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浓见他的确很虚弱,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轻轻放下手中账册,回道:“例行公事而已,你不必多心。” “但愿如此。”聂星逸冷哼一声。 微浓心里藏着事,也不欲在此多做逗留,便道:“那你安心养病吧!我改日再来。” “你不是要替我看病吗?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吃到烟岚郡主亲自开的药方?”聂星逸面露讽刺。 微浓沉吟片刻,到底还是拒绝了:“我学医时日尚浅,比不得御医署精通医术,恐怕爱莫能助。” 聂星逸却是“呵呵”笑了两声,自嘲道:“看来我真得时日无多了,聂星痕啊聂星痕,真是好手段啊!” 他这话什么意思?微浓神色一滞,不敢多想,转身告辞离开。 几人迅速回到未央宫,微浓立刻询问连阔:“你看出什么了吗?聂星逸病情如何?” 连阔神色凝重:“从面相上看,他至多只有三年寿命,听他话中的意思,他自己也清楚此事。” 微浓亦是娥眉轻蹙:“能查出他为何虚弱至此吗?” 连阔沉吟片刻:“得看看他平日的吃食、用药才能断定。” “这个不难,”微浓道,“我让镇国侯去办。” 说是找明尘远,实则还是落到魏连翩头上。她一连三日将聂星逸的饭菜、茶水、药渣、粪便都弄出来一些,让明尘远转交到了连阔手中。后者立马闭关研究,说是至少需要五日。 而这五日里,微浓也没闲着,她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写信询问聂星痕此事,至少她要弄明白,聂星逸的病情是否与他有关。 信写了,也寄出去了,但不会那么快就有回应。微浓又借故去看了看明丹姝,想要多了解一些事情。 因在禁足当中,明丹姝显得很没精神,快到正午还没起身。这几个月里,微浓没有刻意打听过她的消息,只听说她闹过几次绝食,后来又挨不住饿,自己动了筷子。 不过微浓见到她时,还是觉得她瘦了许多。 “你执掌凤印这五年,龙乾宫支出数额巨大,此事你知道多少?”微浓开门见山。 明丹姝懒懒地靠在床榻上,无力笑言:“他用钱都是从内侍省走账,我过问不多。” “内侍省的帐,你都不看?”微浓质问。 明丹姝想了片刻,回道:“反正都是聂星痕批的银钱,我就报个数而已。” “为何给聂星逸报的如此之高?” “他不是病了吗?” “你就没查过他的帐?” “没有,我避他都避不及。” …… 无论微浓问什么,明丹姝都答得皮肉不痒,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讯息。终于,微浓的耐心耗完了,站起身道:“看来我几个月前和你说的话是白说了。” 明丹姝双目无神地看着她:“你和我说过什么了?我早就忘了。” “你是笃定我不会动你?” “你不是已经动了吗?怎么?难道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明丹姝!”微浓喝斥一声,索性将她从床榻上拽了下来:“你可别忘了,我手里还有你的把柄!” 明丹姝不屑地笑笑:“你说我怀过孩子的事?我从前是想瞒着他,可如今我还有必要瞒吗?你想说就说去吧!” 微浓见她这个半死不活的样子,感到分外棘手,又劝:“他如今坐拥燕国也有你一份功劳,难道你真要看他离宫期间出事不成?” 岂料,明丹姝有气无力地答:“有我一份功劳又如何?他对我用完即弃,我为何还要帮他?” “五年来你在后宫翻云覆雨,这还不算?”微浓反问。 明丹姝一笑而已:“谁稀罕?我只想当王后。” 明明上次和明丹姝长谈之后,她不是这个样子的,即便她恨自己,可也是对聂星痕很有感情。何以数月不见,她就成了这个样子?微浓感到哪里隐隐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也情知问不出什么结果,只得先行离开。 回未央宫之后,微浓连忙派人去打听明丹姝近期都见过谁,才知在她刚禁足时,金城曾进过宫一次,但两人没见到面。侍卫不放行,金城便将礼物留下走了,那些东西侍卫检查过,见没什么异常便转交给了明丹姝,只是一些吃食而已。 明丹姝和金城的母亲乃是亲姐妹,她两则是表姐妹,又曾是姑嫂,走得近些很正常。可一听说金城来过,微浓更加觉得不对劲了,到底还是把此事告诉给明尘远,包括她怀疑聂星痕在聂星逸的药材里动手脚的事也说了,想请他帮忙拿个主意。 明尘远听后第一反应就是否认聂星痕动手脚,直言道:“殿下若想杀他根本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把他血统不纯的事情公布出来便成了,何须背上这弑君的罪名?” “或许是为了维护王室名誉,不想高宗在身后被人议论?”微浓说出不同见解。 “应该不会,”明尘远笃定地道,“总之,殿下想杀他易如反掌,你看我都揭发他造反,殿下也没动他,可见还是有所顾忌。而且殿下离宫期间他若死了,后果就太严重了,这等不利人不利己不利朝政的事,殿下不会做的。” “你说得对。”微浓选择相信明尘远的判断。 “至于金城……”明尘远颇有些失望,“还请您这几天就下旨让她禁足吧!她和明丹姝来往,我猜不会那么简单。” “可她毕竟是公主,又嫁给了您,我总得有个动她的缘由才是,否则难以服众。” 闻言,明尘远沉默良久:“此事我有办法。”
