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偶然跟他闲谈,谈到人间恩怨,我随口说:“人在失意的时候得罪了人,可以在得意的时候弥补;在得意的时候得罪了人,却不能在失意的时候弥补。”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他若有所悟。
他暂时停止改善公共关系,专心改善公司的业务。终于,公司又“生意兴隆通四海”,他又有汽车可坐,不过他的座车从此不再按剌叭叫门,并且在雨天减速慢行,小心防止车轮把积水溅到行人身上。他的下巴仍然收起来,仍然有时伸手摸一摸邻家孩子的头顶。后来,他搬家了,全体邻居依依不舍送到公路边上,用非常真诚的声音对他喊:“再见!”人分四等从前上海有一位闻人,把门下宾客分成几类:有本领、没脾气,一等;有本领、有脾气,二等;没本领、没脾气,三等;没本领、有脾气,四等。
有本领、没脾气的人是奇花异卉,不可多得。有本领的人多半有个性,别人因敬重他的长处而容忍他的短处。没本领而又没脾气的人留之无害,去之不必,还可以在社会上勉强生存。既没本领又难相处的人恐怕早已淘汰,四种中仅存名目罢了。
靠不住“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近山的人要有本领吃山,靠近水的人要有本领吃水。本领大,吃得好、吃得多,本领小,吃得少、吃得坏。靠山,本领大可以开矿,本领小只能打柴。靠水,本领大了行轮船,本领小了捞鱼虾。如果什么本领都没有,还不是望洋兴叹。
归根结底,“吃”的是自己的本领。靠山靠水都靠不住,只有自己的本领最真实。你看,“靠”这个字的结构已经明明白白“告”诉你依赖他人的念头殊属“非”是。
一席话中国画家为什么喜欢画竹子?你看,这副墨竹盖了一块压角章:“喜其直而有节”,这就是答案。还有别的理由吗?有,竹子的中心是空的,代表虚心,“竹本心虚是我师”。白居易说过,竹有三大美德:身直,心空,节贞。——不但有节,而且“节”非常坚固。
你们为什么又喜欢梅花呢?梅花的枝干完全不合“直而有节”的原则,而且也不“虚心”。啊,这是因为梅在冰雪中开花,送来春的消息,“数点梅花天地心”。还有,梅花香气很淡,是“暗香”,仿佛不求人知,可是谁闻到了那香气永远忘不了。这些特征代表中国人理想的人格。你们不用看竹的标准看梅?当然不。也不用看梅的标准看竹?当然也不。要是那样,竹和梅都一无是处了,是不是?我们不会故意把世界弄得那样丑陋。我们就梅发掘梅的优点,就竹发掘竹的优点。
来看这幅画:为什么这样苍白?啊,这位画家我认识,他说人生是苍白的,所以他要把苍白展现出来。那么,旁边另一幅画为什么色彩缤纷而强烈?那是因为后来这位画家想法变了,他说人生是苍白的。所以他的画要特别注重设色。哈哈!真有意思,你们的画家真懂得人生,或者我该说,中国人真懂得人生!
人生咏叹调
《芳草》
圣宗
人生,只一次。
只一次在母腹中酝酿魂灵,只一次在襁褓中哭累了眼睛,只一次在小河边裸出胴体,只一次在木排筏上嬉动黎明。
只一次攀撷那紫红的桑椹,只一次天真地追逐无轨的风筝,只一次想搭梯到月宫里捉小兔,只一次18岁的梦魇震颤心灵。
只一次在玫瑰园中吞咽香馨,只一次在山巅拦阻流星,只一次在大学论坛捕捉人生,只一次在浩淼中莫知所云。
只一次在妈妈的噙泪里远航,只一次同狄俄尼索斯痛饮酩酊,只一次不惑之年迷惑,只一次在白发里呼唤青春。
人生许多一次,真正的只一次。只一次被丘比特金箭射中,只一次在天国的殿堂洗礼膜拜。人生许多只一次,要多次的,是要做许许多多几生几世的有益事情。
人生真味
文汇报
柯灵
活到老,做到老,学到老。这“三字经”不是我发明的,但我在滚滚不尽的岁月淘洗下体会到了此中的人生真味。
时间很冷酷,也很仁慈。时间使我丧失了许多,也得到了许多。
我经历的是一个伟大而艰难的时代,每走一步都不是轻松的。时代考验了我,也哺育了我。这是不幸,也是大幸。
生活是一部永远读不完的大书。生而有涯,每个人只能读到有限的章节,因此必须认真地读。
必须画好生命的句点,不辜负自己到这瑰玮的人世走这一遭,使自己能够安静而轻快地作一次最后的发言:“永别了,世界!祝福你前途无量!”
