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愿听实话?”阔端有些心急了。
老萨满沉沉吟了一声,神帽的珠帘下发出低缓的声音,“民心不归。”萨满只说了四个字。
“民心不归?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四川之民不会顺服殿下。”阿阑缓缓解释,“四川纵有千般好处,倘若民心不归,所有好处都会成为害处。依地势,四川可自成一国,但若不能得其民,则成自封牢笼。成都更是如此,四周山峦环绕,中央平坦,此为四绝之地,殿下若要在此建藩,传不过二世。古来四川立国者,诸如蜀汉刘备,都不过二世尔,殿下三思。”
阔端一怔,自己以为绝妙的计划居然是个困死自己的蠢招。“那么应该如何?”
阿阑萨满又是喃喃一阵念,不知在火里丢了什么,火焰轰轰高涨。“既然如此,不若夺其人财,血洗而去。”
“把四川的财货抢回去?”阔端稍有兴趣了。
“四川的钱财人畜能为殿下所用,殿下又不会为四绝之地所伤,此为便宜妙法。”阿阑呵呵地笑。
阔端亦面带微笑,想了一阵,“来人,拿笔墨白纸。”
“殿下想写什么?”阿阑惊讶了,阔端居然要亲自动笔。
“与汉儿人接触多了,习得了几个汉儿人的字。有两个字正好合萨满之言。”阔端开心笑道。
奴仆端来文房四宝,放于阔端面前。蒙古王子执起笔,沾了沾墨,在纸上重落下。
阿阑看着两个汉字成了形,惊愕地拿起纸仔细端详,“火杀?”
“对,就是火杀。一把火烧了此城,杀光城中之人,这不正是我大蒙古的作用吗?”阔端大笑,“来人,传令!”他唤来塔海,把纸递去,“封锁全城,一个不留。”
塔海接令,但又回道:“殿下,孛尔台那颜已经下令封锁全城。”
“哦?他这是何意?”阔端诧异。孛尔台做事向来神秘,也不征求他的意见,想做就做了。
“殿下不用理会此人,孛尔台那颜自有主张,虽不知其意,却也不会坏我们的事。”阿阑说道。但同时,她的侍女离开了房内。
有萨满此话,阔端便不在意,使塔海速去传令。
城内四处是哭喊,火光下,小孩蹲坐死人堆中,哭得声音都已沙哑,也不知面前的哪具尸体是他的亲人。屈英上前抱起孩子,小孩瑟瑟发抖,哭是更厉害。这样的孩子她沿途已经抱了好几个,感觉抱不完的,旁人都劝她别理了。
“我也是个无依无靠的人了,看到他们,就想到自己。而我至少已经成年,可以照顾自己了,但他们要怎么办呢?”屈英自己的家人已全数在战乱中死去,这些孩子同样如此,若无人照顾,他们也会很快死去。屈英想做点什么,但又深感无力,她现在自身难保,不可能带着这些小孩逃亡,所以抱了一会儿,又只得把他们放下,感觉如同抛弃。
“等离开了成都,我们求得援兵,再把鞑子赶走杀光,也算为他们报仇了!”王虎狠狠地说。
张珏沉默不言,看着四周景象,安静趴在王虎背上,由他背着。
他们几人,连同王翊组织的民兵,共数十人,往南门奔去。
没跑几步,前方火光中出现了黑影,众人又停步警惕。
黑影向他们招手,是先前派出探路的自己人。“大事不好!”探路人跑来禀告,“城门都被关闭了,鞑子下了屠城令,要把城中人赶尽杀绝!”
“什么?”王虎愤怒,“屠城?这些龟孙子真做得出来!”
同行诸人听到此,无不愤慨,“杀了鞑子!杀光这些鞑子!”喊声此起彼伏。
王翊握刀的手都鼓起了青筋,“能出城吗?”
探路人摇头,“鞑子重兵把守城门,没地方出去了。”
“不能出去,也得出去。”王翊目光落向张珏,“一定会把你们送出城。”
“如果只是普通鞑子把守,要出去不难。”王虎看向杨萃。他和杨萃联手,应该可以冲出条路。
这些人的怪异之处,王翊已经有所了解,他力主送张珏出城,就是把希望寄托其上。王翊点了点头,相信王虎的能力,“好!我们杀出去!”
