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刘的侍卫满脸堆着笑:“小王爷,您也知道这里的规矩,无论提审人犯还是探监,都得有万岁爷的旨意……”
眉尖一挑,列云枫有些不悦:“刘福瑞,你的意思事我不懂规矩,糊涂到要你来提醒吗?”
他沉着脸,带着微怒,刘福瑞吓得连连作揖:“小王爷,您这么说,可折杀福瑞了,福瑞不是这个意思,指责所在,不敢有失,小王爷,您这是奉了万岁爷的口谕还是……”他满脸是笑地试探着,虽然也知道这个小王爷颇有手段势力,可是大内监牢是机密重地,里边关押着的都是不能见光的人犯,皇帝下过严令,没有圣旨,任何人都不准入内探监,要想提人,必须有皇帝的圣旨。
列云枫从怀中拿出一块玉牌,也不说话,在刘福瑞的眼前晃了晃,刘福瑞看了那玉牌,忙跪下叩头,这是皇帝御用之物,虽非印信权符,却是代表着如朕亲临的威严。刘福瑞在宫里当差多年了,焉能不认得这个。他一跪下,其他的侍卫也都跪下叩头,叩了头,刘福瑞忙起身,打开了牢门,躬身陪着列云枫和林瑜进来。
这大内监牢修在地下,前边就是一个门,出出入入都走不了别处,这地牢有三四丈深,里边的墙壁、牢房,都是重逾千斤的青条石堆砌而成,牢门也是一尺多厚的石头,扭动机括,才会吱吱地开启,人一旦被关进去,只怕变成了老鼠都逃不出去。
墙壁上挖着石槽,里边放着松香和灯油,刘福瑞忙拿出火折子,点了壁上的灯,刺鼻的松香味儿,摇曳入鬼火似的火光,让整个地牢显得更加阴森了。
刘福瑞陪笑道:“不知道小王爷要看谁啊?”
列云枫十分倨傲,也不理他,冲着林瑜道:“我懒得问女犯,哭哭啼啼,看见都晦气,你去问水清灵吧,我去问别人。”
他越是倨傲无礼,刘福瑞越是不敢怠慢,躬着身子先打开了女牢的门儿,这女牢在前边,里边关着的人也不算太多,门内有个桌子,桌子是铁铸的,上边还有一个铁柜,就直接焊死在铁桌子上边。女牢里边也有几个中年的女牢卒守着。见他们来了,跪下施礼。
刘福瑞问女牢头,水清灵关押的牢房,女牢头忙引路过去,打开了牢门,刘福瑞笑道:“这位爷,按照规矩,您要是进去问的话,这牢门还是要锁上,您问完了,可以按里边的一个铃当,我们再给您开门。”他也不知道林瑜的身份,但是列云枫带来的人,应该也有些来历,刘福瑞不敢深问,更不敢得罪。
牢门开了,一股朽腐的味道传了出来,令人作呕,里边昏暗,漆黑一片,女牢头点了盏油灯,一边皱眉一边喊:“里边的犯妇,滚起来,有位大人要审你。”她把油灯放在牢里墙壁上的凹槽中,大声呵斥。里边有人忙着答应,声音有些颤抖和沙哑,显然是怕得厉害。
列云枫拍拍林瑜的肩:“该问什么,你也知道,去吧。”
林瑜走了进去,后边的牢门就关上了,牢里边阴仄潮湿,那盏忽明忽暗的灯,照得里边更加惨淡。
适应了黑暗后,林瑜终于见到了水清灵,不由得吃了一惊。他也知道,落在这大牢里边的人,会受到非人的折磨,他在天牢里边没被折腾,还不是有列云枫暗中关照。所以他临来前,也有了心理的准备,然而一见之下,还是吓了一跳。
水清灵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本来花容玉貌的一个人,现在抖成一团,宛如濒死的小兽,无限地惶恐和绝望。原来脂光粉滑,欺霜压雪的面庞,如今黄暗粗糙,眼窝深陷,本来水灵灵的眼睛现在暗淡无光,身上的粗布囚服,肥大而肮脏,破烂不堪,勉勉强强能够遮体,上边破裂的地方,还有暗黑色的血渍,那是刑讯留下来的痕迹。
初见时,水清灵楚楚动人,优美如兰,现下却消瘦如柴,状如鬼魅。
两个人四目相对,水清灵看清楚是他,先是诧异,继而狂笑:“林公子,没想到你还记得我?我现在是阶下之囚,是待宰的羔羊,你满意了?开心了?好好看看吧,再过些时日,可就看不见了!”
林瑜看着她,好久才叹息一声,没有说话。
水清灵怒道:“滚!你不用假惺惺地叹气,我不用你来可怜!不用你笑话!”
