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月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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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月梅-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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拚一死,只因妇女众多,一时犯他不着。
一日早辰,有数十倭奴聚集在一大宅院内着众妇女与他造饭,其余各嬲一个当众宣淫。内有一个身长力大的倭奴来犯秋英。这秋英却是天生的灵巧,在倭奴中数日已习知倭奴的言语,见这倭奴来犯,便给他道:“白日里当着众人面前不好看相,不如同到屋后无人处好。”那倭奴大喜,即跟着往里边来,却是一座楼屋。秋英指着道:“楼上去好。”一面说,就上扶梯,这倭奴也随了上来。秋英到得楼上,原主意拼命刺这倭奴,不意看见楼板上放着一个压衣石鼓约莫也有数十斤重,秋英心生一计,道:“你且关了门,把这石鼓靠住,省得人来打搅。”这倭奴点头,就将手中两口苗刀递与秋英拿着,弯倒腰双后来掇那石鼓。秋英见他抱起石鼓时,即将一把苗刀从他小肚子底下用力刺进软腹,刃利直进刀把。这倭奴痛绝倒地,意不曾出声。
秋英见倭奴已死,想道:“少刻必有倭奴进来,难免一死。”人急计生,却打从楼窗走出。见左右人家墙垣楼屋处处接连,因料这倭奴昨日从东而来今日必不再往东去,我若走得出东门便有生路,因打从屋瓦上逐家盘递,望东而走。到了房屋不连之处便下来。从坍处一步步找路而去。如此上上落落约莫也走了有四五里的光景,望见离东门不远,只听得后面哭声夸大天,回头一望见西头烟火冲天而起。原来这些任奴饱饭后探听得有官兵到来,却将这些妇女关闭在屋放火焚烧且去。可怜这些妇女既遭淫污,又活活烧死,惨不可言。秋英已料倭奴西走,急忙打从人家楼上下来,竟出东门。却见一路尸横遍野,血腥触鼻,他也顾不得害怕,心慌意急,又不知路径,只望着东走。足足一口气走了有二三十里,已过晌午,望后面并无响动,四下时亦无人迹,把心略略一放,却半步也走不动了。看脚下鞋已绽裂,两弯莲瓣如何受得此苦!又见前面是一道小河阻住,斜侧里虽有一条路径,却不知是往何处去的,欲要挨上前去却无半点气力,又兼腹中饥饿难当,没处去讨饭吃,想起来终不免一死。
正在着急,只听得西北上炮火连天,喊声动地。秋英想道:倭寇里并无火器,想必是官兵剿杀,若是官兵得胜便有生路。正在踟蹰,听得喊杀之声愈近,打一望时,已见有兵马到来,心下惊慌却没个躲避去处。只见那侧路傍一箭之地有个荷池水已干涸,却是一池污泥,还有些枯烂荷叶在上,池侧边地有一株老树半边树身横倒在地上。一时无奈,只得拼命走入污池内,那傍岸处不过深得尺余,挣远几步便陷到脐上。回头看时,杀声已到。原来却是一队官兵被倭奴杀得毛盔弃甲,又追赶得骒,俱往前奔命。到得河边见没有桥梁都往河里乱跳,大约逃得过岸的甚少,淹死的甚多。后面大队倭奴赶来,何异屠羊杀豕,奔不到河边的都被斫杀,血腥四溅。这时秋英也顾不得性命,将身子都蹲倒在污池内,把一片烂荷呆遮住了头脸,幸喜又有那横倒的树枝挡住。偷眼看那些倭奴呼啸成群,因赶得热流汗都开怀脱臂,也有坐地歇力的,也有跳跃嬉笑的,拉屎撒尿,混闹了有个把进辰,呼啸一声,仍复回原路去了。
秋英见倭贼虽去,自身却陷在污泥内,莫说拔步不起,即上身也伸不直来,天色又将傍晚,想道:“死在这个泥池内却强如被倭奴斫杀,只是浑身泥污,做鬼也不得爽利。”抬头看时,这横倒的树枝却离身咫尺,忽然想起用手在污泥内将一条系佞的长汗巾解下来,拿着了一头把污泥用手勒去,再把这头用力甩上树枝,然后两只手拉住汗巾两头一步步用力挣将上来。幸喜脚带系紧,不曾掉下鞋脚。及挣得到池上已是气力全无,坐在地下半晌,看浑身都是污泥糊住,肚中饥火焚烧,不觉一个头晕就倒在地下。昏昏沉沉似梦非梦,只听得耳边有人唤道:“你这个女子好大胆,这黑夜间敢睡在这死人堆里。”秋英微微睁眼,隐隐见一个人立在身边,听得是老年妇人声气,因问道:“你是那里来的?”这老母道:“我也是与你一般逃难的。”秋英道:“原来你也是逃难的,我却是饿倒在这里动弹不得,只好听死的了。”这老母道:“我逃难时幸亏身边带得有些干粮在这时你挣扎起来吃些。我扶了你同挨到前面去寻个安身的所在,这里如何过得夜?”一边说,一边递了一个饼饵与秋英。秋英接了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不知姆姆姓甚?府上在城在乡?如何这时候恰恰也逃到这里来?”老母笑道:“我姓何,在城外居住,亏得我日间逃在个山阿里倭寇找寻不着,夜晚才敢出来。”秋英一边吃着饼,一面叫道:“何姆姆,求你扶我一扶起来。”这老母就捏住秋英两只手腕接将起来,笑道“怪道你这般重,原来身上倒加添了一半泥巴。”说得秋英也笑将起来——此时虽然坐起身来,还是浑身打颤,幸亏得吃了这个饼饵才把饥火按住。老母道:“你身上的污泥,我与你扳个树枝儿刮落了才好。”秋英道:“我两腿上都是污泥如何走得动?幸亏脚带缠得紧,不曾掉了鞋,不然怎了?”这时略有一点微微月色,这老母扳了一条树枝与秋英上上下下刮去了一层污泥,道:“这沾在衣上的且由他,待干燥了再处。我和你且挨到前面去安住了身再作道理。”秋英道:“多谢姆姆,只是我们往那里走?”老母道:“这条小路我还有些认得,你只跟我来,包管不错。”
