俟招解转时,方可尊便。不然上台若要见二位时,弟亦不敢擅主。”刘云道:“老寅翁所见周详,敢不从命?舍表弟倘蒙荐举,自当报效。”三人茶罢,就请到书房。早饭毕,彼此谈论江晋两省的民风土俗。
叙话间,见外边传梆来报:“昨夜被打落水身死不知姓名盗犯一名,首现今飘起。”成公即细问殷勇昨夜如何拿捉情形,明日好叙亲供附卷。殷勇道:“是夜闻声往救,见船上、岸上共有十数个强盗明火执仗,因纵身上船,锏打脚踢两盗下水,当就水中拿住一个,这一个不知死活。只须押着一盗前去看验,他自然认识。”成公道:“是。”即刻委了典史带同捕快,押着小张三前去看验明白回话。
当日将及午时,又拿到逸盗四名:洪三、马大、孛标、刁积四名。少刻,典史回来禀明,验得该盗肩脊打折,落水身死。据小张三认识,系是青草蛇江六。当下成公即刻坐堂审问,四盗招供画一,着牢固监禁,随取具岸邻证见、乡地人等,实系强盗勾结,只等邻封人犯拿到即便招解;又吩咐地方将江六尸首掩埋乱冢,发放毕,退堂与刘云叙述。刘云见成公办事英决,甚为钦敬,午饭后即欲告辞回船等候。成公执意不肯,道:“天各一方,幸得相叙,正要借此领教数天,岂可言别?且有事相商往返亦觉不便。”刘云见成公如此用情,因吩咐昨夜来的这个家人回船看守,并吩咐送食物到店中去与二相公用,家人领命而去。
此时,成公即取出禀稿请刘云观看:上面先叙获盗情由,后面极叙殷勇人品胆勇,并仰体各宪爱惜人材至意,不敢不叙功保举,并声明事主不能等候,因取亲供附卷代质,俟拿获邻境逸盗即日招解缘由备细叙述。刘云看罢道:“简切详明,不能增减一字。舍表弟承老寅翁抬爱,倘得进步,不但身受者终身感戴,即弟亦拜惠不浅。”成公道:“这也是因公起见,非弟私意。”是夜宾主三人饮酒谈心,情甚相洽。
次日一早,将各宪禀帖先发。是晚,差往邻封人役俱回,带有回文。成公拆看,却是:“移覆盗犯江六系是孤身,并无妻小,又无一定住居,现今在逃。其余逸盗因江六未获,不知姓名住址,无从查拿。俟拿获江六到案,即严刑究出同伙,拿获另解”云云。——原来这江六就是谋害殷勇母亲的混江鳅江七的哥子。他弟兄几个都是盗贼,先防事发株连,故四散分居,踪迹莫定,且又勾连倭寇赵天王,暗吃海俸,作内地奸细,一发肆恶无忌。却不道天理难容,这江六已先表在殷勇铁锏之下。那江二、江四早已去投奔汪直做了头目。他娘已死。这江五、江七知道江六事发,恐有连累,带了郎氏,三人扮作洋客,连夜投奔倭首赴天王去了。这是后话慢提。当时成公看回文对刘云道:“眼见江六已死,无从追究。”刘云道:“死了江六,却是那几个的造化。”当晚成公吩咐刑书照供叙稿,以上船者为首、在岸者为从,首盗江六已死勿论。又与刘、殷二人各叙了一纸亲供务卷,连夜备成文案。次日早堂,遴选干役二十名,委典史押解这七名大盗赴应天府来。
原来由县到省水陆只有数十里,半日便到。且不说这边成公款待刘、殷二位,且说该典史押解这干盗犯到府,当晚收监。这府尊已见过通禀,备知细底,即于次日早堂复审各盗口供,与原详画一,当即备文转解按察司衙门,并一面申报巡道。
且说这南直操江察院原与总制同驻应天省城,其时因倭寇肆扰太仓、苏、松一带地方,制宪请旨,移驻苏城经理,省城只有操江驻节。这操江察院姓程双名宏达,原籍河南,系现任东阁大学士程公子,为官风厉,品望非常。这日看了江浦县的通禀,因想这一人能擒数盗,必有非常技勇,因即令金牌行县饬知:“事主既系丁艰职官,取有亲供,不必到案。该员表亲殷勇,着即日送辕验看,毋违。”
这日成公接着宪牌,知是大宪美意,不敢怠慢,随着家人送殷勇到省。其时正值本府转解到司,遂先在司前听候。这日臬司晚堂审理此案,先叫一干邻证乡地保等问过情形,即传殷勇看问。这桌宪见了殷勇一表人材心下甚喜,因问了这获道始未情由,笑道:“原来你就是本省人,如何与刘知县又是表亲?”殷勇回说:“原是两姨弟兄,只因隔了省分,虽知道他在山西做官,却多年不会,一时不能认识,及至说起才知。”臬宪道:“这也难得。”因奖赏了几句道:“此番送你到院,必有遭际。”殷勇谢了出来,随带各盗逐一问供,俱与原详无异,发下收监。
