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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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梅-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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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子刘云,字宇章,已领乡荐。次年进京会试又中了第三十六名进士,分发吏部学习观政,到八月内选授了山西平阳府曲沃县知县。正逢圣上诞生皇子覃恩,凡内外大小文武官员俱得申请封诰。刘云因在京为父母援请了诰命,一面差人责送诰命回家报信,一面即由京领凭赴任。原欲到任后再着人搬接家眷,哪知刘公已殁?虽不能受享于生前,亦得荣被于泉壤,以此地下俱称他为刘老封君。次子刘霖字润苍,是个诚谨之人,只经营生理、照料家务;三子刘电字汉昭,年方十九,生得堂堂一表,胆勇过人,慷慨仗义,即于是年入了武学,轮枪击剑,技艺绝伦:俱在家奉母;惟刘电尚未婚娶。谁知到得次年二月间陆公回家报此凶信,刘孺人与两子伤心悲恸。挂孝招魂,是不必说。一面专差前往山西送信,一面到本县报明丁艰,请详移咨晋省。
这刘电急欲往搬父柩,随与二兄相商措置盘费,仍邀陆公同往山东。不料陆公因途路辛苦,又为倭寇作乱受了惊恐,回家得病,日重一日,至五月中身故,以致耽延时日。刘电前已问明陆公,知道瘗棺处所,外有标木,内有泐砖记认,遂不避炎暑,拜辞老母、兄嫂,单身雇船由水路顺流而下,前往山东进发。
不止一日,过了鄱阳湖,出湖口,走长江。这日行船到了一个临江大村镇,正待上岸买些食物,只见那市梢头沙滩上有许多人围绕在那里,又听得哭声如雷。刘电即叫停舟,上岸看时,只见众人围着一个年老妇人尸首,内有一人号啕痛哭。刘电近前看时,见这人生得七尺以上身材,二十上下年纪,熊腰虎背,燕颔豹头,一貌堂堂。虽然布草衣冠,却是鸡鹤立。刘电详看此人,知是个豪杰,又见他哭得伤恸,遂上前拱手相问。正是:
天涯一面成知己,岂是悠悠行路心?
不知刘生所见这人端的是谁?且听下回分解。
第11回 遇萍踪英雄双结义 报凶信郎舅两伤心
却说当日刘电见那恸哭的大汉状貌非常,遂分开众人,问道:“老兄尊姓大名?这死者却是何人,如此悲恸?”那人见问,住了哭,看见刘电气宇轩昂、丰神雄伟,便叉手答道:“在下姓殷名勇,家住荻浦。这是我老母,数日前同小妹渡江探亲未回,及至从亲戚家回来,竟不知去向,因此分头寻找,不意遭此惨变。如今小妹尚无下落,谅来必无生理!”一边说着,又大哭起来。刘电道:“可伤!可伤!这也是大数难逃。如今幸得寻着令堂尊尸,急须买棺盛殓,免得暴露;然后再去找寻令妹下落。”殷勇道:“正是。只因去家尚远,所带盘费不多,只好权为掩盖,到家备办棺衾前来盛殓。苦不能分身看守。”说毕,流泪不已。刘电道:“且免伤悲,此事容易商量,且同到小舟少叙。”因挽了殷勇的手同下船来。
殷勇便问:“客长尊姓大名?家乡何处?今欲何往?”刘电道:“小弟姓刘名电,字汉昭,祖籍江西吉水人氏。亦与老兄同病相怜,只因上年老父往山东贸易,病故在沂水地方,今特前往搬取灵柩,所带盘费虽不多,尚可少为分赠,以助棺木之费。老兄幸勿嫌亵。”殷勇道:“且住,在下虽在穷途遭此惨变,去家不远,尚可竭力措办,即不能分身看守母尸,尚可雇人自代。客长千里往返,正须多带盘费以备不敷,岂可分赠与我?断不敢领。”刘电道:“弟自有处,老兄不必为我过虑。”因向包裹里取出白金十五两递与殷勇,道:“因在客途,不过少为相助,幸勿见怪。”殷勇见他慷慨仗义出于至诚,料他是个少年豪杰,不是寻常之辈,因不好推却,便接受道:“萍水相逢,极承高谊,当图后报。今为老母之事,敢不拜谢?”就倒身叩拜。刘电即搀住道:“些微小事,何足挂齿?我看老兄堂堂一表,凛凛一躯,必非风尘久困之辈。不知现今作何事也?”殷勇道:“在下孤穷一身,依傍叔父在京口西门桥做些小本经营,不过为糊口之计。倘日后少有生机,定当图报大德!”刘电道:“小事不劳在意。只是这小本经营岂是吾兄安身之计?”现今江浙两省制宪,为倭寇时常出没海滨肆行屠毒,沿海州郡多被劫掠,已经奏闻,请招募勇壮以备倭患。现今奉旨准行。老兄何不前往投克,借此以图上进之阶?”殷勇道:“在下久有此意,只因老母在堂,不敢远离。如今遭此变故,孑然一身,归去即当禀明叔父前往投充。”刘电执着殷勇的手道:“此正壮士立功之秋,不可错过机会。弟今日欲与老兄结为异姓弟兄,日后甘苦相共,不知老兄意下如何?”殷勇道:“在下寒微,怎敢相扳?”刘电道:“我辈结交,岂肯落世情俗套?一言为定,生死不移,何必谦让!”殷勇道:“既蒙不弃,即当从命。”刘电大喜,各叙年庚,刘电却长殷勇三月,合当为兄。两人就在船中对天八拜,各矢丹诚:“倘若负心,有如此日!”拜毕起来,殷勇复与刘电拜了四拜。刘电受了两拜,当下即以兄弟相称,便道:“贤弟,此时天色尚未晌午,可作速上岸备办棺衾之事,倘有不敷,兄当一力完备。”因取一条单被,令殷勇将老母尸首盖住[道]:“愚兄在此看守,今日且不开船,与吾弟相聚一宵,明日早行。”殷勇应诺,即上岸到镇市上来。
