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
“然后……”朱永清再次咬咬牙,知道得把老底掀出来才能得到杜远的信任:“然后带领大军挟大胜之威,进逼京城,迫父皇让位!”
一说完这些话,朱永清全身的力气好似被抽空了一般,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
他这是行险一搏。
要是杜远还是忠于心世祖皇帝,他这话一说出口便是杀身之祸。但若是杜远有了几分私心杂念的话,他这些话便是表示坦诚相对了。
杜远微微一笑,象是没听到朱永清说的话一般,连半点吃惊的表现都没有,继续说道:“十余年前的那次大败仗,给皇上可留下了不少的阴影。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皇上是不会愿意打这一仗的。”
朱永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沉吟着说道:“你的意思是,必须有万全的把握,和做好周到的准备,皇上才会同意打这一仗吗?”
“二皇子殿下从未经过兵事,不知道其中有许多的烦琐事务,并不是一句话说开打就能开打的。两军对垒不是小流氓打架。一旦皇上问起,我们不能用空话敷衍。谁当将军,调哪里的兵,粮饷从哪里出,粮食从哪里调,都要思量备细。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是这个道理了。”
朱永清兴奋地站了起来,做了个揖说道:“杜王爷金玉良言,朱某受益菲浅,他日但有所成,全赖杜王爷今日之言所赐。”
既然已经将皇帝的心意刺探了出来,也没有必要在这里多待了,朱永清拱了拱手,兴冲冲地转身便走。显然是要回去与谋士们商量商量该如何才能制订出一个最优秀的军事行动计划,以求得到皇帝的赏识。
杜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嘴角一弯,喃喃说道:“好运气的家伙,幸好小卓不在,否则的话,你还不一定要变成什么样子出去呢。”
从后屋转出来的卓非凡正好听见杜远的话,疑惑地问道:“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是不是又背着搞什么鬼了?”
杜远慌忙站起来陪着笑说道:“没有没有,只不过刚刚打发完那个讨厌鬼,私底下说说他的坏话而已。”
一边陪着笑,杜远一边顺手将桌上的那张卖身契悄悄地往袖口里塞。卓非凡眼睛却尖,一眼就看到杜远手上的小动作。
“你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没什么没什么,一张废纸罢了。”
杜远越是这么说,卓非凡心中越是起疑,当下不由分说从杜远手中抢过那张纸细细看了起来。
没有杜远预想中的暴跳如雷,也没有杜远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卓非凡看完之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嗯,这家伙还算是聪明,第一个就想到了这个主意。”
杜远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卓非凡还算得上是平静的脸色,小声说道:“小卓啊,这段时间你也累了,要不你先去休息一下怎么样?”
卓非凡翻翻白眼:“你真以为我是被气昏了是不是?”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表现不太象你性格而已。”杜远搓搓手陪着笑说道。
卓非凡瞪了杜远一眼,杜远笑道:“对,就是这样,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你还没事。”
对这个惫赖的家伙卓非凡束手无策,除非动手将他痛揍一顿,否则他永远是这样痞痞的样子。
卓非凡于是使劲的、用劲的、白费劲的瞪着杜远,但制造出杜远那张脸皮的材料实在结实得很,杜远只是安祥地回望着卓非凡,一点悔过或者是认罪的表示都没有。
卓非凡自认光用目光不能让杜远想起良心这玩艺的存在,所以只能叹叹气,说道:“自从你乱出主意把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我就知道这种事情迟早是避不开的。咱们既然答应了皇帝要替他拿下西蜀,势必在这之前得把京中的情势安定下来。否则他亲征的时候,如果京城里出现什么意外,那可够呛了。”
杜远沉默了一下,低低地说道:“你真是要投上身家性命帮他的忙了么?”
卓非凡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话。
这也是他们俩的分岐所在。
卓非凡这人放到现代也是一个“愤青”,虽然他也不是很容易被一两句热血沸腾的话就煽动起来的那种人,但坐在金殿上的那个皇帝,却是实心实意的为了国家和民族着想。卓非凡辨得出他说的都是真心话,虽然其中也有为了自己声名着想的意图,但拳拳爱国之心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卓非凡感动之下,决定帮他一把,也是人之常情。
但杜远却不这么想。以杜远的意思,该帮忙的时候当然要帮忙,只是未必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给押上去。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如果是在战略战术上出出主意,或者管管后勤都没有什么,但如果要是在现在这种毫无把握的情况下就贸然和太乙国师对上可就不太上算了。
人生可以做的事情很多,未必一定要去找死。就算是干革命也未必要把自己的命给搭上去。革命低潮的时期也需要暂避敌人锋芒,踏上长征路以保持革命火种嘛。
两人之间虽然未曾明言,但出于对彼此的了解,对于对方的想法都一清二楚,但又没有把握能够说服对方,只好暂时搁置矛盾了。
只是今天杜远见到卓非凡居然为了替皇帝稳定局势,连他平素最厌恶的被说成是女人这样一件事都隐忍了下来,吃惊于卓非凡为了实现皇帝心愿宁愿如此付出,于是就忍不住开口提醒卓非凡了。
第四卷 水煮京师
第一百六十八章 故友南来
杜远与卓非凡默然相对,但从目光中流露出的坚定都表明了自己不可更改的意志。
突然杜远情绪激动地一把揪住卓非凡的领子说道:“你要是活腻味了的话自己找根绳子上吊去好了,何必装什么英雄。这年头英雄都是去送死的,跟一次性筷子没什么区别,反正都是现实别人愿望的消耗品。”
卓非凡慢慢拔开杜远的手,笑了一笑:“我发现你很有一种无政府主义的倾向啊?”
