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连翩连连摇头:“不会的!臣妾只去见王后娘娘这一次,如若她真的……咱们再想别的法。您才刚登基,无论怎么看,都不应重责王后娘娘!”
她这番话一出口,聂星逸就像看见了一个陌生人,目色复杂:“我从前怎么不晓得,你还有这个才能?你和王后……我怎么突然都不认识了?”
魏连翩心里“咯噔”一声,忙解释道:“您这么说,臣妾可要伤心了。也许……是腹中孩儿给臣妾开了灵台之光吧!”
“翩翩,你真是我的福星。”聂星逸抬手抚摸上魏连翩圆润的小腹,无比感叹:“若是有朝一日,你也像王后这般待我,我一定无法接受。”
魏连翩勉强笑了笑:“王上多虑了……快传御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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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时辰后,魏连翩来到凤朝宫。
不同于上次禁足东宫的外严内松,这一次,凤朝宫内外都布满了禁卫军。就连魏连翩前来探视,也得过了重重关卡才能入内。看来聂星逸是真得伤了心,也是真得铁了心。
偏殿里空无一人,外头却围得像铁桶一样,真正是个华丽的囚笼。微浓连衣裳都没换,仍旧是那身火红颜色的马术服。她靠在偏殿的榻上,连头都没抬一下,仿佛是算准了魏连翩会来,直接问道:“为何要救他?”
魏连翩叹了口气:“妾身不是救他,而是救您。一旦您刺中王上要害,无论他是生是死,赫连璧月都不会放过您的。得不偿失,不是吗?”
“我愿以命抵命。”微浓冷硬地回绝了她的好意。
“您愿意,但敬侯殿下不会愿意。”魏连翩解释道:“妾身说过了,殿下及二公万事以您的安全为上。倘若方才您真得刺中王上,想必殿下都还没得到消息,您已被赫连璧月发落了。”
她见微浓没有回应,忙又低声说道:“您冲动了!这种事情,自有男人们代劳,您何苦摊上自己!”
“你不懂。”微浓面上流露出视死如归之意:“自己在乎的人如同蝼蚁一样,被他捏在手中肆意欺凌毁灭……那种感觉你没经历过。我若再不动手,也许,他们就会死光了。”
“您可以换一种法,未必用这般强硬的手段啊!”魏连翩想了想:“譬如明淑妃,她……”
“像她那样争取恩宠?我做不到。”微浓一言回绝,终于抬眸看向魏连翩:“而且你看,明丹姝如此委屈自己,她的家族还是倒了。从此之后,她只能依附于聂星逸这个仇人,这难道不是一种讽刺?”
“她有她的难处……”魏连翩犹疑片刻,又道:“总而言之,这次王上把事情压了下来,算在了巫蛊之术上。不出日,大理寺便会结案,您以后……还是莫要冲动为之了。”
“不是冲动。”微浓平静地道:“我想了很久,我早就该死了,活着不过是想守护一些人。既然守护不了,那我性杀了刽手,同归于尽也是好的。”
“那您是否想过,您这样做,会给别人带来更多麻烦!您想守护的人,或许会被迁怒了呢?”魏连翩耐心劝解。
微浓笑了:“如今楚王嗣只剩下楚琮一人,聂星逸若是赶尽杀绝,他会留下什么名声?楚地姓岂能善罢甘休?”
她顿了顿,敛去笑意:“再者言,不是还有聂星痕吗?我若死了,他必定会践行诺言,替我保护他们的。这罪孽本就因他而起,是他欠我的。”
魏连翩原本不想说多,可微浓如此执拗,她唯恐她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只好走上前去,轻声絮道:“其实殿下已经开始筹备了。您既然说了要‘袖手旁观’,便不要再过问此事了。这个仇,殿下会替您报的。”
微浓心中一动,张口欲问,瞧见魏连翩摇了摇头,才终于忍住,只问她:“你真得舍得?我看聂星逸待你不错。”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说不准呢。”魏连翩笑了笑:“也许,我真会为了腹中胎儿倒戈也未可知。不想多了,顺其自然吧!”
她边说边将双手置于小腹之上,嫣然再笑:“您真的是个有福之人,理应惜福才对。还是‘袖手旁观’吧,您若被卷入其中,敬侯殿下会疯掉的。”
微浓自嘲地摊了摊手:“如今说得再多也没用了,我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出去,想不袖手旁观都不行了。”
“所以妾身才说,您是有福之人呢。”魏连翩握住她的手:“宁国使者即将抵达京州城,一则恭贺王上继位,二则为王上做寿。这等涉及两国邦交的重要场合,您身为王后岂能不露面呢?”
