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胜利经常赊账,他是不是经常赖账呢?”
“赖账,一般不会,他姐夫是大队会计,他得顾及刘长海和自己的脸面,但总会拖一段时间,好在有阎胜利自己白字黑子记的账,还钱是迟早的事情。所以只要阎胜利在小卖部买什么东西,三妹都让他一笔一笔写下来,你们不是要了解他在一九七一年九月二十七号下午的活动情况吗,或许能在门三妹的赊账本上找到一点线索。”
“总会拖一段时间?几年前的账还有吗?”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让你们试试看,阎胜利赊的账,最长的有三年,我估摸一九七一年的账还在。”
“这账赊的时间也太长了吧?三妹竟然还愿意赊给他。”
“不赊不行啊!阎胜利的姐夫刘长海是大队会计,谁敢得罪他的舅老爷呢?”
赊账,郑峰和同志们听说过,但这种赊账方式,还是第一次听说。阎胜利要赊账,门三妹不能不让他赊账,阎胜利的姐夫是大队会计,要想把小卖部的生意继续做下去,就不能得罪阎胜利和刘长海。
“葛营长,董巧琳和阎胜利是什么关系呢?”
“巧琳是阎胜利的姘头,此人死了丈夫,拉扯着三个孩子,和阎胜利家是邻居,阎胜利有事没事都会往他们跑。”
“阎胜利难道没有老婆吗?”
“有老婆。”
“有老婆,他还在外面乱来?”
“阎胜利的老婆是一个老实厚道的女人,阎胜利,就这个德性,农村女人,又能怎么样呢?”
“照这么讲,阎胜利过的是一夫两妻的日子?”
“可以这么说。”
送走葛营长以后,同志们去了大队部。
大队部的门锁着,阎胜利也不在大队部。
粮食加工产的门了开着,门口站着那几个人在排队加工粮食。
小卖部的门开张,一个女人坐在柜台里面纳鞋底。
这个女人就是门三妹。
葛营长说得没错,在木头做的货架上,挂着几个蓝面练习本,这应该就是赊账记录本。
左元朝说明来意之后,门三妹走到门口,朝门外看了看,然后从钉子上拿下来一个练习本,翻到中间一页,这一页右上角上赫然写着“胜利”两个字。
第六十章 账本还在
“大姐。您是从什么时候接手这个小卖部的呢?”
“七零年。”门三妹低声道。
这也就是说,这个赊账的本子从七零就开始有了,阎胜利从七零年就开始在“顺风小卖部”赊账了——小卖部的名字起的很好听,可是从几个赊账的小本子来看,小卖部经营的不是很顺利,三妹做的是小本生意,最忌讳赊账的人太多,赊账的人太多,资金周转就会出现问题。
葛营长提供的办法真不错。
要想找到有价值的线索,刑侦工作者就必须深入到生活中去。
门三妹一页一页的翻,本子上的纸已经泛黄,边角卷的很厉害,所以,在翻的时候,要用手指头蘸唾液一张一张地碾开。
本子上果然有阎胜利赊账的时间,赊账的时间一直细化到某月某日某时。所有的内容都是一个笔迹,一行行字像狗爬似的,阎胜利没有读过几年书,没有什么文化。
“大姐,字上面的横线是什么意思?”
“划横线的是还掉的钱。”
阎胜利一个人就占了十几张纸。
当门三妹翻到第五张的时候,突然停下来了。
郑峰分明看到,在1971。9。27的下面有着三笔赊账的记录。
第一笔:大运河一包,八点。
第二笔:洋河一瓶,十二点。
第三笔:花生米一包,小馓子三两,十二点。
这三行字已经被划上了横线。说明阎胜利已经还过钱了。
门三妹解释说,大运河就是大运河牌香烟,洋河就是洋河大曲,花生米是五香花生米,小馓子就是油炸小馓子。
“为什么不标注价格呢?”
“不用标价格,价格是固定的,只要标上东西和东西的数量就可以了。”
当时是计划经济,很多商品的价格十几年不变,比如说城市居民供应的米,大米是一毛五一斤,小米是一毛二一斤,绝大多数人家都买小米,因为小米出饭,一斤小米能煮出三大碗饭,而一斤大米只能煮两碗饭。这些内容和案子没有什么关系,笔者只是顺便说说而已。
“九月二十七号中午,阎胜利买过东西之后,去了哪里?”
“只要他买酒就不会到哪里去,喝酒呗。”
“和谁在一起喝酒?”
“可能就他一个人呗。”
“他不回家吃饭吗?”
“他不是卖了一包花生米和三两小馓子吗?这就他的中饭。”
“他家离大队部远吗?”
“远倒不远,有时候,他不想跑,或者下午临时有事,他就这么凑乎一顿。吃上他不讲究,但酒不能缺。”
“九月二十七号下午,阎胜利喝过酒之后,去了哪里?”
“时间太久,谁记得这些事情呢?”
“在大队不睡觉吗?”
