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也并没有让他失望,笑吟吟地应承下来:“严大人想与本宫切磋,没有问题。但本宫也有一个条件,不知当讲不当讲。”
严锋立刻伸手相请:“您客气了。”
初一便顺口续道:“本宫想与严大人签下生死状。今日切磋,本宫若是死伤在你手中,概不牵涉燕楚邦交,也绝不会让殿下治你的罪;但你若伤在了本宫手中,便是你‘以下犯上’咎由自取,陈侍卫和这个婢女,你要立刻放他们离开,且承诺永不追究他二人的罪责……”
初一说到“婢女”二字,还特意用手指了指元宵,最后反问:“不知严大人意下如何?”
想是她说得太过自信,这生死状的后果又太过严重,严锋一时竟不敢应话。
倒是元宵急得掉下了眼泪:“娘娘,您是千金之躯,怎能为了奴婢这条贱命犯险?陈侍卫也不会答应的!”
元宵此言一出,算是承认了自己冒名顶替太子妃。严锋见状不禁得意起来,心道果然是金蝉脱壳之计,幸好有大哥严朗襄助,否则今日可真要让太子妃逃脱了!
“严大人不说话,是同意了吗?”初一见他一直沉默,忍不住出言催促。言罢又转而看向陈功折,笑道:“劳烦陈侍卫给本宫找一双称手的峨眉刺来,好让本宫领教严大人的高招。”
“娘娘!”陈功折故作焦急担忧之色。
初一从容不迫地摆了摆手:“左右今日已是死路一条,不如险中求生吧!”
几人话到此处,严锋已对初一的身份信了九成,便尴尬回道:“微臣惶恐。原是存了讨教之意,您若说到‘生死状’这上头,微臣哪里能担待得起?”
初一哼笑讽刺:“这天下有什么是您担待不起的?严大人真是高看本宫了。”
严朗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严锋道:“你一再怀疑太子妃的身份,是连我的话都不肯信了?咱们兄弟竟已生分至此了?”
“大哥错怪我了,实在是此事关系重大!”严锋颇觉尴尬,唯有如是解释。但实际上,他近年来与兄长严朗因政见不同,彼此早已疏于联络,只不过在外人眼中还是“上阵亲兄弟”罢了。而今兄长在他一众属下面前说出这番话来,实在是有些家丑外扬之意,令他面子上蒙羞。
“大哥是殿下的老师,又曾做过求亲使,太子妃是真是假,您自然最清楚不过,我岂有不信之理?”严锋又添上几句,想要缓和一下兄弟间的气氛。
而且他也晓得,无论眼前这人是不是太子妃,他都必须带回宫里,至少要比空手而归强得多。既然如此,倒不如就将她认成是太子妃,左右有兄长严朗佐证,即便他认错人也有理可说。
想到此处,严锋终于不再纠结此事,对初一礼道:“事已至此,还请太子妃立刻随微臣进宫面圣。至于陈侍卫和您的婢女,恕微臣无法做主放他们离开。”
“怎么?找着本宫还不够?”初一的眸色瞬间阴沉。
陈功折亦不退让半分:“娘娘,不能跟他们走!”
严锋却只当作没听见一般,又对初一说了句“得罪”,便示意京畿卫上前,将陈功折和元宵绑了起来。
初一是“太子妃”,他自然是不敢绑了,唯有招呼严朗道:“大哥,你与太子妃比较熟悉,这一路就劳烦你‘照看’她了。”
“好。”严朗痛快应承下来。
从始至终,初一都显得很冷静。直至京畿卫们绑好了人,准备离开这座园子了,她才露出一丝伤感之色,环顾四周叹了口气:“走吧!”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一去,必死无疑。
微浓就在密道里一直看着听着,这一刻,早已忘记了初一的欺骗与背叛,只记得她去而复返,甘冒风险掩护自己……
微浓几乎能够想象,楚王见到初一时会如何勃然大怒,严锋会如何加倍偿还今日之辱……
还有太傅严朗,一定是受楚璃之意而来!他能逃得过责罚吗?还有陈功折和元宵……
微浓想着想着,眼泪便再也控制不住,夺眶而出。此时冀凤致还捂着她的口鼻不放手,她的眼泪便顺着脸颊往下淌,汨汨地流入冀凤致的掌心。火热地滚烫地,灼痛了两个人的肌肤。
“微儿,你冷静一下。”冀凤致感到她情绪的波动,立刻在她耳边喝止:“此时你若发出声响,一切都前功尽弃了!你们谁都逃不脱!”
不是还有您吗?不是还有师父您这位九州第一游侠吗!微浓在心底呐喊着,竭力想要出声哀求师父出手。她不想看到初一死,不想看到那么多人为她丧命!她宁愿自己站出来,也不愿默默地苟活着!活在旁人的鲜血之中!
微浓狂肆地流着泪,双肩止不住地抽动,却是无论如何都哭不出声来。她只能在冀凤致的掌中发出“呜呜”之声,希冀师父能明白她的意思,能够出手救人。
然而她三年未见的师父一直无动于衷,只是死死地钳制住她,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她看到元宵与初一争相替她送死;她看到陈功折视死如归为她送命;她看到严太傅为她犯下欺君之罪;她看到所有人,为了保护她而做出了牺牲,她是踩着他们的尸体活了下来!