原来此地是个临江大镇,水陆码头,各色货物俱备。殷勇就尽其所有,买了一口漆端正的现成棺木并棉布、衣裙、被褥、首帕等件,又买了一付三牲等物到来,交与船家整治,又赁了些芦蓆、桫杆,雇人搭了个小小棚厂以以蔽天日。这些岸上人家都知此事,见这过客如此仗义,也都前来相帮动作。不一时,将棚厂搭就,把棺木抬入其中。殷勇即将母尸抱放棺盖之上,又雇了两个老婆子来,将母尸湿衣尽行更换,整理头发将首帕包好,先将棺内铺垫完好,自将母尸抱入,止不住又放声大哭了一场,然后盖棺钉好。
这沿江里许却有一座古圆觉寺,旁边空地甚多。这岸边居住的人都道:“这寺傍空地多有棺木寄放。我们同去对住持说声,就好在那里拣个高阜些的所在寄放,日后好来搬取。”殷勇道:“多承列位指教。”因即同众人来向往持说明,随即将棺木抬往,拣了一块高阜之地,下面用砖搁起,然后把棺木安放稳当。回到船上取了三牲酒饭并金银纸锭,到棺前祭奠,又不禁大哭一场。刘电亦同往拜奠毕,焚化了冥镪,然后拜谢了众人,即将三牲送与众人拿去。一同归舟,已是傍晚时分。
刘电已先叫船家买了些酒肴在船,对殷勇道:“今日本不当劝吾弟饮酒食肉,但大丈夫处世须知反经从权,保重此身,以为日后大用。倘有进步自可光及九泉,不必拘此小节。今日我弟兄幸聚,且共饮此杯少解愁苦。”原来这日殷勇竟不曾吃得午饭,此时事毕方觉腹中饥饿,便道:“兄长之情,生死感激。”当下两人对饮,各诉心胸,十分敬爱,直谈到半夜后才各就寝,俱和衣而睡。殷勇因说起:“这江中近日多有歹人出没,且闻有沿江盗贼之徒暗通倭线,以此来往客商甚是耽险。兄长本领固然不惧,还须小心提防才是。”刘电口中答应,已觉酒多,便渐渐睡熟。这殷勇因常在江湖上行走,诸事留心,翻来复去,竟不敢睡着。看看挨至东方渐白,正值顺风,船家起来,即欲开船。此时刘电已醒,起来对殷勇道:“愚兄所言之事,贤弟急须进步,不可失此机会。倘有好音,务寄一信与我,以免天涯悬念。”因各说明住居。殷勇又嘱道:“哥哥此去,孤身作客,于路千万留心保重!我计算哥哥往返程途,不过两月,便可搬取伯父灵柩。回来必由水路,弟至期当在仪真口专候哥哥。”刘电道:“兄弟不必,你只去干你的正务,倘有意料不及之事,可到吉水来相就。不必全此小信有误大事。”因又取了十来两银子与殷勇道:“此可与老母暂作一砖椁,以免风雨之侵。”殷勇含泪拜受。当下两人洒泪而别。
且不说刘电挂帆前进,却说殷勇立在沙滩上,直到望不见刘电的船只方才转步。心中自想:我何幸结识得这个英雄兄长,也不枉为人在世,从此当努力自图以报知己。当日就在镇上买了砖瓦石灰,雇匠人做了一个砖屋。又过了一天,次日星飞回来,渡过对江,到荻浦报与许公得知。——原来这许俊卿自从那日三人分头找寻,只不知殷勇去向。他郎舅两人一连寻了数日,并无一些影响,无可如何。这许俊卿回到家中,孤单独自,连学也不教了,只是哭不住声,几欲自寻死路。亏得紧邻周老人再三相劝道:“这事凶吉未定,还须往各处贴招字寻访,自有下落。若你先自轻生,日后寻了姑娘回来,岂不大误?”许俊卿听了,才息了此念。这金振玉亦恐姊夫独居怨苦,生出别的事来,因母子相商,将许俊卿接到家中同住。这金婆婆想他外孙女儿,亦昼夜啼哭不止。却不知殷勇已寻着他母亲尸首的缘故。
这日殷勇急忙赶回荻浦来报信,却见家中大门锁着,即问邻居,方知往金家去了,因即渡江往金家来报信。这日郎舅二人正在纳闷,忽见殷勇回来,便问:“可有消息?”殷勇便将在某处寻着母尸,又怎的遇着刘兄助棺权厝的事,从头说了一遍:“……只不知妹子下落,看来定是凶多少吉了。”许俊卿听说,便捶胸大哭道:“这倒是我父女带累你母亲遭此惨亡了!”金振玉也懊恨不已,里边婆媳俱各悲伤。殷勇道:“大家且不必啼哭,我想妹子未必便死。”许公道:“这是何故?”殷勇道:“如今只寻着我母亲的尸首,不见妹子踪迹,看来必是被歹人拐骗,将我母亲谋害。这事须在沿江两县递一报呈,求官出差踩缉。总然不济,倘日后事发也有一个底案,可以报仇。”许公道:“你这话说得极是。”当下就做了两张报呈,即叫殷勇往六合、上元两县投递,却都准了状词出差严缉,才回来说与他郎舅二人知道。
当时许公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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