第287章:人心诡谲(三)
三日后,宫中传出消息,已被禁足数月之久的淑妃娘娘中饱私囊一事,牵连到了镇国侯夫人、金城公主聂星彩。据明丹姝身边的宫婢受刑承认,明丹姝手中许多银钱都是通过金城公主外流出宫,或存到钱庄,或在外放印子,或购置田产宅院…… 众人皆知金城与明丹姝乃是表姐妹,故也对此事深信不疑,再加上镇国侯臣远这几年风头正劲,其妻出事,宫里宫外也都有看他笑话的意思。 在此情形下,微浓尚未下令严惩金城,她就已经主动进宫,自请去云阳山璇玑宫禁足学道。微浓知晓这是明尘远的意思,便也准了,顺势停发金城作为公主的月俸。她还想暂时削去金城的汤沐邑,但此事她自己做不了主,便又修书向聂星痕请旨。 通过这几个月的查账,微浓深深觉得,金城之所以如此嚣张,还是因为背后有钱有人。而一旦削去她的汤沐邑,也许她会知道收敛一些。 这边厢微浓正在写信,那边厢明尘远也将金城送去了云阳山。后者一路上垂泪不止,直至车辇到了山门处,她还流着泪道:“尘郎,我不想离开几个孩子。” 奈何明尘远神色坚定:“你在这里反省几日,何时想通了,我何时来接你回去。” 金城拉着他的衣袖,霎时痛哭流涕:“你怎能如此狠心!那是我和你的孩子啊!他们看不到我,该有多可怜!” “总比让你教坏他们要好。”明尘远不留情面地道:“来之前我已经说过了,你若不肯交代聂星逸的事,咱们就和离。你回宫去找你的哥哥,孩子你也别想再见。” “不!不!你不能这样!尘郎,你不能这样!”金城越加哭得梨花带雨:“你明知孩子是我的心头肉……” “那也比不上一个王后之位。”明尘远语气冷冽,撩开车帘望了望外头天色,才道:“我就送你到这里,你自己上山去吧!” 言罢他就要躬身跳下车辇,却被金城一把拉住:“尘郎,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还不行吗……求你,别让我离开……” 明尘远闻言,又重新坐回车辇之中,面无表情地道:“你说吧。” 金城低头擦一把眼泪,却茫然地道:“可我不知道要说什么。” 明尘远想了片刻,径直问她:“聂星逸这些年从内侍省支走巨额款项,你可知情?” 金城犹豫片刻,才点头:“我知道。” 明尘远眼睛一亮,忙问:“他一共支走多少?” 金城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情了,此事也不是王兄告诉我的……是……是丹姝说的。” “明丹姝?”明尘远双眼眯起。 金城点了点头,如实回道:“前年,你还在姜国时……我曾进宫看过王兄几次,有一次……正巧碰见丹姝从龙乾宫出来,看样子她很生气。我心里好奇,便拐去找她询问缘由,才晓得是王兄问她支取银两。丹姝不肯,王兄便……便威胁她……” 说到最后一句,金城明显神色闪躲。 明尘远遂追问:“威胁她什么?” 金城咬了咬下唇,才道:“其实丹姝曾怀过王兄的孩子,但聂星痕并不知情……王兄以此要挟丹姝,说若是丹姝不让他支取银钱,他就把此事告诉聂星痕。” “他是你‘二哥’!”明尘远纠正她,又立刻追问:“明丹姝是什么时候有的孩子?”他需要知道具体的日子,好推断明丹姝是否背叛了聂星痕。 金城只低着头抽噎不已:“具体日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魏连翩入籍明氏的时候,她正在坐小月子,故而没有露面。” 明尘远毕竟是几个孩子的父亲,对于女子的孕事也算有些经验。他在心中默默细算明丹姝怀孕的日子,算出她是在聂星痕当政之前有的身孕,这才脸色稍霁。 明丹姝想隐瞒此事也算情有可原,不过聂星逸以此要挟,还真是够下作。想到此处,明尘远不由出言讽刺:“你那个王兄和定义侯还真像,父子两都是缩头乌龟,只会依靠女人。” 金城闻言虽有气愤,却不敢还嘴,仍旧低着头抽泣。 明尘远又问道:“你王兄支取银两要做什么,你可知情?” 金城再次摇头:“丹姝说,是王兄身子不好,又追求什么长生不老……要用银钱买丹药。” “什么丹药能如此值钱?”明尘远半信半疑:“你还知道什么?你王兄在宫外都认识些什么人?和谁走得比较近?” “我真的不知道了,”金城抽抽搭搭地回,“王兄忌惮你,自然不会都告诉我……我……我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你了!” 明尘远相信金城不会说谎,沉吟片刻,又道:“你自己有汤沐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