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的人么?如今大老爷要拿你,若拿了,岂不连累我们舡家?也是死,不如我们先自投江了罢,倒还干净。”说毕,先自向江中一跳。
常大爷大惊,缸上无人扶柁摇橹,横飘江心,随风逐浪,东转西湾。常大爷是陆地上英雄,那知水面之事,一时难得到岸。
那个水鬼奉了总兵的将令,跳在水里,腰间取出斧头、錾子,将舡底连錾了八九个大洞。钱小姐坐在舱中,叫道:“恩公,不好了,舡中走了漏,满舡都是水了。”常大爷进舱中一看,钱小姐倒坐在水里,连忙将小姐扯起,坐在上边。只见那水灌舡中,小姐坐在茂梁满上,两只金莲仍在水里。小姐哭道:“奴好苦也!”叫道:“恩公,怎生是奸?”常大爷见小姐哭将起来,没有主意,仰天大叫钱小姐,道:“这是天绝我也,英雄无用武之地。”将朴刀向江中一丢,“非是做好汉有始有终,此时却不能顾你了。”将身一跳,下了长江。
那知江底下早有罗网,有多少水鬼在下等候,见他跳下,将网一收,打在网中。
马杰把白旗一展,只见满江战舡如飞而至,将网扯起,绳捆索绑,绑做一团。复又把小姐锁了。忽听金山上双吹双打,得胜下山,西营三声大炮,下了战舡。
不一时,到了江岸,又是三炮,进府。常大爷、小姐被兵丁扛抬,团团兵马护押,向总兵衙门而来。
又听三咚大炮,两边吹打,开门。马杰升堂,吩咐将那劫法场的贼推来。外面一声吆喝,犯人进内,将常公爷推推拥拥,来到大营。背剪牢拴,立而不跪。马杰大喝道:“好大胆的强人,今已被捉,见了本镇,尚敢立而不跪。”常公爷骂道:“狗匹夫,你的诡计,水中寻俺,怎奈俺英雄无用武之地,误被汝寻来。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跪你这匹夫何用!”马杰听了大怒,把惊堂一拍,吩咐两边:“拿杠子与我打这厮的狗腿!”两边一声答应,取了杠子,认定常公爷的腿上打了五、七杠子,一时打倒,睡在地下,到底不跪。马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常公爷道:“爷爷叫做张大胆。”马杰道:“胡说!到底叫什么名字?”常公爷道:“爷爷叫做张大胆,难道你这狗匹夫是个聋子么!”马杰又问道:“你这狗才,为何劫起法场来,把相府人犯劫了!一路杀死无数官兵,意欲逃走,快快招来。”常公爷大叫道:“莫说那些狗卒,连你这老匹大撞在爷爷手里,都莫想得活。”马杰大怒,道:“把这恶贼夹起来,三绳收足。”问道:“还是招不招?”常公爷道:“你这千刀万剐的匹夫,叫老爷招什么。”骂不绝口,吩咐打边杠,越骂。他这里骂得狠,并无半句口供。
马杰无柰,吩咐抬过一边,带钱氏上来。假小姐来至丹墀跪下。马杰问道:“劫法场的贼子叫什么名字?你与他是何亲眷,将你劫了带往何处?从实抬来。”假小姐道:“犯女绑在法场,洗颈受戮,不知那里来了这位好汉,将犯女救了。行到半路,犯女才知道劫了法场,问他姓名,他说叫做张大胆,并非亲眷。犯女便间他带往何处去,他说带往山东地方去。”马杰听了钱氏口供,与张大胆一样,吩咐松刑,手杻脚镣,带去收监。连夜做起文书,点了兵丁、解差,即送杭州不表。
话分两头,再言汤彪自从那日别了冯旭,同常万青登舟,到了严州府分路,他却带了家人回金华府,拜见母亲,又与妹子见过礼,将父亲任所之事细细禀告一番。住了几天,择日祭祖。
忽有汤公书信回来,叫汤彪星速赶来任所,有公干。只得辞别母亲、妹子,竟奔金陵而来,却没有工夫到冯旭家中去,亦不知冯旭家中遭此大变。到得金陵地方,住了个月,又打发他回去。
来到京口西门外,住船上岸,买些米,汤彪走上[埠]头观看,只见舡埠头行门口有许多人观看,拥挤不开,不知为着何事。汤彪上岸,也挤在上面观看。走到舡行门口,抬起头来,心中大惊:见那大汉脚镣手杻,盘脚坐在柜上,分明是常大哥的模样,又见一个青年女子坐在登上,也带着刑具。
常公爷忽然回头来,见汤彪,好生没趣,慌忙把头低下。原来马杰将他们解送杭州,今在这埠头问行主要舡。汤彪会意,转过身子就走,见个老者,拱拱手,问道:“老丈,借问一声,那个大汉与这个青年女子犯的何罪?为什么许多兵丁围住?”老者道:“他在杭州劫了法场,杀死无数官兵,来到镇口,被总兵大老爷拿住,仍要解往杭州去。来此寻埠头要舡。”
汤彪听了,吃了一惊,别过老丈,回到舡中,心里想道:“怎生能够救得常大哥才好?”随即吩咐家丁寻了寓所,安放行李。左思右想,没个计策。