次日,由司解院。这是钦差衙门,非同小可,三通吹打,放炮开门。官吏人等整肃伺候,听得里边排衙点鼓升座,巡捕官传出,先带邻证地保等,问了出来,随传殷勇进去。程公在座看殷勇时,生得七尺以上身材,二十上下年纪,豹头燕颔,一貌堂堂,心中大喜。暗想:若非此人,那得力获数盗?因和颜霁色细细问了一番。殷勇声如洪钟,朗朗答应。程公道:“你虽与刘知县是姨表弟兄,但你籍隶丹徒,本院如今保举你做一个把总,俟有功之日再行升赏,你意下如何?”殷勇叩谢道:“这是大老爷恩典栽培,怎敢有违?”程公道:“你且在此暂候,待本院移会制宪公同录用。”殷勇因禀道:“蒙大老爷宏恩,即当在此伺候。只为家中有老年叔婶不知此事,求大老爷给假半月,回家禀明,即到辕伺候。”程公道:“这却应当,准你半月,不可过限。”又道:“你且等候,本院给你一角牌文带回江浦县,在该县库中取给官赏银三百两,准于公项报销。”殷勇禀道:“已蒙大老爷洪恩超拔,不敢再领赏银。乞留县库,另赏有功。”程公道:“这是你分内应得,正好拿去办理军装,不必推却。”殷勇叩谢了出来,只听里边雷声一般喝带首盗。小张三,马大等逐一推问,悉照原供无异,即日发回臬司,仍饬各县镇密缉盗五名,务获解报,一面关移总制不提。
且说这殷勇出来,地邻人等都来道喜。少刻,这些传宣、巡捕、听事,旗牌等官都来认识殷勇,各各道喜,甚是热闹。过了一回,只见内巡捕赍了一角公文出来,交给殷勇带回江浦县当堂开拆。殷勇谢过差官,领了牌文,随同一行地邻人等回江浦县来。此时成公的家人早已赶回县衙通报一切。
次日辰牌时分,殷勇到了县前,人役即忙通报。成公一直接出堂来,十分欢喜,携手而进。正是:
一朝龙虎风云会,方显英雄志量高。
不知殷勇如何回家?且听下回分解。
第20回 殷壮士立功辞叔婶 程察院破格重英雄
却说成公接进殷勇,到书房与刘云相见。殷勇遂拜谢成公举荐,成公道:“以兄的本领,谁不青眼?昨日家人回来,知大宪深加奖赏。将来万里云程从此发轫,但愿得与兄共事一方,弟亦叨庇不浅。”因着家人取出元宝八锭,对殷勇道:“此三百金是官项。这百金是弟少申薄敬,望乞笑纳。”殷勇道:“大宪虽然要践前言,实非治晚本意,恳将此项留赏有功。这盛情亦断不敢领。”成公笑道:“这是官给开报之项,并非私物,若殷兄不受,难道叫弟干没入己不成?殷兄竟不须推让。这百金原不足言酬,不过少表微意,若是见却,弟反增惭愧了。”刘云见他二人彼此推让,因对殷通道:“闻吾弟领有宪檄,若果系官给,成寅翁亦决不肯存留,吾弟竟从直收下。”因对成公道:“老寅翁的盛情,舍表弟自然断不敢领的了。”殷勇因在怀中取出察院公文递与成公观看。成公道:“弟已早知,不必再看,明日即当照牌申覆。”殷勇见如此说,只得将银收下,成公不由分说,将自己的两锭一并交与刘云家人收去。殷勇见情不可却,只得拜领。成公大喜道:“兄台既有限期,不敢久留。今日草酌,尽此一日之欢,又当送行。明日起程回府,数日后再图相聚。”当日三人谈心畅饮,情意交孚。成公道:“我三人籍隶三省,又都连界。你二位虽是至亲却多年不会,一朝相聚,缘分不小。将来或得与二位同事一方,亦不可定。今日我三人当效桃园故事结一患难之交,以为如何?”刘云道:“弟实有此意,恐老寅翁有所不屑,今既承不弃,实获我心。”因各叙年齿。成公三十有八,大刘云四岁,做了长兄,殷勇不必说是三弟了。成公道:“我们结义,赤心如一,不必效世俗的献祝,明晨对天八拜,倘有负心,神人共殛。”刘、殷二人大喜,道:“兄长所极是。”当日共饮至二更后方散。
次日凌晨起来,盥洗毕,在庭前设案,焚起一炉沉檀,三人对天结拜毕,就如亲弟兄一般,再无半点客套。殷勇对成公道:“弟有一事,今当禀知大哥。”成公道:“贤弟有何事故?”殷勇遂将母、妹被溺情由说知:“现今小妹尚无下落,已在六合、上元两县具呈恳缉,至今并无踪迹,务恳大哥于拿获盗贼之中留心查问,倘得凶徒下落,死生衔感不尽。”成公道:“原来吾弟有这件伤心之事,只是当时不知船户姓名,若是遭风被溺,令妹岂有竟无下落之理?其中必有缘故。愚兄当随时察访,倘有消息,即当通知。”
当日早饭后,殷勇即拜别起身。成公道:“我却不留贤弟,你须速去速来,不要过限,有负上台好意,我留住二弟在此候你到来,送你见了上台,有了着落地方,好叫他放心回去。”刘云见说,也就不忍言别,因对殷勇道:“吾弟速回,倘得早到几天更好。”殷勇道:“上台虽准假半月,我计程不出十天便可到此。但有一小事,尚须兄长为我措办。”成公道:“何事?”殷勇道:“明日去见大院,不便如此装束,必得制几件合式的衣服。”小弟家间一时不能措办,须得兄长这里与我一做。成公笑对刘云道:“早是我两个已计算及此,如今现叫裁工制作,五七日内便好齐全。贤弟只顾放心,来时包管合式。”殷勇道:“二位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