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却哭了。
“喂,喂?乌瑞克,是你吗?”
“不,我是内德。”
看来乌瑞克不在那儿,今天大概去什么地方了。
“听着,内德,我们刚刚完婚。”
“谁结婚了?”他说。
“当然是莫娜和我呀……你以为是谁?”
他在开玩笑,好像说他不能肯定我和谁结婚了。我说:“听着,内德,这事可不是开玩笑。大概你从没结过婚吧?我们没钱了,莫娜在哭鼻子,我也快落泪了。我们能不能去你那儿呆一会儿?我们很孤独。你准备些喝的,行吗?”
内德又大笑起来。我们当然要马上去。他正等着他的性伙伴玛塞尔呢,不过这没关系,他对她厌倦了。她对他太好了,她背着他就招摇撞骗,生活极其放荡。好吧,马上就去……把忧伤抛到九霄云外吧。“
好了,别担心,内德有钱。我们让他请我们吃一顿。我猜想谁也不会想着送我们结婚礼物。你知道吗,莫德和我结婚的第二天,我们就当掉了一些结婚礼物,而且我们再也没有赎回来,因为我们不想要太多的刀叉之类的玩意儿,你说呢?”
“请别这么说了,瓦尔。”
“对不起,我今天有点儿神经错乱。结婚仪式真让我倒胃口,我真该把那个家伙杀了。”
“瓦尔,求求你!别说了!”
“好吧,咱们再别提这事了。现在都高兴点儿,好吗?咱们痛痛快快地笑吧。”
内德笑得很温和。我很喜欢他,他很软弱,软弱而又可爱,但心底自私,非常地自私。难怪他结不了婚。他很能干,本事很大,但是没有天赋,缺少毅力。他是个艺术家,却永远找不到自己的表现方法。他最爱借酒发挥,一喝上酒就忘乎所以了。他的健康状况好的时候,体格就让人想起约翰·巴里莫尔;生活上却像风流浪子唐璜,尤其是他穿着一身燕尾服,脖子上打着阔领带,更像玩弄女性的唐璜。他说话的声音非常可爱,抑扬顿挫,十分迷人。尽管他说的话不值得去记,但听起来却显得文雅而又重要。他说话的时候似乎在抚慰着你,就像一条快活的小狗舔遍你的全身。
“哟,来了,”他咧着个大嘴笑着,看得出来,他事先根本没准备好,难免显得有些仓促,“这么说你们去办婚事了?好哇,来,快进来。莫娜,你好吗?祝贺你们新婚愉快!玛塞尔还没来,但愿她别回来,我今天不太需要她。”
他坐在靠近画架的大椅子上,依然咧着嘴笑着:“乌瑞克没赶上这个场合,肯定会遗憾的。威士忌酒,还是杜松子酒?”
“杜松子酒吧。”
“好的,给我讲讲结婚过程吧。什么时候举行的?刚才?怎么不通知我?我会支持你们的。”他转向莫娜,“你没怀孕吧?”
“真是的,咱们谈些别的吧。我发誓再也不结婚了,这事太可怕了。”莫娜说。
“听着,内德,趁你还没喝酒,跟我说说,你身上有多少钱?”
他掏出六美分,说:“瞧,就这么多,玛塞尔有一些。”
“但愿她能来。”
“哦,别担心,她会来的。真该死,我不知道哪个更糟糕,是跟她分手呢?还是就这么凑合着?”
“我觉得她没这么坏吧?”我说。
“是的,她真的不错,”内德说,“她的确是个好姑娘,但太柔情,依赖性很强。你知道,我不是那种追求夫妻恩爱的人。我很厌倦老面孔,即使它是圣母玛丽亚的,我也讨厌。我感情无常,而她却是老样子。她一直在勉强地同我过着。我不想这样,当然不是一直不想。”
莫娜说:“你不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拥有的东西却不懂得珍惜。”
内德说:“我想你说得对,乌瑞克也这样说。我猜想我们是色情受虐狂。”他咧着嘴笑了,如此露骨地说出这个词真有点不好意思。这个词本身很文雅,内德却用得这么随意。
这时门铃响了,是玛塞尔来了,我听见她一进门就给内德一个响吻。
“你认识亨利和莫娜吗?”
“当然认识喽,”玛塞尔兴高采烈地说,“记得吗?他们给你来了个措手不及,这好像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内德说:“听着,你想他们干什么了?他们结婚了!对,刚才那一会儿,在哈伯肯举行的仪式。”
“这太棒了!”玛塞尔走到莫娜跟前,吻了她一下,也吻了我一下。
“他们的样子不难过吗?”内德说。
“是的,”玛塞尔说,“我看不出他们难过。为什么要难过呢?”
内德给她倒了一杯酒,一边递给她一边说:“你有钱吗?”
“当然有。怎么啦?需要钱吗?”
“不,是他们需要一点儿。他们都花光了。”
“真对不起,”玛塞尔说,“我当然有。给你多少呢?十元?二十元?当然给二十元。也不要还了,权当结婚礼物吧。”
莫娜走上去握着玛塞尔的手说:“你真是个大好人,玛塞尔。非常谢谢你。”
“那我们请你们去吃饭吧。”我极力表示着我的感激之情。
“不,你们别请了,”玛塞尔说,“咱们就在这儿做饭吧!咱们歇一会儿,休息休息。出去庆祝有什么好的?真的,我非常高兴。我喜欢看到人们结婚,而且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也许我太保守了,但是我相信爱情。我真想一辈子生活在爱情中。”
“玛塞尔,你到底是哪儿的人?”我说。
“犹他州。怎么啦?”