“他自己不是有一个地方吗?”
“在什么地方?”
门三妹走出小卖部,指着粮食加工产品和大队都之间搭起的一间装有两扇大木门的房子,那是阎胜利夜里面停放手扶拖拉机的地方,也是他平时休息的地方——里面有一张床。
“他一个人能喝多少酒?”
第六十一章 想起一人
“一斤酒。”
“酒量不小啊!”
“他就好这一口,一个烟,一个酒,跟他的命似的,没有烟和酒,他的日子就没法过。”
“大嫂,请你仔细回忆一下,一九七一年九月二十七日中午,阎胜利喝过酒以后是睡觉了,还是做什么事情去了?”
“他喝过酒从不睡觉。”
“喝过酒以后从不睡觉。”
这应该算是一种本事,很多酒鬼,能喝酒,但一喝高了,便死猪般地睡着了,喝了一斤酒,还不睡觉,应该算是高人。
“他喝过酒以后就是缠着人说话,一件事情,就那几句话,他颠来倒去,反反复复,说上几十遍。唾沫星横飞,谁要是被他缠上,不听他唠叨完了,就别想脱身。”
“你是说,他喝过就以后,还能做事情?”
“怎么不能?他喝过酒以后,照样开手扶拖拉机。”
“大嫂,请你帮我们想一想,这一天,阎胜利喝过酒以后到什么地方去了?”
“想不起来了。”
“阎胜利习惯一个人喝酒吗?”
“他很少一个人喝酒。”
一个人喝酒,那一定是喝闷酒,喝闷酒有两种情况,一是每次定量小酌一下,量不大,小酒怡情吗?一种是一个人借酒浇愁,用酒来麻醉自己。
除此以外就是几个人在一起喝酒,喝到兴起之时,互相斗酒,互相攀酒,在这种情况,酒量会越来越大。如果再斗斗恨,那酒量就没有边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醉酒的事情发生呢。
“要不,你们问问开基,他经常和阎胜利在一起喝酒。”门三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更低了,她在和郑峰说话的时候,眼睛不时朝门外看看。
“开基是什么人?”
“就是粮食加工产品的赵开基。”
“赵开基在隔壁吗?”
“在,不过——”
“不过什么?”
“你们最好中午——或者晚上到他家去找他——晚上去最好。”
“这是为什么?”
“你们现在去找他,他一定知道是我说的,如果让阎胜利知道了,那就糟糕了。”门三妹心存顾虑。”
“我们不提你的名字就是了。”
“不提,他也能知道,你们刚找我说过话,紧接这就去找赵开基,他就是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是怎么一回事情。”
“行,我们听你的。”
“这样最好,我一个妇道人家,不容易,请首长不要见怪。”
尊重被调查者的意愿,保护被调查者,这也是刑侦工作者的责任。
“谢谢你,你要是想起什么,请及时跟我们联系,我们住在高刘村的后村——汪静清家旁边——高常禄家刚盖好的新房子,你在小卖部,接触的人比较多,知道事情也比较多。”
“这——你们放心,只要我想起什么来,我就想办法告诉你们。”
顺藤摸瓜,郑峰一行摸到门三妹这里不得不暂时中断一下,只有在保护被调查人的前提下,被调查人才会积极主动地配合我们的刑侦工作。同志们初来乍到,对奉贤大队的情况茫然不知,谨慎一点更有利于后面的工作。
第六十二章 态度突变
接下来,郑峰本来是准备到前圩村去找徐巧琳的,和门三妹接触过以后,郑峰和李云帆决定接触过赵开基以后再找徐巧琳了解情况,现在去找徐巧琳,要不了多长时间,阎胜利就知道了,暂时不惊动阎胜利,是必要的,好在大家的手上有好几根瓜藤,其它瓜藤迟早也是要摸的吗?
离开小卖部以后,郑峰一行回到了高刘村,走进了高建国的家。
高建国的母亲在家,郑峰想和老人家谈谈。
高家其他人都下地干活去了。
除了大娘以外,高家还有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家伙长得胖乎乎的,后脑勺上编着一个独辫子,扎着一根红头绳,很是可爱。他一会儿在院子里面和泥巴,一会儿撵鸡子,——他撵的是一只大公鸡,那只大公鸡不时调戏那些母鸡,小家伙看不顺眼,就用一根竹竿去撵大公鸡。
对了,在高家还有一个人,她就是高建功的老婆薛丽华。她正坐在高家的堂屋里面和大娘说话,在她的怀里是一岁多大的女儿,手上正抓着半根油条,小女孩舍不得一下子把油条吃完,便将油条分成几条,然后一点一点地品尝。
油条在农村可是一个稀罕物,一些小商贩专门从集镇上贩来油条,到各村子去换鸡蛋,郑峰清清楚楚地记得,一个鸡蛋换两根油条。小孩子们没啥好吃的东西,油条应该是他们的最爱吧!
看到郑峰一行走进院门,薛丽华退出了院门,腆着肚子,搀着女儿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