家人去寻寓所不表、自己行步到甘露寺,上了严子陵的钓鱼台坐下,思前忖后,没有计策。正在踌蹰之间,忽见山下来了一个人,威风凛凛,身高丈二,膀阔二挺,头戴将巾,身穿元缎箭衣,腰束一条五色鸾带,足登一双朝靴,面如瓦兽,两道浓眉,步上台来,大叫道:“好一派江景也!魔家数载未到此处,今日又来,复观江景。”说毕,哈哈大笑。汤彪看见有人上台,即忙起身下去。二人打个照面,有些面善,一时想不起来。那人抬头一看,大叫道:“原来是汤公子,为何独自在此?”汤彪道:“小弟有些面善,不知在那里会过兄长?”那人大笑道:“公子难道就不认得魔家?”汤彪道:“请教兄长尊姓大名,那方人氏。”那人答道:“魔家就是……”那人住了口。不知那人说出什么姓名来,且听下回分解。
第41回 钓鱼台英雄聚义 丹阳县夜劫犯人
话表那人大笑一声,叫道:“汤公子,难道忘了咱家?今春在西湖五柳园卖宝剑就是咱家,姓马名云。多蒙公子赠咱路费,咱家时刻在民主,保尝相忘。”汤彪闻了此言,便道:“原来就是马兄,小弟失照了。”两下见礼。
看官,你道汤彪与马云不过相别半载,如何就认不得了?有个原故:正月间卖宝剑之时何等淡泊,今日在此相逢,何等威风,故此汤彪想不起来。
二人正在讲话之间,见台下八个大汉拥着抬盒人上来,摆在台上。马云道:“今日难得公子来此,请坐下,慢慢再说别后之事。”随叫那八人过来与汤公子见礼。汤彪只得坐下。彼时从人上酒,十位英雄举杯共饮。马云问道:“公子从何而来?”汤彪答道:“自家君任所反舍。”
酒过数巡,马云见汤彪眉头不展,面带忧容,问道:“公子为何不乐?”汤彪道:“小弟有些心事,故此勉强相陪,礼貌不周,望诸兄原宥。”马云道:“公子有何疑难之事,说来,咱与公分解分解。”汤彪道:“话却有一句,怎奈是件机密之事,惟恐走漏消息,不当稳便。”马云笑道:“公子疑咱这八位兄弟?俱是咱的心腹。咱家先把别后之事告诉公子。自从在五柳园相别,行到宁波地方,有座山,叫做东华山,遇见这八位兄弟阻截咱家,战了一日一夜,彼此相爱,结为兄弟,拜咱家为寨主,占住东华山。今八位兄弟来此,一则游玩山水,二则顺便做些买卖,以作住山之粮草。”随把八位姓名逐一相告,指着左手二人道:“一个叫做浪里滚钟有德,一个叫做水上飘钟有义,他二人能在波涛浪里走踹,直如平地。”又指着右手二人道:“一个叫做纵上天滕云,一个叫平地风滕飞,他二人爬山过岭,如飞一般。”又指着东边二人道:“一个叫做过天星耿直,一个叫做闪电光廖成,此二人一日能行千里。”又指着两边二人道:“一个叫做出肚豹毕顺,一个叫做入洞蛟龙荣贵,此二人俱是万夫不当之勇。”马云说毕,哈哈大笑,道:“公子之事,说与咱们弟兄知道,或者可以稍为分忧。”汤彪道:“不瞒列位兄长说,小弟有个结义兄弟,姓常名万青,乃是高祖驾下功臣常遇春世袭子孙,只因一时仗义,独自一个在杭州劫了法场,沿途杀死无数官兵,到了此处过江,被马杰水内擒住,复解杭州。小弟欲要救他,怎奈独自一人,绝无帮助,故尔心中抑郁,忧形于色。已被诸兄长看出,说明此意,为之奈何?”
马云听了,哈哈大笑,道:“公子何不早言?公子的兄弟即是咱们的兄弟,既然常兄如此仗义,已是我辈朋友。公子放心,咱们兄弟九人在此,那怕他千军万马,咱们敢向前去,刀枪林中救出常兄,与公子相会。”汤彪称谢。
又饮了一会,一同到了寓所。汤彪吩咐家人发了行李到西门河下。那些鸭嘴缸都在河岸边泊,内中缸家认得汤彪,连忙向前,叫道:“汤大爷,小人服侍回府罢。”汤彪道:“你是熟人,到好送我们去罢。”马云道:“你的舡小,装载不下我们,另雇只舡。”舡家道:“小人还有兄弟船,一同送爷去,汤大爷时常是小人装载。”马云哼了一声,一眼看去,舡上共有九人,就要断送了他九人性命。
即时下舡,马云同汤公子一舡,那种有德等人一舡,不多一时,只听得矟锣一响,有二十号舡只开下来。两岸上都是带甲马军,弓上弦,刀出销护送;舡上众兵丁都是明盔亮甲,在舡上耀武扬威,乱赶民舡。那些民舡早已拦开,让着官舡。马云吩咐舡家离他三里,跟在后面慢行,暗道:“不知常兄在那只舡上?”
又行了一日,到了丹阳县。一帮锣响,将舡住下,二十只舡一字摆开。舡上那些兵丁上岸,打酒的打酒,买菜的买菜,上下来往不绝。
马云见兵缸住下,亦吩咐舡家住舡。舡家道:“趁此兵舡住了,我们摇过去,好走夜舡。”马云道:“必须上岸买点神福,再走未迟。”舡家听见有神福,连忙将舡下锚,只离兵长二、三里远。马云叫人上岸去买神福。不一时,买了个整猪头,抬了两、三坛酒,还有许多香烛、纸马。一齐动手,烧了神福。马云赏了舡家一坛酒、一方肉。舡家千恩万谢,欢天喜地。两只舡上人合在一堆同吃,马云与汤彪同八员健将一处共饮,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