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我不自在地清清喉咙提醒他此刻的失态。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声音一紧,低沉得让我觉得不太真实。
“潘玉。”
只见他勾起一抹苦笑,如此伤痛沧桑,似乎藏着失望之色。
他僵硬地转身不再看我,仰望空中的明月说起往事。
“这梅林是我母妃生前最为钟爱的东西,这儿有她与父皇最真实干净的爱情,一段见证他们爱情的曲子《凤求凰》。”
“万梅齐放那日,母妃有了身孕,父皇带着喜悦牵着母妃的手来到这允诺,若生下皇子便封其为皇太子,可是母妃拒绝了,她始终为父皇的江山社稷顾虑,祖训曰‘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此规若违,动摇国本。”
“父皇动容之余,亲自为母妃抚琴,一曲《凤求凰》是父皇对母妃的承诺。他说断然不学司马相如那般负心薄情,他的爱一生只一次,独予袁雪仪。”
奇怪他为何会突然对我说起袁夫人之事,是触景伤情吗?听他声音沙哑哽咽,是在强忍着眼泪吧,想上前安慰他,却不想手才碰到他的手臂就被他拥在怀中。惊讶之余想推开他,却发现他的双臂在微微颤抖。放下心中想将他推开的想法,我不能狠下心肠如此对待一个从小就丧失母亲的孩子。
“王爷,请……”
“以后,叫我祈殒。”他打断了我的话。
虽然奇怪他为何会突然如此,但是我还是如着了魔般唤了他一句“祈殒”,也许只有这一刻我才做回了真正的自己,不用再每天用面具将自己包裹着对人。毕竟他同我一样,有着一段刻骨铭心的伤,那段伤如同烙印,时刻提醒着我继续生存于此的目的。
最后,送我回兰林苑的是祈殒,一路上他只是静静地伴在我右侧一语不发,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气氛怪怪的,但是不会令我尴尬难受,反而很是享受这一刻的安静。再想起我从长生殿内走出来时,那些侍卫见鬼般的表情就想笑。他们一定还在奇怪我是何时进去的,只因祈殒在我身边,他们也不敢拦下查问。
当我看见依旧在宫墙下等待我的奕冰,愧疚之心油然而生,我竟然忘记他还在那等着我,他会不会怪我呢?直到我看见他那双乌黑深幽的眸子里充斥着担心之色,我才冲他点点头,示意我没事,他可以放心。
云珠一直在兰林苑正门外等着我回来,见到我安然无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刚想唠叨我几句却看见我身边的祈殒,她猛然跪倒拜见。
“起吧。”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的淡雅,临走时还嘱咐云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我。
她一脸暧昧地盯着我说:“还是姑娘魅力大,宫中人都说楚清王一向孤僻自傲,从不爱与谁深交,今日竟然亲自送您回来,看你的眼神还是那样地温柔。”
“贫嘴!”我佯装生气地将她从屋中赶了出去,用力将门关好,身上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不置可否,他与我真的很像,与他在一起能令我很轻松,不像与祈佑,总是令我压抑,令我放不开。
这些天除了每日依旧卯时聚集兰林苑正堂学习礼仪,其他时间我们都待在房内认真刺绣,偌大一个兰林苑顿时陷入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中,所有人都想把最好的绣品送到皇后娘娘面前,只为博得她的欢心,登上太子妃之位。
十日之期去了一半,而我却被云珠念叨了四天,现在又在我身后踱来踱去地唠叨起来。
“姑娘,只剩下五天了,你不要光坐在这发呆啊!交不了绣品您就没机会了。”
看着嵌在绣架上依旧空空如也的白色绣布,我内心矛盾得不知如何决定,整整四天我都没动一针一线,也难怪她会着急地念叨着我。“云珠,你觉得我是该绣香雪海好,还是真正的答案好?”
“当然是真正的……难道答案不是香雪海?”她先是理所当然地点头,后来才恍悟我话中之意,连连追问题目的真正答案是什么,我没回答她,只是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
我沉思了好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询问了一句:“你说楚清王是什么样的人?”
又回想起几日前梅林那一幕幕,至今都还有些悸动,尤其是他看我的眼神,仿佛……一想到此就忍不住想探听一些他的事情。
身后的云珠却始终没有回我的话,以为我的声音太小她没听见,于是又提高了一些音量问:“楚清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依旧没人回答我,我奇怪地转身想瞧瞧她是不是呆了,却发现云珠早已经没了人影,只有那个青色身影的男子站在我身后,充满笑意地望着已经尴尬得不知所措的我。紧张地朝他行了个礼,暗暗责怪云珠怎么连楚清王来也不通报,害我当着他的面问起如此尴尬的问题。
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依旧未动一分的细软丝绸:“很想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的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将头垂得老低,目光随着他的银白色的靴子来回转动。我是万万不曾料到他竟然会来到兰林苑找我,他不怕皇上万一怪罪下来吗?这儿的姑娘虽说不是后宫的妃嫔,却也是此次的秀女,他这样贸然闯进来确实不合规矩。
“抬起头来。”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这话是命令,我不得不抬头对上他那探究的目光,那双幽深的眸子,依旧忧郁伤淡。
“王爷……你该离开了!”不自然地躲过他越发炙热的目光,他却抓起了我的手,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抽回,但是一种冰凉的感觉传至手心,是一枚血红的朱玉,细细看来正是两只耳鬓厮磨的凤凰,他是要把这个东西给我?
