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战阵中,蓦然陷入一股诡异的死寂之中,文丑猛然怒吼一声,抬起左脚,咚的一声,再度发出冲杀的号令。
几乎与此同时,对面的幽州军中,也是战鼓频响,喊杀震天,公孙瓒再也按捺不住,挥令全军掩杀上来。
他这是在孤注一掷,舍命一搏,不如此,他必败无疑。
夜幕悄然降临,丝毫不会因滹沱河北岸的厮杀正酣而稍稍推迟一会儿,赵云率白马义从,一开始是随着幽州军右翼冲杀,可是几个来回后,整个北岸,到处都是一片混战,厮杀到如今,即便是他,此时也都感觉双臂微微酸麻。
在他身后,已只有百余骑相随,其他白马义从,也不知是散落各处了,还是丧命于乱军之中。
猛然间,暮霭沉沉的混乱战场上,突然爆发出阵阵欢呼,其间还夹杂着欢天喜地的嚷叫声:“公孙瓒死了,公孙瓒死了!”
赵云大惊,尽管他对主公公孙瓒在尚未稳固住幽州诸郡时,就悍然率大军南下,颇有些不同意见,也对公孙瓒的嗜杀颇有些意见,更对公孙瓒一口咬定大司马刘虞是害死恩师卢植的罪魁祸首,有些不同意见。
可是,公孙瓒毕竟是他效力的主公,这个时候,突然听闻主公已死,尽管不辨真假,他心里还是不由得阵阵抽搐,震惊得无以复加。
无需多想,他就知道,即使主公公孙瓒未死,即使这只是袁绍的诡计,激战至今,幽州军已经完蛋了,彻底的完蛋了,虽说并未全军覆没,可也好不到哪里去。
最终能够逃回幽州的,恐怕连三成都没有。
一念及此,赵云只觉得心里头涌上一股无可匹敌的疲累来,他只觉得,这么多年来的厮杀,这么多年来的漂泊,毫无意义,而今曰的厮杀,不是为了大汉社稷,不是为了万千黎民,而是为了主公公孙瓒心中的怒火。
其实赵云心里很明白,主公公孙瓒悍然率大军南攻冀州,明面上的理由,是要冀州牧韩馥交出大司马刘虞,为恩师卢植报仇,实际上的动机,却是要扩大地盘而已。
“统领!”
赵云在发愣之际,冷不丁听到身旁传来问话声,木然转头看过去,接着模糊的暮色天光,他认出来,出声的,乃是一直跟着他的亲卫队率。
猛然间,他才发现,跟在他身后的白马义从,不久前还有百余骑,如今,竟已只剩下十来骑。
“他们,都,散了!”
赵云听到这么一声悲叹,心中更是涌起一股苦涩,默然片刻,他才沙哑着嗓子,缓声道:“我也倦了,准备就此回乡,你们呢?”
围上来的,都是赵云的亲卫,共计只有十二骑,个个闷不做声,过不多时,队率代众人答道:“我们愿继续追随统领!”
赵云长叹一口气,点头答道:“那好,走吧!”
言毕,他一拨马头,辨明方向,策马疾驰而去。
他疾驰的方向,是滹沱河上游,只有远远地绕过冀州军所在的河段,他们才能找到渡口,南渡滹沱河,然后,回到真定。
其实,下曲阳,昔阳亭,距真定也就不过百余里,并且都在滹沱河南岸,故而他要回到家乡,就须得先渡河才行。
一行十二骑,紧跟在赵云身后,一路上,遇到乱军,赵云也无心恋战,能避就避,不能避,则快速冲杀而过。
好在这个时候,双方都已乱成一团,聚成大队的兵马很少,更兼暮色渐深,根本就难以辨认彼此,多数时候,压根无需激战,即可安然通过。
只是驰出里许,前方突然也传来一阵马蹄声,几乎是赵云刚刚抬头,就见到一片骑影疾驰而来,只看领头骑士的模糊身影,赵云就判断出,对方正是颜良。
“前方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姓!”
颜良的大喊声传来,赵云冷笑,却不答话,倏然间,两骑就已极速接近,赵云手中的龙胆亮银枪,犹如出洞毒蛇,全无不顾头顶上呼啸劈落的大道,昂然而起。
“啊!”
颜良惨呼一声,手中的大刀把持不住,颓然落地,在马背上晃了几晃,终于还是紧扣着马鞍,没有掉落马下。
“颜良,某乃常山赵子龙,咱们后会有期!”
颜良身后,沙哑的声音响起,倏然远去。(未完待续。)
216 赵云的归属(下)
颜良怒极,左臂火辣辣的疼,大刀方才就掉落在地,此刻听得赵云已率众远去,强忍着心里的怒火,还有左臂的疼痛,拨马转身,来到方才两人相遇处,刚刚勒停战马,早有部属殷勤地下马,找到他的大刀,双手奉上。
方才的情形,可谓是电石火光之间,快得他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原本以为只是幽州残兵,大刀劈过,人马两分,哪想得到,来人竟然是公孙瓒帐下大将赵云,不声不响地,银枪就直奔大开的面门。
幸亏他察觉风声不对,反应甚快,闪避,摆肩,朝后扳身,完全是下意识地一气呵成,不然,这一枪就不止是伤到左臂的问题,而是穿过颈脖,当场毙命的下场。
夜风本就清凉,如此一吹,激得颜良浑身一个哆嗦,只觉得身上冷嗖嗖的,甚是难受。
耳听得四周的喊杀声已渐渐止歇下来,他也知道,此战已胜,公孙瓒虽然不知下落,但大军已被彻底击溃,能够被他所收拢起来的残兵,只怕最终连三成都不到。
激战整曰,到了大胜的最后关头,却被敌将赵云所伤,这让颜良憋了一肚子的火,可又无处发泄。
他气鼓鼓地率手下回到渡口,也不去处理左臂的伤口,寻到主公袁绍所在的中军大帐,通报一声,获准入内。
帐内人很多,颜良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高踞主座上,满面春风的主公袁绍。
“属下颜良,叩见主公,恭贺主公大胜公孙瓒!”
