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恪眉头一皱,谁这么厉害,一口道破了火铳成本!
猛地一转头,对面不远处站着一个四十出头的人。一身儒衫,其貌不扬,正怒目而视,盯着张恪。
“什么人大言不惭?”
负责靶场的百总急忙跑过来,单膝点地。
“启禀大人,他叫孙元化,说是从京里来的。卑职本来不想放他进来,可是他手里有邓大人的引荐信,卑职才……”
百总讲什么话张恪已经没心思听了。他只对孙元化这三个字感兴趣。
当初他让邓文通进京,其中一项任务就是招揽他,真没有想到,人竟然活生生出现在了面前。只是场景有些尴尬。
“张大人,在下不该来辽东,告辞了。”孙元化转身要走,张恪伸手拦住了他。
“孙先生。你就这么急着走吗?”
“当然,大人生财有术,下官涨了见识。恕我不敢久留,怕染上一身铜臭!”
孙元化转身就走,士兵们都把张恪当成了偶像,有人敢出言不逊,哪里能放过,几个士兵举起拳头就要打。
张恪拦住了他们,讥笑道:“孙元化,本官以为你和那些书生不一样,没想到都是一路货色,于国于家无用,还是赶快滚吧!”
“你!”
孙元化脸涨得通红,声色俱厉,质问:“张大人,在下听闻你也是读书人出身,如此辱没斯文,你,你必须说清楚!”
“哈哈哈,孙元化,你和徐光启学习西学,制造火器,想来也是为国御辱!我本以为你是动手的,靠着真本事吃饭,和那些整日喷口水的废物不可同日而语。可是一见之下,你竟然比腐儒还要迂腐三分,真是令人失望。”
孙元化气得攥了攥拳头,不过他也知道打不过一群武夫,冷笑道:“在下不知哪里迂腐,反倒是大人心思机巧,骗得别人团团转,好生令人羡慕。”
“你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吗?”
“是谁都一样,待人以诚。”
张恪顿时仰天大笑,眼泪都快出来了。
“孙元化,你当本官愿意骗人吗?辽东难民几十万,人人张着嘴要吃的,本官难道不该想办法弄粮食吗?两个朝鲜的家伙送上门,难道不能宰他们一刀?”
“君子爱财取之以道,更何况辽东缺粮,可以向朝廷要,为什么要牟取十数倍的暴利,不是奸商又是什么!”
张恪微微摇头,一个四十多岁的人竟然比小孩子还天真,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难怪会稀里糊涂丢了脑袋,张恪愤愤想到。
“朝廷粮食是哪里来的?不过是从老百姓手里征收吗,从去年起,朝廷加了辽饷,有些地方的正税都征收到了天启五年以后。再这样盘剥下去,是什么结果,你心里不明白吗?讲道德,讲仁义,这些玩意有用,老奴还在赫图阿拉放羊呢!”
张恪压着怒火,冷笑道:“世上有两种文人,一种是实实在在做事的,一种是天天骂人的。他们反对征商税,却逼着朝廷痛击建奴;他们让皇帝厉行节约,自己去狎妓成风;他们从武将手里抢走一切权力,战败的时候却理所当然把罪责推到武将身上。这是何等的精神分裂,何等的无耻!”
汗水从孙元化的鬓角流下了,他真正领教了张恪的犀利,每句话都插在他的心口,一直以来笃信的东西难道错了?孙元化痛苦地抱着脑袋。
“孙先生,你是做火炮的,学那些人打嘴炮,难道不羞愧吗?”(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十章 双喜
进入了炎热的七八月份,距离辽沈惨败已经过去了四五个月。在这段时间之中,明朝在新任辽东巡抚王化贞的指挥之下,收拢残兵,安抚百姓,构筑三道坚实的防线。
第一道最接近建奴的就是西平堡,此地那是广宁的门户,建奴进攻辽西的咽喉,必须由大将镇守。
总兵贺世贤当仁不让,主动请缨。经过一番权衡,贺世贤和副总兵罗一贯率领五千精锐出镇西平堡。他们的活动范围从西平堡一直延伸到三岔河一带,作为警戒防御建奴的排头兵。
第二道防线则是广宁城,此地既是辽西第一大城,更是通向蒙古的门户。若是丢失,建奴随时可以绕过辽西走廊,从草原攻击长城一线,伺机抢掠京畿等地。事实上满清后来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广宁是明军厚积人马的地方。于伟良,孙得功两位总兵,加上参将张峰和汤辉,总计三万人马镇守。当然多数人马还是凑数的。
第三道防线则是大凌河一线,义州,锦州,右屯,正是张恪主要镇守的方向,义州兵的精华都集中在这一线。
张恪手下人马是陆续征召训练的,经过半年以上苦训的有八千多人,精锐老兵大约在五千出头,这就是整个辽东明军的精华,也是唯一可以和建奴硬拼的军团,定海神针一般的存在。
除此之外,张恪手上还有两支部队,一个是秦民屏率领的白杆兵,另一个是周敦吉统领的浙兵,两支人马也都在舔舐伤口,恢复战力。
每天离着军营大老远,就能听到士兵的呼喊。
早中晚三次,都有军官大声询问:“忘了浑河之仇吗?”