人生自然的节奏
林语堂
在我们的生活里,有那么一段时光,个人如此,国家亦复如此,在此一段时光,我们充满了早秋精神,这时,翠绿与金黄相混,悲伤与喜悦相杂,希望与回忆相间。在我们的生活里,有一段时光,这时,青春的天真成了记忆,夏日茂盛的回音,在空中还隐约可闻;这时看人生,问题不是如何发展,而是如何真正生活;不是如何奋斗操劳,而是如何享受自己主有的那宝贵的刹那;不是如何去虚掷精力,而是如何储存这股精力以备寒冬之用。这时,感觉到自己已经到达一个地点,已经安定下来,已经找到自己心中想望的东西。这时,感觉到已经有所获得,和以往的堂皇茂盛相比,是可贵而微小,虽微小而毕竟不失为自己的收获,犹如秋日的树林里,虽然没有夏日的茂盛葱茏,但是所据有的却能经时而历久。
我爱春天,但是太年轻。我爱夏天,但是太气傲。所以我最爱秋天,因为秋天的叶子的颜色金黄,成熟,丰富,但是略带忧伤与死亡的预兆。其金黄色的丰富并不表示春季纯洁的无知,也不表示夏季强盛的威力,而是表示老年的成熟与蔼然可亲的智慧。生活的秋季,知道生命上的极限而感到满足。因为知道生命上的极限,在丰富的经验之下,才有色调儿的调谐,其丰富永不可及,其绿色表示生命与力量,其橘色表示金黄的满足,其紫色表示顺天知命与死亡。月光照上秋日的林木,其容貌枯白而沉思;落日的余晖照上初秋的林木,还开怀而欢笑。清晨山间的微风扫过,使颤动的树叶轻松愉快的飘落于大地,无人确知落叶之歌,究竟是欢笑的歌声,还是离别的眼泪。因为是早秋的精神之歌,所以有宁静,有智慧,有成熟的精神,向忧愁微笑,向欢乐爽快的微风赞美。
人事
曾深伶
她从部队复员分到某高校人事处工作时,还不太懂“人事”。
她第一次知道有“人事”部门。
领导找她谈话,说看过她的档案,认为她符合人事干部的条件:根红苗正,党员,为人正派,原则性纪律性强。于是她自我感觉良好,按时到办公大楼二层挂着“人事处”牌子的房间里上班了。
后来她才清楚,人竟有这么多复杂的事体要别人来管的。结婚要证明,孩子升学要家长鉴定,毕业分配联系单位,招工招干要指标,职称评定要考核,升涨工资要报表,病假事假要登记,退休要安置,甚至丧葬也归人事处理,于是她忙得不可开交。
人们介绍她时,总是说:“这是人事处的小党同志。”她在学院的各部门办事很顺利。对这些顺利她没有去细想,认为是顺理成章的事。
她第一次处理人的丧事,心里很悲哀,陪着家属淌了不少眼泪,同情那些遭到不幸的人们。领导对她说,人事工作要讲政策原则,不能感情用事,她便收回了眼泪和同情。
她经常和各级领导们讨论各种“人事”问题。到省级机关开会坐小车,到外地开会坐飞机。
她进步很快,已经负责处理某一方面的工作。她开始感到人们与她交往时的恭敬。她认为这是人们对她能力的肯定,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种恭敬。在不知不觉中,她和下级部门的人谈话,越来越多地使用“研究研究,讨论讨论”之类的语言。
与人碰面时,常常挂着矜持的微笑。人们对她也报以微笑,但她有时却读不懂某些微笑的真实含意。
有一次,她到A同志家谈点人事。看到A家有一盆开得很美的“仙客来”。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花,非常惊喜地赞叹:“这是什么花呀!开得这么美!”第二天,她在家门口看到了这盆花。惊奇之余,她感到有点不安。自己不过是为花的美丽所动,别无他意呀!又觉得这不过是一盆花,就留下了。
又有一次,她到一位女同志家聊家常。看到食品橱里有一种新制调料,便问起调料的味道、价钱。女主人拿起调料塞在她手里,她说自己去买,却怎么也推脱不了手里那包调料,只好收下。心里感到有点不是味,自己不过随便问问,倒像是……又有一次,又有一次……这样的尴尬事竟多起来。她开始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被人所强的委屈,一种无法解释的难堪。以后到了别人家里,她再不敢轻易地表露自己的赞美和好奇。后来,看到那些非常美好的事物,赞美的话已到了嘴边,却又在不自觉中被咽了下去。她到别人家去得也少了。
渐渐地,她变得谨慎、严肃、不苟言笑,有时甚至有点“铁石心肠”。她感到人们对她恭敬中的疏远,她感到与人之间隔着一堵难以触摸的墙。
她先后谈了几个对象,都在莫名其妙中告吹。后来有人告诉她,她那副毫不动情的“人事”面孔和习惯了的政策语调,使男士们畏而止步。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心中的热情表现不出来。她有点无可奈何。
慢慢地,她发现了领导之间的微妙关系,发现了各领导与各下属之间的亲疏好恶。她不自觉地学会了察颜观色,小心地在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选择自己的落脚点,唯恐稍有不慎落入某种解不开的索扣中。她开始感到自己活得很辛苦。年龄不大,却开始出现丝丝白发。看到一些老教授年近古稀却有一头一丝不染的黑发时,她开始怜悯自己了。
她终于在一场不明不白的关系争斗中,被归属于败落的一派,从高空中跌落下来。开始时,她愤怒、气恼、委屈、沮丧,不仅仅为了所谓的仕途前程的挫折,更为了自己价值的失落,还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