秋英就一手搭在老母肩上慢慢跟着从小路里行来。在微月光中看这何姆姆虽有六十年纪,却肌肤细腻,步履强健,因说道:“幸亏得遇了你老人家救了我的性命,真是重生父母,我已无家可归,情愿拜你老人家做了娘,待奉你老人家终身如何?”老母道:“你这个姑娘心肠好,日后还要享大福哩!只是我家乡远,带你不去。”秋英道:“你老人家方才说就住在城外,总外远几十里我也愿意跟了你老人家去。”老母说:“好妹子,我实对你说,我娘家姓宣,夫家姓何,原是山东人,我有个女儿许在这里金陵岑家,我原是到这里来探亲,不想遇了倭寇杀来大家分头逃散,如今这亲戚一家儿也不知逃往何方,我如今只得仍回山东去了。我女儿叫做小梅姐,你日后若会着他就知道我家老家了。”秋英道:“你老人家要回去山东,我也情愿跟去。况这个小梅姐姐我又不曾见面认识,日后叫我往那里去会他?”老母笑道:“你也虑得是,只如你今日遇着我,却也是有缘,日后安知不遇着我女儿?你只记着我的话,包管日后会得着。”两个一边说话,一边脚下轻轻松松也不知走了有多少路。
此时已是半夜时分,行走中间见路傍有一座大树林,老母道:“我们也走得乏倦了,且到这林子里略坐坐再走。”秋英道:“甚好。”当时一同到林子里席地而坐。老母道:“你走了这半夜,肚里可饥么?”秋英道:“我吃了你老人家的饼饵,只恐姆姆反受饥了。”老母道:“不妨,我曾吃了几丸辟谷丹,每服一丸就机耐两天不饥,如今还剩了两丸,与你分吃了罢!”因向怀中摸出一个小小袋儿,袋内取出两粒鸡头子大的丸药,馨香扑鼻,自吃了一粒,将一粒纳入秋英口内,不觉一口咽下,又将这小袋儿递与秋英,道:“这里面便是修合的丸方,你好好藏着,日后也好济人。”秋英此时吞下丸丹便觉五内清凉,精神顿长,四肢间好像添了许多气力一般。因道:“姆姆这药竟如仙丹一般,只恐我日后修合不来。”老母道:“这个丸方说是留侯张良传下救人饥荒的,只要照方修合却也不难。”秋英遂将袋儿贴肉藏好。老母道:“我们去了罢。”当秋英已觉行步轻疾,便随着老母前进。
走不到一里多路,不妨芦苇中伸出两把铙钩来抖他两个钩倒,听得喝道:“你们这黑夜里奔走,不是拐逃,定是奸细!”老母道:“我们是逃难的妇女。”那两个道:“我们不要管他是拐逃、是奸细,既拿住了,只把他送到老爷船上去听凭发落。”当下不由分说,押着他两个走了有一里来路,到了个河湾里,见有一只大哨船,里面还点着灯火。听见岸上有人行走,舱里就钻出十数个大汉来,手里各执短刀,喝问:“是谁?”岸上的答道:“我们捉得两个黑夜行走的妇女来禀爷。”只听里面有人吩咐:“叫带他上来!”正是:才离虎穴,又入龙潭。
究竟不知这船里是何等样人?华秋英吉凶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第24回 说兵机无心得佳偶 设险伏有志建奇功
且说这秋英被铙钩拖翻大吃一惊,恐是遇着短路劫贼,后来听得说送到老爷那里去发落,想必是个守夜的巡兵,及到了船边见舱里走出十数个贯甲持戈的兵来,知是官船,便放心不惧。
原来这船却是殷勇的哨船。这地名叫做孟河港,却是崇明、太仓两处出入海口的要道。殷勇却只管辖得三百六十名官兵,虽有总制令箭可调汛兵,因知袁游击已与李更良合后会剿,无兵可调。自揣众寡不敌,因想参游两营之兵合计三千有余,会剿倭奴谅可必胜,倭奴一败必从此出口,正好截杀,因此把这三百名兵分为十队,据险埋伏在芦苇丛莽之中。口内各衔哨子为号,准备黑夜厮杀,每一队用鸟铳十杆、钧镰枪十杆、大砍刀十柄,一声炮响,四下接应。又恐有奸细出没沿路,另派巡兵伏于大小要道,昼夜哨探防守,自己亦不卸甲。
这夜巡兵把两个妇女带进舱来,殷勇看时,一个年老妇人,一个青年女子,因问道:“你们为何黑夜行走?”只见那老妇答道:“我们是逃避倭寇的,日间不敢行走。”殷勇道:“如今倭寇四散屯扎,你们待逃往那里去?”老妇道:“老身自有亲戚相投,只是这个女子是在路上遇着的,他已无家可奔。如今遇着老爷,便是他终身造化,只求将他收下,保全他一条性命,老身也省得路上累赘。”殷勇看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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