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虽已成年,但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颇有些瘦削,以至于脑袋显得比常人要大一些一样,戏志才则有些少年老成,腰背不似郭嘉那般挺拔,已有些微微佝偻。
不过在一众学子之中,即便是第一次见,程昱也还是第一眼就注意到郭嘉,然后才是戏志才,盖因两人即使来赴宴,衣着仍旧甚为简朴,不似其他人那般讲究。
筵席上,曹艹抛却年龄和官阶上的差距,频频向诸位学子敬酒,谈及各地趣事,时不时哈哈大笑,气氛甚是融洽。
酒过数巡,有人终于忍不住,出口问道:“并州吕布挟持齐王弟,索绢帛钱财,如此贼寇行径,未知使君如何看?”
荀彧与程昱相视微微一笑,心道:“终于来了。”
这群颍川学子,个个才情卓绝,胸怀大志,北上邺城,为的就是寻个门路,投入袁绍帐下,不然,如何荀彧一出声邀请,他们就舍近求远,绕道濮阳来,为的,还不是看看东郡太守曹艹,是否值得投效?
对此,荀彧可是极有信心,年前,他为避战火,携家寓居邺城,也曾被袁绍奉为座上贵客,只是一段时间后,他发觉袁绍并非他心目中的理想明主,便托辞离去,绕道东郡,拜见程昱,结果,见到曹艹,一见之下,就此倾心,投入曹艹的帐下。
就连他,都抵不住曹艹的魅力,更何况这帮子颍川书院的学子?
曹艹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道:“吕奉先行事,每每出人意表,这一次,关东州郡皆以为他在河东,结果,却收服黑山贼寇,突袭邺城。劫持齐王弟,当非筹谋之举,而是临时起意,关键处,只怕不在钱财绢帛,而是一个人!”
众人都来了兴趣,就连郭嘉和戏志才,也都目光炯炯地看向曹艹,静待他的下文。
哪怕以郭嘉和戏志才这般的超卓人物,尚未投效他人前,终究只是一介白身而已,所知的天下大势,州郡秘闻,其实都是些传闻,很多事实真相,都隐在幕后,并不为他们所知。
就像曹艹这么说,吕布是为一个人,所以才干冒天下之大不韪,干出这般的贼寇勒索行径来,就是他们从未知晓的。
曹艹举杯,邀众人共饮,然后才怅然若失道:“齐王帐下校尉典韦,有万夫不挡之勇,为收服黑山贼张燕,齐王遣弟前去鹿肠山,着校尉典韦护卫,依某之见,吕布该当是见校尉典韦而心喜,这才劫持齐王弟,胁迫齐王将校尉典韦老母家眷送至晋阳,以作交换而已。”
“啊?!”
数声惊呼声响起。
有人失声道:“吕布如此做,岂非自坏名声么?况且,如此亦不能令典校尉归心呀。”
郭嘉和戏志才几乎同时微不可察地皱皱眉,坐在主座上的曹艹则没有这般举动,哈哈一笑,道:“吕奉先武勇盖世,喜武勇之士,亦是情理之中,他将校尉典韦羁于晋阳,当然有的是办法让他归心。”
说完,曹艹轻叹一声,微微摇头,道:“此事如若传遍天下,吕奉先名声非但不会有损,只怕还会落得个求才若渴的评价。”
这样说,曹艹只是点到即止,没有说得更细,想想也是,吕布为了一个武夫,都敢干出这样的事来,那对真正的贤才呢,岂不是要更为重视?
趁着堂中一时无人说话,郭嘉拱手道:“现今天下纷乱,君王流落在外,诸王并立,未知使君如何看?”
荀彧再次与程昱对视一眼,心中有些微微的担忧,郭嘉问出的这个问题,大而泛,貌似是在问天下大势,实则是在问主公曹艹志在何方。
因为目前,曹艹乃是东郡太守,是兖州牧刘岱的部属,刘岱自立为齐王,就是郭嘉口中所称的诸王之一。
曹艹放下酒樽,面现忧国忧民之容,语带悲凉,道:“圣上流落在外,朝廷无立,实则是在下这等汉臣无能,更是在下这些汉臣的耻辱。艹不才,欲尽一己之力,匡扶汉室社稷,惜乎惨败于西凉军,及至于身死。天下大乱,实正是艹等汉臣挺身而出共赴国难之时,匡扶汉室社稷,谋福天下苍生,虽死而无憾啊。”
荀彧在心中暗暗点头,主公曹艹这番话,虽然并非惊才绝艳,可也中规中矩,令听者依着各自的心思去理解,既不会获罪于齐王刘岱,又不至于让郭嘉等人以为他献媚于齐王刘岱,可谓是面面俱到,甚是难得了。
话匣子一打开,郭嘉的问题,就接二连三,只是再也没有如方才这个问题那样敏感,事实上,这个问题,荀彧在与曹艹、程昱等人私下商议时,都对刘岱称王之举,颇不赞许,只是碍于身份地位,他们不能公开说这些话。
整个筵席,演变到如今,差不多就成了郭嘉和曹艹的促膝长谈,其余学子,只是时不时地插上几句,而戏志才,则是自始至终,都未曾发一言,正在荀彧将话题引向他时,他才作答,言谈举止之间,甚为中规中矩,并未显露出他的才情卓识来。
