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么办?这是好事啊!”明尘远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泽城郡主封了公主,日后我也是驸马了。”
聂星痕见他这副模样,便知他心里还是放不下,遂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开些吧!”
“殿下说笑了。”明尘远犹自嘴硬,若无其事地回道:“早看开了啊!我只是个明家庶,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如今见她过得好,我很为她高兴。”
“你能这样想最好。”聂星痕默然片刻,面有郁色:“你我都因庶出身份所累,饱受求不得之苦,还真是同病相怜。”
明尘远没往下接话,显然是不欲再进行这个话题。他见聂星痕面色稍显苍白,转而关心起他遇刺之事:“殿下得养好身才能谋定长久。驿馆那个刺客,您有头绪了吗?”
聂星痕没答话,起身从身后的书柜上取过一只盒,递给了明尘远。
明尘远打开一看,里头竟是一枚碎成两半的白玉扳指!扳指的裂口处沾染了不少血迹,时间久,已成了暗褐色。
“这是?”明尘远不明就里。
“这是刺客遗失的。”聂星痕淡淡说道。
第14章 刺客疑云(二)
明尘远捏起一半碎裂的扳指,搁在眼前细细端详,不解地说道:“哪有刺客行刺,还戴着扳指的?”
“正是这个理。”聂星痕附和:“我也在想,刺客若是来行刺,绝不会戴着扳指。行事不方便是其一,若是打斗中遗失了,会给对手留下线是其二。没有刺客这么蠢的。”
“除非这扳指是信物。”明尘远接着分析:“也许那刺客出身某个组织,要用这扳指来识别身份。”
“所以我派人去查了扳指的来历。”聂星痕话到此处,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如此普通的扳指,竟是楚王宫之物。”
“是楚宗室来行刺您?”明尘远立刻反应过来。
聂星痕摇了摇头:“有趣之处就在于,楚王一口咬定,这枚扳指两年前已经遗失了。我也派人去楚王宫查证过,他并没有说谎。”
“那可就奇了。遗失两年的楚王室之物,怎会出现在刺客身上?”明尘远话一出口,却突然想到一件事——青城公主也曾是楚王室之人!
想起聂星痕遇刺的内情,他迟疑片刻,斟酌着问道:“会不会……是公主心里对您有怨,找来刺客联手行刺?”
“不会。你没瞧见当时的情形,她显然不认识刺客……杀我也是冲动而为。”聂星痕语气微黯,想了想,又道:“我反而觉得,刺客未必是来行刺我的。也许……他是来找青城,遇见我与她起了争执才会出手。倘若他是专程来杀我,又怎会埋伏在青城屋里?”
“可是您也说过,当天您临时与公主换了屋。会不会是刺客不知此事,夜里又看不清,才埋伏在了公主屋内?”明尘远道出另一种可能。
“不会。查探目标是刺客最基本的素养,若是连屋都能摸错,就愧对他那么高的功夫了。”聂星痕说着说着,突然沉默下来,只盯着明尘远手中的扳指,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尘远见状也陷入了沉思。关于刺客身份的种种可能,渐渐汇聚成一团疑云,令他越发看不清楚。
“若非是我亲手射杀了楚璃,亲眼看他入殓,我会以为刺客是他。”聂星痕突然迸出来这么一句,带着几分认真,又有几分随意。
“这怎么可能!除非是魂魄归来。”明尘远下意识地反驳。
“怪力乱神之事,我从不相信。”聂星痕左手食指敲了敲桌案,示意明尘远将扳指放回来。
后者依言照搬,将扳指搁回盒里,放到了聂星痕手边。眼见着天色不早,他也担心聂星痕的伤势,便有了去意:“此事早晚会水落石出的,您伤势未愈不宜操劳,还是早点歇息吧!我明日带些治伤的奇药再来看您。”
聂星痕也不与他客气,点头道:“我不送了,你自便吧!待我回封邑之前,咱们找个机会秉烛夜谈。”
“您要回封邑了?”明尘远连忙反问。
聂星痕正待答话,屋外突然传来敲门声:“殿下,医院将‘药’送来了。”
聂星痕立刻整肃神色:“拿进来。”
话音落下,心腹侍卫已将一个药箱提了进来,放在聂星痕的书案上,又立刻退了出去。此“药”非彼“药”,是聂星痕与宫中眼线的暗语,意即燕王身边有密报传来。
他也不瞒着明尘远,径直打开药箱第层的暗格,从中取出一粒药丸,置于两指之间捏碎。
一张纸条显露出来,聂星痕打开只扫了一眼,俊颜却骤然变色——
“王传召青城公主,公主自请修道,王允之。”
第15章 有心避世(一)
燕国人人崇道,是为国教,不仅寻常人家向道,更曾有两任燕国国君为此弃了王位,或入道清修、或寻访仙山。
