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传奇》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金瓶梅传奇- 第3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世蕃冷冷笑道:“别个不知,或尚有可原。你向以装璜闻名,以鉴古著称,岂能不识真伪?定与王府串通无疑!如此小人,恩将仇报,敢于百官面前出我丑,留你何用,与我滚去!”
汤裱褙只道讨画有功,不想夜来酒宴,只不肯让他去,心下暗自愤愤不平,独饮几杯闷酒,便去烟花柳巷嫖妓消闷,夜来酒宴生事,哪里晓得。如今听世蕃说时,魂都唬飞了,战战兢兢说道:“公子息怒,便是唬杀奴才,怎敢有欺?奴才实,实是不知。”
世蕃怒气未息,正待发作,却早有那婆娘闻争吵之声赶出来,扶着门框冷冷笑道:“我道你是哪个,敢讨老娘便宜;原来你便是严家公子?他一个猴腮样儿,怎禁你打?若打时,只打老娘便是!端得是你们大家之人,偷人婆娘,又打人汉子,骑人脖儿拉屎,忒是欺人了,便是石人,也忍不得这气!”
世蕃见婆娘插嘴,不好计较得,道:“干你甚事,不教训他时,日后益发大胆,敢将我诓去卖了!”
婆娘道:“只这老大耳刮子,我在屋里便听得响!他便不争气时,自是我的汉子。这般地打,你不疼他,我还疼哩!你们当爷的,他有过错,教训两句也罢了,骂了,打了,又叫他滚!便是王母娘娘,玉皇大帝,过路神仙,屈死鬼魂,论权、论势、论狠、论恶,敢是不比你厉害?!也须放人条活路。似这般赶尽杀绝,也忒是狠毒,再不依时,休道老娘放刁,狗急跳墙,猫急窜房,兔儿急了,还咬人哩!”
世蕃见她嚼叨没完,又是刁钻撒泼性儿,气得哭笑不得,倒自软了下来,道:
“你这婆娘,吃人张嘴儿,敢是没完了?”
婆娘噗地笑出声来,道:“自家汉子,你不待见,我还疼哩!”转脸又对汤裱褙道:“爷爷饶你了,还不赔个不是!”
待汤裱褙施礼赔过不是,一场戏收了。世蕃走时,又转身喝道:“你不寻那画儿真本与我,我自饶你不过!”
汤裱褙自是晦气,回房内长吁短叹一阵,骂一番婆娘,又骂一番世蕃,摇头感慨道:“昔日在玉府之时,虽无严府这般富贵,那老爷、夫人、公子,个个宽容和气,尽将我作人看,不似这独眼龙这般刁横,无端吹毛求疵。如今在他父子面前,日日提心吊胆,放个屁也自小心,真个鼠儿见猫儿一般。可见做人,贫时只盼富贵,富时偏爽快不得,不能够两全。”
婆娘道:“莫道是你,便我在王府之时,夫人,丫环,持我恰似姐妹般亲热,但逢那年节,赏得那银两,也积攒下百两;纱罗缎儿,也自有两箱。如今你得个针鼻大官儿,便似狗儿一般,汪汪作个唬人奴才,也不准我入府来住,教老娘夜夜孤灯空房,冷冷清清,自是受折磨。你心里只有主子,撇下老娘不管;道我怎得替你立得贞节牌坊?便戴绿帽子,也是你自过的!”说到伤心之处,恁一个刁横婆娘,竟自泣不成声,落下泪来。她自叹心中愁苦,尽将憋了满肚的苦水,如今才倒出来。
汤法稽见她此状,只是叹息。也说不得什么。
妇人又边哭边道:“奴家自知心性不好,又是长得丑,寻那前几个男人,皆是因他嫌弃我相貌,整日价寻花问柳,奴气愤不过,多有争吵,打散骂散的。我自嫁你,向是不曾错待,多是忍让,只你到这严府,得了官身,金银又来的多,便又夜夜不回,只寻婊子诀活;我自忍耐不过,便才放起刁来。昨夜来寻你,遇那厮生事,也只图对你报复。自是瞎了眼,不想那厮竟是你家主子,夫妻两个又全落入这贼人手中!”