第100章 往事揭秘(一)
十日后,燕王宫含元殿。新王寿宴即将开席。
活到二十五岁上,这还是聂星逸头一次在含元殿做寿辰。含元殿,燕王宫第一正殿,乃是举行重要朝贺或接待异国使臣之处,平日绝不轻易启用。
主殿面阔十一间,进深四间,坐落于层白玉镶金的高台之上。殿前分峙翔鸾、栖凤二阁,两侧为麒麟、鸿宁二楼,殿、阁、楼之间以兰台高廊相连,辅以龙尾道盘旋而上,形成一个宏大的“凹”字形。轮廓起伏,气势伟丽,乃是九州驰名的宫殿。当年宁国出使燕国时,曾提笔赞其气魄“如日之生,如在霄汉”。
直至踏足了含元殿,聂星逸才真正觉得自己是一国君王了。那种俯览万事的开阔之感,泱泱而不可堕,令他顿感人事渺小,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宁国的使臣日前便已抵达京州城,今日名为新王寿宴,却也是聂星逸登基之后头一次接待异国使臣。这等场合于公于私,微浓都理所应当出席,否则,便是伤及国体了。
故而,当微浓出现在含元殿之时,聂星逸着实松了一口气。
“孤还担心,你今晚不会来了。”当两人落座于含元殿的丹墀之时,聂星逸低声讽道。
微浓冷然地笑:“后娘娘给臣妾下了药,臣妾不想来也不行了。”
“下药?”聂星逸诧异地看向她:“什么药?”
微浓像是听到了一个笑话似的,略带嘲讽:“臣妾不慎‘中蛊’,后娘娘亲赐‘解蛊奇药’,臣妾能不吃吗?”
单是微浓这一句一个“臣妾”,便令聂星逸觉得刺耳,他不禁蹙眉:“不管你信不信,这药不是我的意思。”顿了顿,又道:“能让你消停几天也好。”
微浓笑了笑,仿佛浑不在意。
聂星逸的火气立刻蹿了上来,正欲开口再言,便见含元殿外已传来了监的通禀声。随即,敬侯聂星痕引着一众宁国使臣进入殿内。
这一次燕国之行,宁国并未派出王室宗亲,究其原因,乃是宁国病重,朝内人心惶惶,的两个兄弟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储君之位,谁也不愿在此节骨眼上离开。
正因如此,眼下宁国的局势十分危急,但碍着邦交礼节,燕国新王继位,又是非来不可的,也要趁机探探两国今后的关系。于是,宁王派了紫金光禄大夫——沈觉作为贺使,出使燕国。
十日前,聂星逸被微浓划伤左颊破了相,所以这些日他一直没有私下宣召朝臣,每日只在早朝时远远坐在丹墀之上,以遮掩脸上的伤痕。
这一次,他见宁国来的并非王室宗亲,恰好聂星痕这个“天策上将”的权职被架了空,他便将这不咸不淡的差事交了出去。就连前天晚上的洗尘宴,也是由聂星痕出面款待。
他自问这个决定很妙。须知两国邦交,历来有个不成的约定,归纳起来是四个字——“地位互等”。二十几年前宁国访燕之时,他父王聂旸也是燕,出面接待,身份对等。
而这一次,宁国来使并无宗亲、均是朝臣,按道理而言燕国是该派出重臣款待。可他偏偏要让聂星痕这个敬侯出面,贬低之意不言而喻。但谁又敢说不妥呢?反而会觉得他新君登基,更加重视两国邦交。即便有什么揣测,谁也不敢轻易说出来。
这一番隐晦的羞辱,聂星痕不得不受下,令他感到很是痛快。
想到此处,聂星逸忍不住窃笑起来。眼看宁国一行十数人进了含元殿,他下意识地抬手抚了抚左脸,再次确认伤痕已经落了痂,才摆出几分体面的笑意,望着渐行渐近的宁国使臣。
“臣弟见过王上、王后娘娘。”聂星痕率先行礼,一指旁边的宁国使臣,介绍道:“宁国紫金光禄大夫沈觉沈大人,携使团前来为王上祝寿。”
“沈觉见过王上,见过王后娘娘。”使臣之中,一个不惑之年的男青衫长立,不卑不亢地开口拜见。
聂星逸便也笑着客套:“沈大人及众位使臣一辛苦了,舟车劳顿,实在是让孤过意不去啊!”
沈觉顺势回礼,手执一张烫金的大红礼单:“这是敝上一番小小心意,愿王上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此言甫罢,殿上一个监已眼疾手快地接过礼单,毕恭毕敬地奉至聂星逸面前。
聂星逸飞快地扫了一眼,很是满意宁国的贺礼,笑道:“贵国客气了!几位大人快请入席吧!”
聂星痕也伸手相请,使臣们便各自入席,依次坐开。聂星逸说了几句祝酒辞,无非是与宁国修谊交好云云,又与沈觉互相客套了几句,众人便觑着时机举杯一饮而尽。
这边厢方才饮罢一杯,那边厢歌姬舞姬已鱼贯而入,伴随着朗朗莺声翩跹起舞。胭脂香粉、珠缨炫转,一刹那,殿内皆是红袖素手、翠钿霓裳,盈盈回绕。
正值聂星逸二十五岁寿宴,除却宁国一行人之外,燕国的王室宗亲连同各部重臣均在席上。当然,这些“重臣”都是聂星逸的人了。
而宗亲座上,自是以长公主聂持盈、定义侯暮皓为;金城公主聂星彩因有孕在身缺席,对外则谎称身抱恙;此外,只剩下敬侯兼天策上将聂星痕在座。自从先王生前处置了几个手足兄弟之后,燕宗室便越发人丁稀落了。
聂星逸看着寥落的宗室成员,蓦然想起了楚王,以及微浓的愤而行刺。他忽然有些感同身受了,想当年枝繁叶茂的楚王室,一夜之间死的死散的散,大约任谁都是难以承受吧!
想到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