夜深筵罢,宾主尽欢,曹艹睡不着,着人唤来荀彧后,让他单独请郭嘉前来,荀彧本想向主公曹艹荐举荐举戏志才,可见曹艹与郭嘉俱都兴致勃勃的模样,到嘴边的话,最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三天过后,郭嘉顺理成章地投入曹艹帐下,戏志才则婉拒荀彧之邀,余下六名学子,有三人愿留下,三人则辞别离去。
濮阳往南,过陈留,即是颍川,荀彧挽留不成,只得亲送戏志才至城外十里,临别之际,荀彧拉着戏志才的手,叹道:“志才,为兄深知弟之大才,使君亦是求贤如渴,弟何不留下,有为兄荐举,当无碍矣。”
戏志才坚定地摇摇头,笑道:“兄之好意,弟心领了,使君有兄,有奉孝,何来弟之容身之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荀彧无奈,只得松手,看着戏志才转身,背影寂寥,登上马车,得得远去。
他以为戏志才是要回到颍川,哪里知道,戏志才压根就没有要急着回到颍川的打算,而是心中暗自下定了决心,定要凭他胸中所学,找到一个真正欣赏赏识他的主公来。
就像郭嘉于曹艹那样,当曰,见到曹艹与郭嘉,一见之下,即相谈如此甚欢,戏志才虽然没有表露出来,心里,却是嫉妒得很的,他想要找的,也正是如郭嘉找到了曹艹一样,要找到他的主公来。(未完待续。)
211 刘备的惊喜
因他攻破邺城,而带来的一系列连锁反应,吕布并非全知全能,无法知晓,他这个时候,并未急着赶回到太原,而是仍旧羁留在河内郡郡治怀县。
他率军自黎阳入河内,很快就见到再次见到眭固,只是这一次,眭固是奉张扬之令,同时带来的,还有河内太守的印绶。
河内太守张扬要撂挑子,依附于并州,这既在吕布的意料之中,又在他的意料之外。
一直以来,哪怕十八路诸侯共讨李傕郭汜时,张扬亦是十八路诸侯之一,吕布都始终将他当做自己人,而河内,也被吕布视作自己的地盘。
作为曾经的同僚,又是同乡,吕布跟张扬私交甚笃,也知道他着人宽厚有余,进取不足,说白了,也就是野心不够大,要是在天下太平时期,主政一郡,那是足够了。
可是,如今乃是乱世,他这个河内太守,想要偏安自保,那就不够了。
从这个角度说,张扬依附,乃是情理之中,只是他偏偏选在这个时候让贤,时机就出于吕布意料之外。
原本吕布还想着,借着张扬作为并州与冀州、兖州之间的缓冲,让他有充裕的时间,攻略河东,再图谋关中,现在,张扬直接撂挑子,选择依附,就一下子将他与袁绍、刘岱推到一起,差不多就是面对面。
在怀县,吕布见到张扬,见他无官一身轻的模样,心里头着实有些羡慕嫉妒恨。
可也没法子,他只能亲自送张扬携家带口,与韩馥一家,以及黑山军的家眷一起,启程前往晋阳,而他,只能留下来,重新布置河内防务。
如今,虽然弘农王在晋阳登基,朝堂百官,却极为缺乏,只有蔡邕,被拜为司徒,几乎就是他,与并州诸郡忠于吕布的太守一起,独撑朝堂。
如今,有韩馥和张扬去,又终于可以充实一下朝堂的空缺了。
至于司空杨彪,以及其他一些幸存的官吏,虽然承认天子刘辩的合法地位,可都滞留在长安,没有到晋阳来。
相反,他们天天上书,要求圣上移驾,就都长安。
这也是吕布宁愿暂且呆在怀县的缘故,他一回到晋阳,就得面临这些恼人的烦心事,杨彪等人的心思,吕布虽然只是和贾诩书信来往,可还是猜得七七八八,那就是他们只想要天子,不想要吕布这么号权臣。
这当然不是吕布所能答应的,如今,他就等着徐晃稳定河东,这样就可以去长安与皇甫嵩和杨彪谈一谈,谈拢了,皆大欢喜,谈不拢,那就只能刀兵相见了。
至于河内的防务,吕布与贾诩紧急磋商后,达成共识,拜张扬的长史薛洪为太守,至于驻守河内的重任,则交给华雄,率精骑两千,黑山军统领张燕辅助,帐下六千贼兵,亦依吕布一向的治军方略,精挑细选出两千余人,与招降的麹义帐下八百强弩兵一起,组成一支三千人的弩兵,其余贼兵,则尽数转为守备军。
韩浩则与王方互换,韩浩驻守上党,王方驻守高都,重点防范冀州袁绍遣军自太行山孔径突袭。
忙完这一切,足足花了吕布将近一个月的时间。
随着春风渐渐燥热起来,躁动不已的天下,反倒似是前期折腾得太狠了,此时竟然难得地平静下来,吕布洗劫邺城的事,也终于渐渐为世人所健忘,袁绍则委任韩馥帐下唯一幸存的四庭柱大将张郃,坐镇邺城,再一次亲自北上,意欲解决掉公孙瓒这个大难题。
至于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以及幕僚郭图,被吕布挟裹到晋阳,他似是毫不在乎一样,连派个使者前去都没有,就这么冷处理着。
倒是刘岱反应甚快,依吕布的要求,遣使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