“少他娘的给我插科打诨,我不吃你这一套。”杜远气哼哼地说道。
卓非凡突然反问道:“你一向不是只想着独善其身吗?为什么当初会义无反顾地参加南疆的战事,那时候不也危险得很吗?”
“因为我是中国人。”杜远理直气壮地一挺胸脯。
“这里也是中国!你又为什么会转变主意呢?”
“这个,不一样……”杜远的声音慢慢小了下来。
“有什么不一样?”卓非凡用低沉地声音说道:“咱们既然已经融入了历史之中,那么我们就是历史,就必须为历史负责任。当初你为什么建立正气山庄?还不是为了驱除匈奴,为了使汉人不再受到游牧民族的威胁么?”
杜远哑然半晌才反驳道:“那不一样,匈奴要牧马中原是近在眼前的事,我们自然要将匈奴的气焰给打下去。那前金政权腐败,又屈居在西蜀一隅之地,根本没有能力谈什么反攻,恐怕连想保持住分裂的状态都难。那个太乙国师想罩着前金恐怕也罩不了多久,他一人一剑可以挡住千军万马但却不能阻挡历史大势。这种冒着生命危险去锦上添花的事我可不去做。”
杜远越说越觉得自己理直气壮:“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现在就算为了他们打下一个大大的江山,他们也未必有能力能管理得好。还不如从根子上慢慢地改变民族习性。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卓非凡叹息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想为后世打下一个基础来。我并不指望东征西伐能够打下多大的江山传承后世,我只想为国家保留一点东西。其实我的目标倒也不在西蜀,而在于西藏。青藏高原虽然在陆地上与中原有连接,但却崎岖难行,最方便的一条路就是从西蜀入藏。我是想……”
杜远哼哼了几声,笑了起来:“你这是做了皇帝想成仙。真要一件一件把国家大事做下来,哪怕你做到死也做不完。你一个小道士能管得了这么多事么?”
卓非凡坚定地说道:“管不了也得管。有些事情不是说独善其身就可以了。我们既然预见到了未来的发展,就不能袖手旁观。”
杜远呆住了。过了半天他突然发疯似地指着卓非凡破口大骂起来:“你这个傻鸟、笨蛋、混蛋……”
卓非凡也不生气,一边轻轻拍着杜远的背,一边轻柔地说:“骂吧骂吧,等你骂完了你就舒服了。”
杜远翻翻白眼,只能长叹一声,说道:“算了吧,反正也说服不了你,有我看着你你可能还能晚死两三年,一起干吧。”
卓非凡听杜远这么一说,不觉有些感动,眼眶也有些红了,握着杜远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老杜……”
回答他的是充满感情的一只大脚,把他踹翻在地之后还结结实实地又踏上了两脚。
卓非凡顶着两只熊猫眼讪笑着转移了话题:“老杜哇,你刚才说你九六年的时候还去当过兵,这事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后来怎么样了?”
杜远无比郁闷地回答道:“别提了。那次我好不容易打通了居委会和武装部那一关,弄了个假身份。谁知道忘了给带兵的送钱,让人给顶了。他娘的,那带兵的小子当年还是我的通讯员呢。”
卓非凡大笑。
门轻轻地被敲了两下。
一般而言,领导在讨论私人话题的时候,是很不喜欢有手底下的人在场的。譬如说当一帮子经理在讨论谁谁谁的女秘书比较风骚的时候,一个小文员进来端茶送水拍马屁,这实在是很招人讨厌的一件事。谁都希望在下位者面前保持着一个道貌岸然的面孔――虽然经理们去夜总会找小姐的次数往往要比小职员去的次数多很多。
于是敲门的老太监金喜善受到了两位领导同志一致很不友好的对待,杜远冷着脸看了他半天,好歹总算想到当了领导同志气量不能够太狭小了,所以只是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金喜善在皇宫里待了这么多年,识人脸色这种小基本功还是很纯熟的。见领导脸色不大好看,冷汗立即就下来了。一见杜远挥手,马上如逢大赦,屁颠屁颠向后就跑。
跑了一半,金喜善又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身又跑回来了。
依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