初一与元宵,这对陪伴她三年的姐妹花,她曾戏言两人的名字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谁料今日一语成谶!
她痛恨这样的自己,逃避、退缩、用别人的命来自我成全,这与聂星痕有什么区别!
想到此处,微浓再也按捺不住了,猛然用尽全身力气挣扎起来,一口咬上冀凤致的手指。冀凤致一个不提防,被她挣脱出一只手,她便立刻用力拍打石壁,想要引起外头的注意。
“啪”的一声,刚拍打了一下,冀凤致便已重新将她双手捉住,迅速反剪于身后。他晓得这个徒儿的性子,索性什么都不再说,拖着她后退两步,远离那道能窥天地的石缝。
那边厢,已经跨出门槛的严锋隐约听到了什么动向,立刻警觉地奔至假山处。然而他探测一圈,却什么都没发现,眼前唯有奇石与清泉相映为伴,似在嘲笑他贪图人间的功名利禄,以至疑神疑鬼。
“严大人再这般看下去,黄花菜都凉了。”初一就站在门槛外头,凉凉地嘲笑他。
严锋这才回过神来,最后看了那假山一眼,率众离去。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他身后,陆续跨出门槛,渐渐远离。没有人再看过这座假山,没有一个人……从密道的细缝看出去,唯有初春的暖阳高高照着,照着这空荡荡的园子,还有那扇忘却关闭的大门。
微浓见人都走完了,而师父仍旧不肯放手,心里又是急,又是疑,再次挣扎着想要说话。
冀凤致却仍未放松警惕:“微儿别动!”他就这般继续箍着微浓,也不说何时放手。师徒二人躲在密道里,一个始终沉默保持戒备,一个内心煎熬受制于人,彼此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在这密道里轻轻回绕。
果不其然,半个时辰后,大门口再次出现了严锋的身影!他竟去而复返!这次他只带了不到十个手下,里里外外又将这宅子搜了一遍。
微浓看到他来到假山旁上下查探,手在泉池里摸了半晌。最终,他什么也没搜到,才带着人马再次离去。
直至这时,冀凤致才终于松开了手,抢在微浓之前开口:“微儿,我知道你在埋怨我见死不救……但我并不想与一国之君为敌,我也没这个能力。”
经过这种种事情,微浓早已没有一丝力气可言,一下子跌到在地上,捂着脸颊放声大哭起来。
冀凤致并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只能默默看着她哭泣,劝道:“你若出去自投罗网,陈侍卫的心血就白费了,你的两个侍女也会白白牺牲。”
第152章:难以回头(五)
《项脊轩志》——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室仅方丈,可容一人居。百年老屋,尘泥渗(shèn)漉(lu),雨泽下注;每移案,顾视无可置者。又北向,不能得日,日过午已昏。余稍为修葺(qi),使不上漏。前辟四窗,垣墙周庭,以当南日,日影反照,室始洞然。又杂植兰桂竹木于庭,旧时栏楯(shun),亦遂增胜。借书满架,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堦(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人至不去。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然余居于此,多可喜,亦多可悲。先是庭中通南北为一。迨(dài)诸父异爨(cuàn),内外多置小门,墙往往而是。东犬西吠,客逾(yu)庖(páo)而宴,鸡栖于厅。庭中始为篱,已为墙,凡再变矣。家有老妪(yu),尝居于此。妪,先大母婢也,乳二世,先妣(bi)抚之甚厚。室西连于中闺,先妣尝一至。妪每谓余(予)曰:“某所,而母立于兹。”妪又曰:“汝姊(zi)在吾怀,呱呱(gu)而泣;娘以指叩门扉曰:‘儿寒乎?欲食乎?’吾从板外相为应答。”语未毕,余泣,妪亦泣。余自束发,读书轩中,一日,大母过余曰:“吾儿,久不见若影,何竟日默默在此,大类女郎也?”比去,以手阖门,自语曰:“吾家读书久不效,儿之成,则可待乎!”顷之,持一象笏(hu)至,曰:“此吾祖太常公宣德间执此以朝,他日汝当用之!”瞻顾遗迹,如在昨日,令人长号不自禁。
轩东,故尝为厨,人往,从轩前过。余扃(jiong)牖(you)而居,久之,能以足音辨人。轩凡四遭火,得不焚,殆有神护者。
项脊生曰:“蜀清守丹穴,利甲天下,其后秦皇帝筑女怀清台;刘玄德与曹操争天下,诸葛孔明起陇中。方二人之昧昧于一隅也,世何足以知之,余区区处败屋中,方扬眉、瞬目,谓有奇景。人知之者,其谓与坎井之蛙何异?”(上教版高一第二学期第16课无此段文字)
(下文作者写了这篇志多年以后补写的)余既为此志,后五年,吾妻来归,时至轩中,从余问古事,或凭几学书。吾妻归宁,述诸小妹语曰:“闻姊家有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