娘娘体恤,只是以嫔妾的位分实在不配用小厨房的师傅,臣妾不敢僭越。”
“你是皇子的养母,算得上尊贵。皇上不提拔你只是一时的,你放心吧。”
她话里有话的说道。
“谢娘娘体恤。”
季恬木木的回答。又行了礼说告退,本来她都已经走到流霜阁的门口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又退了回来。
“怎么了?”
“嫔妾一早知道彩云是昭媛的人却无可奈何,谢娘娘。”
“本宫不知道你说什么,不过有人道谢,本宫便笑纳。”
她笑着对季恬说,心想这人也不算太蠢。
“那,嫔妾先回去了。”
“去吧,二皇子回来见不着你该着急了。”
“是。”
女子袅袅婷婷,却只能在这深宫之中寂寞一生。入宫这些年,她见过太多女子的背影,她们大多仰着头,肩膀瘦削。季恬才走陈筠那边便差人过来找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刚到学校,各种混乱
☆、流年苦
“瑾妃娘娘安,我家主子请您过去用晚膳呢。”
百合笑着说。
“正好我也想出去走动走动。不过你家主子如今还没出月子呢,厨子做的肯定都是大补的,吃着腻。”
“娘娘还是这么爱说笑话。”
百合素来机灵,也颇得陈筠看重。平日为人八面玲珑,在宫女里头人缘也是极好的。
“如此便走吧,免得让你们主子等的着急。”
落雪听她这么说,忙让人备了轿子。
才进重华宫就听见小皇子的哭声,郁华回头对落雪说:“你瞧小皇子,日后怕也是个淘气的。”
陪着陈筠哄了许久的孩子,待他慢慢睡了,陈筠才让奶娘把孩子抱走。
“怎么,听说你宫里有几个奴才病了。”
“这宫里怎么什么都传的这么快。不过是几个奴才而已,反正甘泉宫也不缺人手。”
“你呀。我打听过,那个彩云自白意入宫就在她身边伺候着,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拨给了季八子。可怜季八子并不知情,以前去哪儿都把她带着,看重的很呢。”
“白意可恶,但那季恬却也是太不聪明。”
“哦?我瞧你这像是话里有话的样子。”
郁华看似无意的往四周瞧了一眼,道:“你是不知道,白意给她下了药,直接让她绝了育。”
饶是陈筠这样见惯腌臜的人都不由吃了一惊。
“素来知道她心狠手辣,却没想到她为了自己的孩子竟能不择手段到这个地步。”
“是啊,总想着要为了自己儿子怎样怎样,却连基本的积德都不做。怕是到头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罢了。”
“如此说来,季八子倒是忠心堪用。”
“什么忠心堪用,我瞧着她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
“这话从何说起?”
陈筠原以为季八子不过是白意留下的暗线,却没成想郁华竟如此言辞,又联想到之前郁华宫里病死的几个奴才,不由也明白了点什么。
“做戏需做全,以白意的性子,就算让她在她那小破屋子里待上十年怕也是没什么;只是她顶了天也只会在里头待上十年罢了。”
郁华很是笃定地说。
“她当年协理六宫的时候内务府御膳房都留下不少人;虽然后来皇后肃清过,但据我所知,仍有一些不起眼的小太监宫女受了她的好处做她的眼线。”
“她素来聪明,既然舍了她那宝贝儿子放心大胆的去了,自然留着数不尽的后招。”
“只可惜你我都不是善罢甘休的人。既然如今季恬在我宫里,巧合也好上天注定也罢,我总得好好想想法子才是。”她若有所思的说。
“我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事。她这样处心积虑害我性命,我实在不想就这么放过她。”
“我与你想到一块去了,玉簌那事,不管隔多少年我都不会忘。”
她说。
陈筠极少见她表情凝重,知道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心事。既替她难过,也羡慕她不似自己有太多忧虑。”
“季八子与逸霜如今住在姐姐宫里,是极好的机会。只是姐姐也千万小心,毕竟宫里多了一个皇子,若是被有心人起了什么不该起的主意,总是对姐姐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