众人一声吼,全体向南门飞奔。
张珏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大家为他如此拼命,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感慨间,却是一阵心惊。张珏猛地抬头,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然而道路四周全是火焰,天空之上尽是浓烟,什么都没看到。
“你怎么了?”王虎感到背上之人僵起了身子,忙问。
“这是……”张珏不禁紧张了。
“哇!”前面的人惊叫。
他们面前突然火光大盛,一道火墙截断了去路。
接着,两个黑影仿若从天而降,自高处落下,稳稳站立地面。
“你们是什么人?”屈英横刀吼问。
见他们作蒙古打扮,自然是敌人无疑,但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又定不是普通人。
“放我下去。”张珏直勾勾盯着前方的两个神秘人,对王虎说道。
王虎觉察张珏非常不安,听他的意思,把他放下。张珏双脚落地,差点脚软瘫下,王牙把他提住后,才慢慢适应站稳。
“他们是什么人?”王虎感觉张珏认识他们。
“故人。”张珏只这样说。“你们快走!离开这里!”他对众人挥手。
“张君玉!”屈英、王翊,甚至杨萃都为他紧张。
“快走!他们不是你们能对付得了的。”张珏对他们着急。
对面两人中,一位神色飞扬的青年说道:“他说得对,你们最好离远点,我们与他有私事要聊聊。”
这两人都面带微笑,火光下目光炯炯透着凶残,面部棱角分明,大半没入阴影。
“你保重。”杨萃率先告辞。
她的冷漠让张珏轻叹,却也点了点头,走得好。张珏再催其他人,走得越远越好。
王虎也跟着后退,向张珏一抱拳。屈英、王翊及其他人,也都愿他保重,朝来时的方向回撤。
等着他们走远,张珏收回目光,转头再看面前的两名蒙古那颜。他的视线停在其中冷酷的那名青年身上,如同被钉住了。他向前踏了几步,每一步都摇摇晃晃,像要摔倒。
“燎?”他轻唤了声。
孛尔台点了点头。
“那么这位是?”张珏的视线投向另一个人。
火鲁赤自我介绍道:“我的火王星名字叫灼,我也是科研队幸存者之一,现在的名字叫火鲁赤。你随便怎么称呼我都行。”
“科研队?”张珏苦涩地笑。这是他一直追逐的真相,现在答案就在眼前了,“我想见你们的时候,你们躲着我。现在最不该与你们见面时,你们却出现了。”
“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火鲁赤说,“五星联盟耳目众多,不得不防。今日攻城混乱,到是个机会,可惜你的状况不是很好。”
“你受了重伤。”孛尔台皱眉,向他走来。
张珏摇头,“无娘,小伤而已。”
“在我面前还说谎话?”孛尔台拉过他的手,扣住腕上脉门。火王星人没有脉动,但体内有能量游走。孛尔台观察了阵,摇头,“你伤到本源,火种已经无法自行燃烧,还说小伤?你有性命危险,知不知道?”
张珏傻笑,“看见你还活着,我就很开心了。”
孛尔台拿他没办法似的叹气。
“晓棠呢?她还好吧?”张珏不经意地问。
第180章 晓棠已死
这句问话貌似不经意,其实张珏还是很在意的,他冒险来到这个星球,就是为了两个人,一个他最好的朋友,一个他所钟爱的女人。朋友已经见到,就在面前,那么所爱的女人呢?
“晓棠?你问晓棠?”孛尔台神色如常,话却拖延了。
“是啊,她在哪里?”张珏已露急切之色,或许答案不会使人感到美好,但他想知道。
燎的迟疑让张珏不好的感觉加重了。
孛尔台抬起目光,看着他,“应该让你知道。事实上,晓棠……已经不在人世。”
“不在……人世?”张珏震惊,如同被雷轰住。
孛尔台面露哀痛,重点了头。
“怎么会?她,她怎么死的?”张珏抓住孛尔台的肩。
孛尔台抿着嘴唇不言。
“还是我来说吧!燎他想起这件事都不能言语,他也爱着那女人,晓棠去逝,他也很难过。”火鲁赤插话道,“晓棠的死,简单地说,是入水而死。她掉进河里,被溶解了。”
“她怎么会掉进河里?”张珏激动地问。
“因为有人要杀她。”火鲁赤无情道,“她在逃命途中,不慎掉入河里。”
“是谁?谁要杀她?”张珏一步一步追问。
“是国会的人。”孛尔台平静下心情,谈谈地说。
“又关国会什么事?”张珏越发激动,似乎有一个阴谋隐藏其中。
火鲁赤接着道:“科研队里有国会的人,他们意图搞破坏,被我们发现。然后我们与他们就起了争执,到最后只能动手解决。当时燎被几个人牵制住,摆脱时,晓棠已经落水,救不及了。”
“就这样?”张珏难以置信,“其他人呢?”
“都死了。我们相互残杀,最后只有我和灼活下来。”孛尔台悲痛地抱住张珏,“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她,对不起!”
张珏已无以言对,从内心上讲,他不相信,不接受。苦苦寻找,怀抱希望,等来的却是最坏的结果。
“详细的经过,你若想知道,我以后会告诉你。”孛尔台看着他,关切地说,“现在最要紧的是治好你的伤,再拖下去,你会因火种衰竭而亡。”
这个伤确实致命,张珏表面逞强,那种虎弱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犹如风中之烛,随时一吹即灭。
“你能治好?”张珏对自己的朋友还是信任的,有了期待。
孛尔台点头,“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医治,只是不能立刻见效,需得长期在那里静养,一两年后可能恢复吧。”
“那是什么地方?”张珏听说要一两年,不由得起了犹豫。一两年不能离开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