“这是凤血玉,我母后的东西,希望你能为我保管。”
我疑惑地盯着那块玉半晌,无言地将它收下了,或许是因为他眼中那不容拒绝的气势,又或许是因为他真诚恳切的语气,再或者是因为他的手仿佛温暖了我的心……总之我收下了,将它小心地放入衣襟内保存。
第 三 章 凤舞凰血泣
随后我秘密地去见了汉成王祈佑,他在宫外时就将整个东宫完整的地形图给了我,只为方便行事,更重要的是可以不被人发现,秘密地去见他。曾听他交代过,他会居住在东宫的未泉宫,那儿的侍卫都是他的亲信,只要我能避过宫内众多耳目到达就不会有问题。所以我按照图上标好的红色标记一路躲躲闪闪地安全进入未泉宫,被他的亲信领到他的寝殿,看到他已经在床上歇下了。
虽然我非常不想见到他,但是如今的我已经没了主意,我也不敢自作主张,坏了他的计划不说,怕是我的努力也白费了。
“王爷!”屋内没有点烛火,偏偏今夜的天空也没有月光,可谓伸手不见五指,我只能乖乖地站在原地不敢移动半步,小声地唤了他一句。
竟然没有反应,怎么他一点警觉心也没有吗?我又稍微放大了些声音叫道:“汉成王?”依旧没一点反应,以他的武功造诣来说不可能在我一连两句叫唤下都没反应,一定是故意的!
火气一下子就冲上脑门,我用感觉辨别到床的方向,直冲过去,可是我却狼狈地被一个东西绊倒,狠狠地摔在地上,手心传来锥心的疼痛。
随后便闻一阵低笑,先是微弱的光亮将漆黑的房间一处照亮,不一会儿,雪亮的灯光将整间屋子填满。跌坐在地上的我一下适应不过来这突如其来的亮光,我将双目闭上好一会儿才睁开,一张邪魅的脸正充满笑意地看着狼狈的我。我挣扎了好一会儿,却还是不能爬起来,只能恨恨地盯着绊倒我的元凶——那条随我一起倒地的木凳。
“真的摔着了?”或许是见我许久都不能起来,他终于大发善心地问了一句,我撇过头不理他。
他半蹲在我面前想扶我起来,我扬手甩开他的手,却没料到自己的手腕被他握住了。他望着我因刚才跌倒时双手先着地已经擦破渗血的手心,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竟然说我不小心?明明就是他在整我,却来怪我不小心。他到底是喜欢把我当玩具耍着玩,还是料定我不会和他翻脸?
“快起来,我帮你上药。”他又想拉我起来,可是我死活都不起来,最后干脆坐在地上不动,他又不敢用蛮力拉我起来,怕将我弄得伤上加伤。
“不用了。”我始终不看他一眼。
“起来吧,馥雅!”他突然而来的一句温柔关怀之语,让我眼眶一酸。这两个字已经很久没人再叫过了,所有的委屈顷刻间涌了上来,但是我还是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
“不用你管。”我明显感觉到自己声音的哽咽。
“是我的错。”他长叹一口气,将坐在地上的我横抱而起,这次我没再挣扎,任他将我放坐在床榻上。此刻的情景,像极了一年前,他从几十名杀手中将我救下后,轻柔地将我抱上马背。他身上那股淡雅的味道,我至今依稀记得。
就这样静静地盯着他为我找来清水、纱布与金创药,认真地为我擦拭伤口的样子,我的心一动,刚才的火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要这个一向以逗我为乐高傲自负的王爷向我道歉,已经很难得了,我也没有理由再去生他的气。
“为什么要把弈冰弄进宫?”我忍着时不时由手心传来的疼痛,颤抖地问。
“自然是有原因。”他的目光始终注视着我的手,敷衍地回了这句我听过几百遍的话。每次我问他什么,他都回答自有安排,自有计划,自有原因,我就像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
“你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他已经为我包扎好一只手,随后又着手第二只。
“杜皇后出了一个绣题,关于香雪海,你认为我该在这次选妃上锋芒毕露还是继续……”我的话才顿一下,就被他打断。
“母后不可能出《香雪海》的绣题。”很肯定的一句话,更确定了我心里的猜测。他终于抬头了,“你心里已经有明确的答案了对吗?那就照你找到的答案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