“没怎么,我挺喜欢你的。你让人觉得耳目一新。我也爱看你怎么往外掏钱。”“你拿我开涮吧?”“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话很严肃,你是个好女人。你配那边的那个流浪汉绰绰有余。怎么不嫁给他?快点吧!这会吓死他的。不过,对他有好处哇!”
“听见了吗?”她转向内德,咯咯咯地笑着说,“我不是一直跟你这样说吗?问题是你太懒了,你都不知道我是多么抢手呀!”
这时,莫娜一阵大笑,好像肋条都崩出来了。她说:“我真受不了,太可笑了。”
“你没喝醉吧?”内德说。
“不,不是喝醉了。她太放松了,我们很久没这么轻松了。是这样吧,莫娜?”
又是一阵大笑。
“而且,我借钱时她总有些难为情,是这样的吗,莫娜?”我说。
她没有回答……又是一阵大笑。
玛塞尔走到她身边,用平和的口气对着莫娜说:“把她交给我吧,你们俩喝多了。莫娜,我们出去买些吃的,好吗?”
“她怎么这么歇斯底里的?”等这两个女人走后,内德说。
“我可不知道!我想她还不习惯结婚这事吧?”我说。
“听着,你为什么要这样?不是有些鲁莽吗?”
“你坐下,听我给你讲。你没喝醉,还能听明白吧?”
“你可别给我长篇大论地讲。”他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我要给你说正经事,现在听着……我们不是刚刚结婚吗?你觉得这错了,嗯?我告诉你,我这一生就这件事做得很漂亮。我爱她,她让我干啥我干啥。如果她要我掐断你的喉咙,如果我觉得这样能使她高兴,我就敢下手。她为什么会歇斯底里地笑?你这个可怜的废物,这和你没关系。你再也感觉不到了吧?你只是想明哲保身。嗨,我就不想保护自己。我就想做傻事,想做鸡毛蒜皮的事,想做平平常常的事,什么事都想做,只要能让女人高兴就行。你明白吗?你,还有乌瑞克,认为这是开玩笑,是爱情交易。我亨利今生今世不再娶了。绝不!头脑发热,一时冲动,过不多久就会分道扬镳,你们就这样看问题。哼,你们错了。我爱得太深,不知道如何表达这种感受。莫娜这会儿在街上吧?说不定会被卡车挂一下。什么事都会发生,一旦我想到自己摊上这事,听到她出事的消息,我就浑身抖个不停,就会成为语无伦次、精神错乱的疯子。首先,我会马上杀掉你。你无法理解这种爱意味着什么,是吧?你只是想着每天做早饭的那张一成不变的面孔。我就觉得她的面孔非常令人叫绝,千变万化,让人百看不厌,我没见过她的面孔重复过,我见到的只是无限的爱慕之情。爱慕这个词真不错,我敢说你从来没说过。我说到哪儿了?对,我崇拜她。再说一遍,我崇拜她!上帝啊!这样说真是太妙了!我崇拜她,而且愿意跪在她脚下。我敬仰她。为她祈祷!你觉得这怎么样?当我第一次带她来这儿,你万万没想到我将来会这样讲吗?而且我还提醒了你们俩。我给你们讲过发生的事,可你们却笑了,以为比我了解得更清楚。哼,你们俩无论是谁,都一无所知。你不知道我是何许人也,也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只不过看见我的表象而已,永远看不到我的本来面目。我笑一下,你还以为我很高兴呢。其实你根本不清楚,我有时开怀大笑恰恰说明我濒临绝望。过去至少是这样的,以后就不会了。现在的笑才是真正的笑,不再是强作笑颜而内心滴泪。我表里如一,成了完整的人。我是个享受着爱情的男人,是个以前从没真正结过婚的男人,也是个只知道女人而不懂得爱情的男人……现在,我给你唱歌吧!愿意的话,给你朗诵也行。想听什么?提个头就行……听着,她回来的时候,真的,只要知道她快回来了,她不会一走了之……她回来时,我要你高兴些……而且要自然。说些好听的,你觉得是好事就行,说些你往常难以启齿的好事。答应她的要求。告诉她你会给她买一个结婚礼物的。告诉她你希望她生儿育女,必要时,编个谎话,只要让她高兴就成。别再让她歇斯底里地笑了。听清楚了吗?我不想听她那种笑声,再也不想听了!你笑啊,你这个杂种!装成个乡巴佬,装成个白痴,但要让她相信你认为万事如意,一切都非常完美,而且会永远如此……”
我停下来喘了口气,又喝了一大口杜松子酒。内德张着个大嘴注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继续说!往下讲吧!”他说。
“你喜欢听,是吗?”
“太精彩了!真有激情啊!我真想听要紧处。说吧,随便怎么说都行。别担心我不好受。我无所谓。”
“看在上帝的面上,千万别这么说,不然,你就把我弄得没热情了。我又不是在演戏,我可是正儿八经的。”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