燕王宫里也多有后、妃修道,这年间,甚至一些地位高的妃嫔,还会在自己宫中设下静室以供奉神像。因此,许多王、公主从小便受此熏陶,慕仙道。王室对道教的推崇,为其在燕国的发展奠定了基石。
燕国最闻名遐迩的道观有两处,一是两代燕王出家修道的清宫,是王室宫观,寻常姓不得入内;而另一座,则是当今燕王为胞妹真玉公主所修建的璇玑宫。
清宫位于京州城东,璇玑宫位于京州城北,各据一片钟灵毓秀的风水宝地,簇拥着京州之巅的燕王宫。
自两年前真玉公主云游仙逝之后,璇玑宫便再无主人,唯有真玉公主的师父和一众女弟在此修道。不过,因为真玉公主生前慷慨大方、广布善法,是以这里一直香火鼎盛,与她生前无异。
而如今,这座无主两年之久的璇玑宫,终于迎来了她的第二位主人——青城公主,或者可以称之为:玄真法师。
这是青城自请的结果。那日聂星痕离开之后,燕王立刻召见了她,安排她的话尚未问出口,她已自请出家修道。她当然知道,如今她的身份已不适合留在燕王宫,尴尬不说,她也无法面对这些间接杀害了楚璃的凶手。
尤其,不想再与聂星痕有任何瓜葛。上一次她冲动之下行刺未果,便知自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既然如此,她不如出家向道。至少,远离宫廷纷争,也会让聂星痕的打算永远落空。
在这件事上,燕王没有为难她,她是感谢的。虽然,这感谢不足以消除她的悲痛。楚璃死后她已决定终身不嫁,如今避居璇玑宫修道,也算是一种变相的明志吧。
八月二十,青城正式入主璇玑宫为女冠,带发修行。拜已故的真玉公主为师,由真玉公主之师清景散人代为授徒。燕王特许她继续享有青城公主的食邑,还加持了璇玑宫每年香油钱的成,名曰“供奉清”。
她每日听清景散人讲道,偶尔与到访的得道高人、人名士集会清谈,闲暇时会去附近的山上走走,感受天地山水的开阔与灵气。这样的日,令她顿觉个人的爱恨渺小微茫,不值一提。
转眼间,她在璇玑宫已入道近两月了,而她未曾想过,前尘往事里第一位来探访她的故人,竟会是与她素无交情的燕聂星逸。
秋末冬初落叶纷纷,所幸燕国位居南方,倒不觉得寒冷。聂星逸一袭绯衣临风而立,为这凋零的冬色添了一抹暖意,璇玑宫外人来人往,香火袅袅,青城在人群中一眼便看到他的出众身姿。
而他只是微微笑着,那笑意看似温和,却又掩藏在了疏离之后,令人生不出亲近之感。也许这才是一国该有的做派,礼而不近,近而不亲;远而不疏,疏而不漏。
所以,就连她这个已经远离宫廷的假公主,他名义上的妹妹,他都要过来看看,尽到他身为兄长的责任。
第16章 有心避世(二)
青城见聂星逸是微服出宫,身边只带了五个侍从,便也不敢怠慢,迎着他往殿后待客的院落里去。
“我前阵事情多,一直不得空来看你,拖到如今才过来,你不会怪罪我吧?”聂星逸负手而立,站在院落的桐树下吟吟笑问。
“殿下客气了,如今青城已是物外之人,不值得您专程费心来一趟。”青城神色淡淡的,倒似会了他那一套,礼而不近,远而不疏。
聂星逸听说她是自请修道,便猜到她是放不下灭楚之事,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往后打算怎么办?该不会真打算一辈修道吧?”
青城眼眸中一闪而过迷惘之色:“不瞒您说,我并非虔诚的向道之人,选择这条,不过是求个安身立命之所罢了。因我知道,王上不会轻易放我离开京州,但我也不想继续留在宫里,或者改嫁。”
“言下之意,若你日后有适当的机会离开,或者再遇上合适的……人,你会还俗?”聂星逸淡淡追问。
青城黯然垂眸:“既然入了道,便是决意不再嫁了。日后若有机会离开,也未必要还俗才行。倒是白白享受着公主的食邑,我还真是受之有愧,得摆脱了这个头衔才能走得安心。”
聂星逸闻言蹙了蹙眉:“非走不可吗?”
“留下又能如何?”青城如实说道:“易位而处,想必您也会这么做的。”
聂星逸没有接话,远目望向大殿上香烟迷蒙之处,不知在想些什么。恰有一阵轻风袭来,拂落桐树上最后几片叶,像是絮语擦过耳畔,也带出了他的愧疚心绪。
“其实当初你去和亲,我知你不愿意。但楚国求娶的是妃,父王不可能随意指个郡主过去,若不是亲生女儿,慢说父王不放心,楚国也不会乐意。”聂星逸叹了口气:“原本是该让金城远嫁的,只可惜母后她……”
聂星逸没有说完,但余下的话他也难以启齿了。当时楚国来求亲,言明是求娶妃,日后就是一国之后。父王心知事关重大,便打算让嫡出的金城前往和亲。
岂知王后赫连氏——也即他和金城的母后,舍不得这唯一的女儿远嫁,硬是横插了一脚,赶在风声刚起时抢了先机,把金城许给了明氏的长房嫡、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