汤裱褙叹道:“说不得了。如今只是哪里寻那画儿与公子。”
婆娘道:“便没有时,他敢吃人不成?”
汤裱褙道:“怎地,你道他不敢吃人?他自是那阎罗殿里的二阎君,尽掌着人间的生死簿哩。莫道是你我之辈,便是朝中那夏言、张经、杨继盛等人,何等显赫,因伤恼了他父子,只在皇上耳朵里吹些风儿,便革职的革职,拿办的拿办,不知有多少人,作了刀下之鬼!”
婆娘惊道:“这般说,这里便是虎狼窝了,不定几时,拿你个过错,莫道官职,只怕是性命也保不得了。不如我们仍回王府,只过得个安生日子!”
汤裱褙慌忙低声拦道:“只莫乱说,若被他听到,端的又生祸。他自那杨继盛死,便与王府结了不解之仇,平时里提起时,便恨得心里出血。如今王抒又因边兵失势,那王府是万万去不得的!”
夫妻俩又说半晌,汤裱褙只怕交不了帐,又去王府寻画。将近门前,只是无颜进见,怕说不得什么,先自怵了,打个晃身便回,一连数日,皆是如此。世蕃问起,便道王世贞未回,将话语诓瞒过去。正是:
箭在弦上弓难开,身骑虎背下亦难。
话分两头,单说世贞从苏州返京,调职任青州兵备副使。偶患小恙,整日里神思不安,身心恍惚。夜夜人梦,又时时梦见那隐娘与柔玉篷头而来,或喜、或哭,尽将那往事,在梦中搬演。梦里惊醒,再睡不得。长夜寒灯,泪湿枕角,追怀往事,心下侧然,哀叹之声,与暮鸦咿哑之音相应。世贞思情良苦,为隐娘并柔玉各作无题一律:。
其一云:
初识娇容忆上元,风流自笑百花前。奈何芳心难为久,一夕风雨苦调残。
沦落身为天涯客,红颜薄福实堪怜。但有愁填埋恨海,更无石可补情天。
其二云:
天生傲骨欠温存,误尔良辰酒一樽。青衣儒冠别家去,雾鬓凤鬟一段魂。
穷途怕理相思曲,惊泪只弹丹青恨。鸳镜分飞知何觅,梦醒空望远山新。
这日世贞正在书房读书,家人莫成,匆匆赶来,气喘吁吁,模样甚是慌张,进门道:“公子,却是不好了。”
世贞道:“何事如此惊慌?”
莫成喘息片刻,方定下心来道:“方才汪爷汪侍郎使家人转信来,道是他前日去那严府赴宴时,严嵩老贼识破咱献与他那《清明上河图》是假本,恼羞成怒,道是讥讽戏弄他。汪爷只讲恐他无端生祸,望公子早做防范!”
世贞道:“老贼原不甚识画,他如何便知有假,敢是汤按稽献媚?”
莫成道:“汪爷讲,是那唐顺之识破。前时老爷降俸,便是他去那蓟镇巡兵生得事端!”
世贞道:“知道了,退下吧!”
莫成只不放心,道:“那老贼忒是狠毒,公子须多多防范才是!”
世贞道:“我原无真本,怎道骗他,便是摹本,得之何易,送与他时,已是给他脸面。区区小人,怕他作甚!”
