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个意思。”余有恒终于憋不住了,再说下去,好像他是多计较这点好处似的。有好处的事情谁都想沾,但拿了好处之后去给别人当托儿,欺骗自己本厂的同事,这种事情余有恒是干不出来的。
“既然秦厂长说到这个地步,我想冒昧地问一句:秦厂长,你觉得你们这种方式。能长久吗?”余有恒终于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
秦海笑了笑,反问道:“余师傅,你觉得我们有哪点做得不对,以至于你怀疑我们不能长久呢?”
余有恒道:“你们是私人企业,我们北钢是国营企业。你们私人企业做得这么大,不就成了资本主义了吗?咱们国家的政策。能允许吗?”
秦海想了想,说道:“余师傅,公有制多一点,或者私有制多一点,并不是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区别。咱们国家的政策是鼓励多种经济形式并存的,而且这种方式有助于提高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有助于国家实力的增长。举个例子说吧,现在街上卖菜的都是私人,余师傅觉得比过去好了。还是差了?”
“那肯定是比过去好了。”康凤娣抢着说道,“过去只有国营菜店,不让私人卖菜,我们根本就吃不到新鲜菜,品种也少。后来允许私人挑担子来城里卖菜,我们到厂门口就能够买到新鲜蔬菜了,那比过去就强得多了。”
“正是如此。”秦海说道,“工业和农业的道理是一样的。只有鼓励多种经营,才能提高整个经济的活力。让我们的生活变得更好。”
接着,秦海便引经据典地给余有恒一家讲起了政治课,他把后世的一些理念用当时的人们所能够接受的方式阐述出来,直说得众人都点头不迭。老百姓对于姓资姓社其实没有太多的理论认识,他们有一种非常朴素的观念,那就是能够让老百姓过好日子的制度。就是好制度。
听完秦海的一番介绍,余有恒若有所思地问道:“秦厂长,照你这么说,政策应当不会变了?”
秦海道:“当然会变,不过肯定是会变得越来越开明的。”
“我明白了。”余有恒道。“好,我想通了,明天我就去向厂里交报告,申请到你们特钢厂去工作,到时候,还得请秦厂长和乔师傅多多关照呢。”
听到余有恒的话,乔长生欣喜地说道:“太好了,老余。我听说你是平炉车间里技术最好的,到时候可记得多教我几手。”
“老乔你太谦虚了,听说你们在平苑炼的钢都是出口到日本去的,你的技术肯定已经比我强出一截了,以后可得请你多教教我了。”余有恒拍着乔长生的肩膀说道。
余有恒其实一直都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特钢厂工作,双倍的工资对于他是有着极大吸引力的。他没有下定决心的原因,主要在于对政策的走向不了解,对于秦海这个人也不知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上当受骗。
秦海与乔长生夜访余家,与余有恒一起喝酒谈心,又向他介绍了未来的政策,这让余有恒终于消除了心理障碍,决定到特钢厂去试一试了。他记得秦海承诺过前10个报名的人能够增加10%的工资,因此便爽快地表示,明天要最早去向北溪钢铁厂递停薪留职的报告。
做通了余有恒的工作,大家心里都非常高兴。几个人又喝了一会酒,秦海和乔长生起身告辞,余有恒把二人送出家门。往前走了几步,秦海正待与余有恒握手告别,余有恒突然想起了一事,对秦海问道:“秦厂长,你们要承包二号平炉车间,那以后车间主任谁来当呢?”
秦海心念一动,反问道:“余师傅,你有什么好的人选可以向我们推荐一下吗?”
余有恒迟疑了片刻,说道:“倒是有一个人,就是不知道秦厂长敢不敢用。”
“此话乍讲?”秦海问道,“他是脾气太坏,还是品行不端,我为什么不敢用呢?”
“他政治上有问题。”余有恒压低声音说道。
“政治上?哪方面的问题?”秦海道。
余有恒道:“我本来也想不起他来,可是刚才秦厂长跟我讲的那些道理,我总觉得有些耳熟,刚才我才突然想起来,我们平炉车间原来有个副主任,他就跟我们说过类似的话。后来,我就听说他犯了政治错误,被免职了。要说起来,他可是一个管生产的好手,而且年龄也轻。当年他当车间副主任的时候,比秦厂长你现在的岁数也大不了几岁。”
“居然有这样的人?”秦海的兴趣被勾起来了。比自己大不了几岁,也就是20刚出头的样子,这样的年龄就能够当上车间副主任,而且时隔多年还能被余有恒评价为管生产的好手,这可是一个人才,自己肯定是不能放过的。
余有恒问秦海手里有没有车间主任,这个问题可问到点子上了。在平苑钢铁厂,炼钢车间的车间主任事实上是由秦明华兼任的,车间里平常有秦海和李林广等人帮忙,所以各项管理还算是井井有条,没有出什么岔子。
秦海到北溪钢铁厂来,所带的这几个人没有一个是能够担当车间主任这个角色的。乔长生做事倒是挺负责任,也懂一些生产技术,但要当一个管理者还有些欠缺。喻海涛虽然是秦海的心腹,但年龄是硬伤,也没有钢铁生产的经验,自然也不可能担任车间主任。秦海最初是打算自己在车间里盯一段时间,但这个想法其实也是不合实际的,他还有许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怎么可能被套在车间里?