林瑜还是无语,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面这个女子,曾经温柔如水,曾经是他心中的离尘仙子,一生挚爱,可笑那不过是场骗局,人家是有夫之妇,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知道真相后,水清灵的影子始终无法从他心里抹去。今日相见,没有想象中的那种痛,只是无限的惋惜。
水清灵挣扎着要起来,奈何手脚都被鹅卵粗的铁链锁着,动弹不得,就是没有这些束缚,她也没有力气伤人了。只是她受不了林瑜怜悯的眼光,她无力的挣扎,牵动了身上的伤,那都是遭受酷刑后,留下来的伤,也没有人给她敷药,处理伤口,现在身上很多伤口已经化脓、溃烂了。她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彻骨的疼痛让她无法忍受,终于呻吟起来:“林瑜,是我害的你,你杀了我吧。”
林瑜摇头,叹息,本来有很多话要说,可是现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了,他从怀中拿出一卷东西,用荷叶包着,慢慢地走过去,蹲下:“我记得你喜欢吃云片糕,我来一趟,也不容易,别的东西也带不了,只拿了这个来。”他轻轻送到水清灵的嘴边,云片糕的香气冲入水清灵的鼻翼,她已经好久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牢中的饭,无法下咽,水清灵几次都要绝食,一死了之,奈何挨不过牢头的毒打,只有强咽下去,留着自己这口气。
水清灵的眼睛中都是恨意,林瑜坦然真诚,没有得意和轻蔑,这样的林瑜让她更加痛恨,她冷冷地,想拒绝送到嘴边的云片糕,可是终究抵挡不了那股久违的香气,一手抢过来,先咬了一口,满嘴的香浓甜美,林瑜就蹲在她身旁,默默看着她,水清灵感觉咽下去的云片糕噎在咽喉,泪,忽然流下。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落泪,泪就是止不住地滑落。
一个女人还有泪可留的时候,就还有一分让人牵挂的美丽。
水清灵一边哽咽一边道:“你,你杀了我吧,林瑜,求求你,如果你,你还念在我们相识一场,杀了我,这样的日子,我真的无法再挨下去。”她说着,泪落得更快了。
林瑜暗然道:“水姑娘,你,保重。”
绝望地笑,冰凉的泪,水清灵的脸扭曲着:“保重?苟延残喘地保重?林瑜,我只想死,我会被凌迟的,求求你,让我死得痛快些吧。”她双手死死抓住云片糕,好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没有尊严地哀求着,这也许是她最后的机会。
林瑜站了起来:“清灵,我会尽力。”
水清灵愕然:“尽力?林瑜,杀人也要尽力吗?其实杀人和简单。”
沉吟一下,林瑜道:“我不会杀你。”
“你不恨我?”
林瑜只是轻轻又叹了一声,没有回答,摇了摇壁上的铃当,牢门开了,林瑜没有回头走了出去,牢头把牢门锁了,列云枫没有来,他站在女牢的外边等,阵阵潮湿的寒气不时袭来,让人感觉到窒息。
等了好一会儿,列云枫笑着从另一边走出来,依旧是刘福瑞陪着,列云枫的手中拿着一卷纸,从纸的背面透出了墨迹,应该是刚刚写完,大约是审讯记录。林瑜忽然想起水清灵身上的刑伤,不知道列云枫会不是也用严刑,实在是太多血腥。
列云枫拿着那卷纸,拍了拍林瑜的肩头:“走吧!”刘福瑞在前边开着一道道的石门,终于走到大门口了,阳光格外刺眼地射进来,那感觉是恍如隔世。
等走了一段路,列云枫笑道:“见着了,怎么样?那个女人有没有感动得痛哭流涕?”
林瑜不答,反问道:“你去审谁了?”
列云枫把纸卷放入怀中:“哪里用我去审,他们几个见了我,恨不得把不知道的都说出来,不求留命,但求速死。他们也是江湖人,为什么非要当别人的走狗?难道江湖还不够大?还不够他们折腾?现在陷入这里,死都是奢求了。”
他说到这儿,没有笑,淡淡地有些伤感。
漫将愁肠化雪飞
丽日澄空,熏风欲醉。
午后,多云。
昨夜一场微雨,荼蘼已然谢尽,苍老了的枝蔓,一地憔损的花瓣,辊入尘埃,颜色枯槁。
澹台梦坐在荼蘼架下,翻着一卷唐诗。她坐在哪儿,微微垂着头,几缕秀发,轻轻垂在胸前。荼蘼的影子,印在她沉静如水的脸上,阳光在跳跃,影子也在跳跃,只有她安静得像一潭万古不波的水,被风儿轻轻吹皱,荡开层层涟漪后,又平静如初。
她的眼睛盯着诗卷,好像特别专注。一阵轻盈地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头都未抬,就知道是妹妹来了。
一边走,手中一边把弄着东西,澹台盈满面笑容:“姐姐?你怎么又是一个人跑出来?”
澹台盈走过去,坐到澹台梦身边,摊开手,手掌里边是一个小小的不倒翁,泥塑的,鲜亮的彩绘,憨态可掬,一碰就左摇右晃,可是任你怎么弄也扳不倒。
那个小小的泥人,在澹台盈的手心儿,摇来要去,澹台盈的笑容和它相映成趣:“是不是很好玩吧?”她说着,又用手指拨弄那个不倒翁,忍不住咯咯地笑。
澹台梦扫了一眼,依旧看她的书。
澹台盈一把抢过了姐姐手中的书:“你一天到晚对着这些东西,不累吗?”她看了看书的封面“姐姐,这卷诗你都看了好几年了啊,是不是都该倒着背下来了,还看?”
澹台梦淡淡地:“那是我的事。”她神情冷淡,看也不看澹台盈。
已经习惯了姐姐的淡漠,澹台盈还是忍不住道:“昨天我生日,姐姐为什么又躲起来?连小师兄都给我过生日,还送我这个小东西,辛莲姐姐都又礼物送我,大家热热闹闹,玩得可开心了,可惜少了姐姐一个人。”
生日。
一丝冷冷地笑,在澹台梦的嘴角晕开,昨天是澹台盈的生日,她焉能不记得?只是没有等到想见的人,她在窗前呆呆站了一夜,心冷到彻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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