莫成苦苦劝道:“公子不可不防,那严家父子,见缝下蛆,便鸡蛋里也寻骨头,没有做不出的坏事!如今他恼了,不如公子去拜拜老贼,将话语说开。”
世贞冷冷笑道:“若是乞食老儿,我拜他几拜,不耻为贱;只这老贼,便望他一眼,我自矮三分。便他来拜我,见与不见,也要看我高兴否。”
莫成见他狂傲,心下叫苦,苦苦劝道:“公子且忍一忍,还是去的好,不合将他惹恼,无端又生是非。”
世贞冷笑道:“这般小人,知甚情理。你给他脸面,他道你软了,反踩着鼻子拽眼毛,益发得寸进尺!”
莫成见劝不得,摇头叹一声去了。
几日无事。这日世贞,正自园中舞剑,莫成又慌慌入报,道:“严公子寻上门来,欲见公子。”
世贞冷冷说道:“你只道我小恙在身,改日再见!”
莫成道:“严公子怒气冲冲,来人甚多,恐他寻事端!”
世贞怒道:“你只将门首守定,我偏不肯见!”
莫成见他恼怒,岂敢再则声,悄悄退下。走不得半个时辰,忽听门外人声喧嚣,恰似厮闹起来。世贞顿时大怒,身着中服,一手提剑,向门首走去。将近门时,见一伙家奴,正向里拥,莫成叉开双手阻挡,哪里阻挡得住。世贞扬起剑眉,瞪圆眼睛怒喝一声道:“哪个敢无礼!”
奴才见是世贞,先自吓得软了,退闪两边,唯世蕃大摇大摆,从人道里走来,见到世贞,嬉皮赖脸,拱一拱手道:“贤弟果好情致,独自吟诗舞剑。怎拒愚兄于门外?”
世贞勉强还礼,讥讽道:“东楼兄如此众多人马,打将入来,我只道又去哪里捉拿逃妾,走错了府第,有失迎候!”
世蕃厚着脸皮笑道:“贤弟果真好玩笑,便有小妾逃至尊府,只消贤弟受用便是了。”
世贞淡淡笑道:“世贞决非鼠辈,岂肯夺人之美!”
那世蕃脸面一红,欲怒又笑道:“愚兄妻妾之中,美者甚多,贤弟若有所爱,愚兄自当奉上,何有夺美之谈?”
世贞见他只是赖着脸皮搅缠,自不耐烦道:“你今日至此,有何见教?”
世蕃嬉皮笑脸道:“我不说时,你自晓得?”
世贞见他无伏,愈加气恼三分,道:“君若有坦荡之言,尽讲无妨,只是耍笑,休怪失礼了!”
世蕃见世贞欲退,慌忙一把拉住他手儿,冷笑一声,道:“令尊边兵失事,如何幸免,贤弟可知是哪个周全?难道一个三品的宫,抵不来一张画儿?怎敢便使摹本诓我?虽然一物甚微,你移真弄假,瞒天过海,暗里私造,敢是欺人太甚!”
世贞仰天大笑道:“我府中之画,你欲求时,便送与你,足见高情。便系摹本,只此一图,何有诓骗之言?如今反上门怪罪,真是可笑!”
只此一语,说得世蕃恼火,蓦地翻转脸色,怒道:“哪个求你画来,只是你令尊,谢我救命之恩,将那画儿献我,不想你暗里作鬼,以假乱真,诓我系小事,你违背父命,有失家教。闻名天下之才子,却作这等苟且之事,不怕意大下人耻笑?现有令尊亲笔书信在你府上,如何说的?”
世贞见他信口雌黄,说谎话只当家常便饭,更不知脸红,愈觉可气、可鄙,冷冷笑道:“你还晓得有父命、家教,我问你,伪造家书,暗行敲诈,该当何罪!”
世蕃一惊,知道汤裱褙伪造书信之事败露,唬不得了,遂又赖下脸皮笑道:
“凭你说的天花乱坠,那画儿假是假,真是真,是假真不得,是真假不得!不是愚兄粗直,料尊寓并无多少箱笼,同到里面一看,也就释了疑心。况你我兄弟乃世交,就是尊眷相见也无妨。”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