余有恒提到的这个犯了政治错误的前车间副主任,倒是挺合秦海的意。在所有的错误之中,秦海最不在乎的,就是所谓政治错误。在这个拨乱反正的年代里,过去的政治错误十有**都是冤案,秦海根本不会把这类错误放在心上。
“余师傅,你说的这个人,现在还在北钢吗?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秦海急切地问道。
余有恒道:“他叫宋洪轩,今年应该不到30岁吧……他是工学院毕业的,是过去的工农兵学员。分到我们厂来的时候,才20岁,那是……1978年吧。他犯错误是几年前的事情,从那以后,他就被调到资料室去了。他就住在资料室旁边的一间小屋子里,你们如果想找他的话,我叫俊胜带你们去。”
“太好了,那就麻烦小余带我们跑一趟吧。”秦海说道。
余俊胜对于替秦海他们跑腿并无怨言,因为刚才聊天的时候,秦海已经答应,替他在平苑钢铁厂安排一份工作,算是解决了他长期待业的问题。依着余有恒的想法,如果秦海能够把儿子安排在北溪工作,那是最好的。但余俊胜却对呆在父母身边感到厌烦了,宁可离开市里,到小县城去闯荡。
接受了秦海的安排,就意味着自己已经成为了秦海手下的员工,余俊胜岂能不对秦海服服帖帖。他此前曾经听黑子他们说过,平苑钢铁厂的收入不错,而且平苑县离红泽更近一些,周末想去红泽开开洋荤,也比北溪更方便,所以余俊胜的一颗心早就飞走了。
“秦厂长,这边的路灯坏了,你走路小心一点。你看,前面就是资料室,那间亮着灯的屋子,就是宋洪轩住的地方。他是我们厂里晚上睡觉最晚的人,天天看书,眼镜片比酒瓶子底都厚。”余俊胜一边走着,一边向秦海介绍着情况。
“喜欢看书是好事啊。”秦海点点头,“好了,小余,你不用再送我们了,我们直接到宋洪轩门上去拜访就好。”
“好的好的,那我就先回去了,秦厂长慢走。”余俊胜答应着,果然不再往前走了。
秦海和乔长生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后便朝着那亮灯的地方走了过去。秦海不知道,在那灯下坐着的,到底是一个天才,还是一个迂腐的学究。(未完待续。。)
第一百三十四章 慕名而来
“笃笃笃,笃笃笃。”
秦海轻轻地敲响了宋洪轩的房门,紧接着就听到屋里有人问道:“谁呀!”
“请问是宋洪轩同志吗?”秦海问道。
房门开了,一个头发凌乱、身材瘦削的年轻人出现在秦海面前,正如余俊胜描述过的那样,此人的眼镜片比酒瓶底还厚,但秦海分明能够从那镜片的后面看到一对睿智的眼眸。
“我是宋洪轩,请问你们是……”宋洪轩打量着秦海和乔长生,用诧异的口吻问道。
“我是平苑钢铁厂的工程师,我叫秦海。”秦海做着自我介绍,他有许多重身份,在这个场合,他觉得用这个身份来介绍自己应当是更为合适的。
“秦海?”宋洪轩嘴里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突然眼睛里光芒一闪,抬起头来看着秦海,用不确定的口吻问道:“你就是秦海?”
“嗯,我的确是秦海,不过,我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秦海。”秦海笑着回答道。他不知道宋洪轩是因为什么事而知道他的名字,不过,宋洪轩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一缕善意,想必对秦海并没有什么恶劣印象。
“请进来吧。”宋洪轩让开了门,招呼着秦海和乔长生进屋。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摊在凳子上、桌上和床上的书,给秦海和乔长生腾出坐下的位置。
“不好意思,平时我这个小窝根本没有人来,所以让我弄得太乱了。”宋洪轩带着歉意说道,同时不知从哪摸出两个杯子,给秦海二人倒上了水。
秦海和乔长生分别在凳子上坐下,秦海向宋洪轩道了谢。然后开始打量起这间小屋子来了。
这间屋子大概只有**平米的样子,屋里除了一张床、一张学校里的课桌以及几个凳子之外,余下的空间就被一些自制的木头架子给填满了。所有这些木头架子上,都堆着书籍和笔记本、纸张等物,许多书里都能看到夹着书签的模样,有些书甚至夹着不止一个书签。
仅仅是书多。并不能让秦海觉得有什么异样,因为这充其量也就是一个书呆子的陋室而已。让秦海觉得惊奇的是,尽管宋洪轩自谦说屋子太乱,但事实上屋里各种家具的摆放颇有一些章法,各种资料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