士兵齐声回答:“不敢忘!”
如是三次,耻辱牢牢刻在每个将士的心头。大家疯狂训练,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
辽东情况大为扭转,言官更是上奏天启,称赞王化贞“提弱卒,守孤城,气不慑,时望赫然”。
天启下令赏赐王化贞五百金,荫一子锦衣卫百户。
捧着皇帝的圣旨,老王是哭笑不得,这一番布置全都出自张恪之手。他不过是执行而已,如今却把功劳都加到了他的头上,心中愧疚,怪对不起张恪的。
王化贞接到赏赐的第三天,就动身前去义州,可是到了义州,张恪竟然不在,是杜擎接待了他。
“中丞大人,少保去了锦州了。他临走的时候说你要是着急,也可以去锦州看看!”
锦州?能有什么事情……
“莫不是粮食来了!”
杜擎微微得意地笑道:“虽然大人没说,不过我猜着差不离,朝鲜那些棒槌怎么斗得过少保啊。”
“嗯!我还真来着了。这就去锦州,几十万人都等着粮食救命呢,永贞千万别让大家伙失望啊!”
王化贞满怀着希望,立刻带着随从跑到了锦州松山卫。在他们的面前就是茫茫的大海。码头上工人往来不断,数十艘高大的海船停在海湾之中,高大的桅杆矗立在海风中。
看到这一幕。王化贞激动,期盼,担忧,五味杂陈,仿佛回到了洞房花烛的晚上。
“越老越没出息了!”王化贞揉了揉发酸的鼻子头,催动战马到了码头。迎面正好来了一大队的马车,沉甸甸的粮食压在车上,走过之处留下深深的车辙。赶车的老汉黑红的脸膛,堆满了笑容,马鞭高举,用力地挥动着。
“车老板,粮食怎么样?”
老汉伸出了大拇指,嘿嘿笑道:“好着呢,俺看比起江南的粳米还好!”
“不要吹牛啊!”王化贞笑道:“朝鲜蛮夷之地,他们的粮食能比江南的还好?我可不信!”
“世伯,您还是信了吧!”
王化贞猛地回头,来的人正是张恪,他一身短打,穿的和力巴差不多,肩头披着垫子,看样子准是亲手搬运来的。
“哈哈哈,永贞,我来讨救命粮了,要是再没有粮食,就要断顿了!”
张恪拉着王化贞到了一棵大杨树下面,硕大的树冠遮住了火辣的太阳。从人送来了两碗绿豆汤,他们都一饮而尽。
“舒服啊!”张恪笑道:“世伯,朝鲜的水稻和辽东差不多,都是一季稻,生长周期长,养分足,论起口感,的确要比江南的粳米好吃很多,您要是不信,咱们中午就吃朝鲜的大米!”
“永贞说了,我自然相信!”王化贞笑道:“以往都觉着天朝占了最好的地方,产出什么都是好的。就拿丝绸和瓷器来说,西洋人都趋之如骛,不惜重金。真没有想到,海外藩国也有可称道的地方?”
站在高处太久了,就会让人放松懈怠。
大明的富庶更是到了中国古代的巅峰,士人们宁愿把精力放在两千多年前,一个失意老头的微言大义上,也不愿意睁开眼睛看看世界的变化,不得不说是天朝的悲哀!
“世伯,要说起来天朝的位置自然是好的,可是也不是处处都好,比如天朝缺少金银,可是西洋海外就盛产金银,离我们不远的倭国更是金银成山,钱多到了令人发指!”
王化贞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问道:“永贞,你不是开玩笑吧?倭国要是盛产金银,他们怎么会不惜漂洋过海,跑到大明当强盗?难道他们天生下贱,在家里过安生日子不好?”
看来王大人对海外是一无所知啊,张恪索性就给王化贞讲起了他的海上生意经。
……
张恪眼下拥有海船超过三百艘,当然良莠不齐,远渡重洋肯定不行,不过跑跑朝鲜日本商路足够用了。
这些船只载着辽东等地生产的土布瓷器,草原的皮毛药材,从锦州出发,先去朝鲜把商品换成金银。然后船队继续前行,到日本的九州岛。把剩余的商品卖给当地的华侨——为什么不卖给日本人——当然不是讨厌日本人,而是海商的约定。
明末的日本九州岛,聚集差不多两三万中国侨民,其中以商人居多,甚至有些大海商甚至有自己的船队武装,在西洋人中名声大震。
比如此时的李旦和颜思齐,还包括日后的郑芝龙!
说来好笑,明朝国内对这些海商几乎一无所知,简单的把他们看成背井离乡的海寇。张恪当初给万历献策的时候就提到了李旦,在老太监陈炬的策划之下,给李旦请了六品官,准许他回国探亲。
双方达成了协议,李旦他们协助大明官方在日本兑换金银, 牟取暴利。为了保护他们原有的商路和市场,只准官船携带少量的商品,而且还必须转卖给他们,不能和日本人直接贸易。
当然买东西还只是小钱而已,真正暴利是金银买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