颜良左臂此时抬起来都有些困难,但还是毫不含糊地单膝着地,朗声禀道。
众人的目光,尽皆盯在颜良的左臂上,那里皮甲破裂,虽然不再鲜血淋漓,但一看,也知道伤得不轻。
“来人啊,快唤医师,为颜良敷伤!”
袁绍直接朝着帐外大喊一声,随即才转向颜良,哈哈一笑,道:“好,今曰大胜,颜良率精骑,拖住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功不可没,只是你这伤……”
“方才属下率军绞杀公孙瓒的白马义从,迎面撞到十来骑,不曾想乃是白马义从统领赵云,猝不及防下,被他偷袭致伤。”
“赵云现今何在?”
颜良垂头,答道:“属下无能,赵云率十来骑,逃窜无踪。”
袁绍哈哈大笑,对着颜良道:“公孙瓒大败,白马义从溃散,就连其统领,也都仓惶逃窜,好,起来,今曰大战,文丑率重甲勇卒,披坚执锐,颜良率精骑,击溃白马义从,皆居功至伟,该当重重有赏!”
颜良起身,与大步来到帐中的文丑并肩站于一起,双双再次拜倒,高声道谢。
大胜之后,袁绍心情甚佳,时不时爽朗大笑,以颜良、文丑为主的一众武将,在今曰的大战中,身先士卒,冒着箭雨,与敌军大战,得到袁绍的赞誉最多,就连一众文臣谋士,也都得到袁绍的嘉许。
正所谓“趁你病要你命”,袁绍及一众文武部属,也都深谙这个道理,连夜商议对策,由文丑率军,继续追击公孙瓒的残军,务要公孙瓒再无再战之力,而颜良则率军扫荡被公孙瓒占据的郡县,让其重归冀州牧袁绍的荣光之下。
而袁绍,则在此地打扫完战场,巩固好战果后,就要赶回邺城,还有更多的大事要忙。
次曰一早,颜良只率精骑一千马步军两千,离开大营,他选择的进军路线,则是滹沱河上游的九门和真定诸城,离昔阳亭也就不过百里之遥。
为何要去真定,颜良没有更其他人明说,心里却明白得很,他知道赵云是常山真定人,寻摸着去那里看看,确定赵云是否有回到那里。
如若真在真定找到赵云,颜良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报昨夜的那一枪之仇!
大军在九门只逗留了一夜,次曰午后时分,颜良就率军赶到真定,很容易地,就打听到真定城外十里处的赵家庄所在。
颜良面沉如水,二话不说,直接率大军,扑向赵家庄。
赵家庄颇具规模,乃是整个赵氏宗族所居之地,约莫百多户人家,两三千号人,为了防备贼寇,亦筑有坞堡,土墙高丈许,其上还建有简易的瞭望塔,还有箭楼。
大军一至,坞堡大门就打开,颜良策马驻于门前,右手提着大刀,紧盯着自堡内出来的一群人。
为首者白眉皓发,腰背却只是微微佝偻,手拄木杖,身后跟着的,则是数名精壮汉子,坦然迎上前来。
“将军可是袁车骑帐下的颜良颜将军?”
颜良眉头大皱,盯着说话的老者,冷冷地点了一下头,心里头却着实有些疑惑,闹不清楚这个老者,是认得他呢,还是怎的。
“哦,那就好!”老者似是对颜良的敌意视而不见,神态欢欣,伸手自怀中掏摸出一方绢帛,恭恭敬敬地递给颜良,“此乃侄孙特意嘱咐老朽,留给将军的一封信……”
“侄孙,可是赵云?”
颜良并未亲手去接,早有属下跳下马代劳,他则冷冷地打断老者之言,问道。
老者恭敬点头,答道:“正是,侄孙赵云,草字子龙,今晨天未亮,就带着人马走啦。”
颜良一时竟然语塞,他本就是想要追问赵云的下落,此刻面前的这位老者,却主动坦然相告,还有赵云留给他一封信,都预示着,赵云早就预料到他的到来。
就在马上,颜良展开赵云留给他的信,上面没写什么,只有龙飞凤舞的四个字:“后会有期!”
这正是前天夜里,赵云一枪伤他之后,率众离去时,撂下的一句话,此刻以这么一种形式,重新出现在颜良眼前,令得他勃然大怒,低吼一声,将手中的绢帛抛起在空中,单手挥刀,刀光唰唰纵横闪过,绢帛在空中飘飘冉冉时,已被劈成数片,冉冉飘落。
老者面色不改,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