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医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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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 第10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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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天台名望素重,就算申老先生也不得不顾虑三分,”李植轻轻拍着桌子自说自话,顿了顿又道:“天台先生此去,必定有所得,或可力挽乾坤,那就善莫大焉了。”

魏允中却没这么乐观,看法比较踏实:“漫说力挽乾坤,就是稍稍争回几分,那也是好的,勿以善小而不为嘛。”

“天台先生忠直耿介,真不愧为吾辈领袖啊!”羊可立摇唇鼓舌地赞叹着,故意冲着周吾正和刘体道,这两位是耿定向的心腹门生。

周吾正和刘体道相顾一笑,代表老师敷衍着诸位同道中人,唯有眼底偶尔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嘲讽。

众人之中,只有顾宪成始终默默无言,皱着眉头思忖——他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又摸不着抓不住,就好像明明知道前面就是无底深渊,偏偏不清楚到底在几步之后就要坠落。

“不得了,不得了!”守在午门外打听消息的吴中行,气喘吁吁地小跑进来,满头满脸都是热汗,激动得嘴唇直哆嗦:“天台先生和王、余两位先生,先到文渊阁指斥当道辅臣,继而前往皇极门伏地死谏,求陛下收回成命!”

轰的一下炸响,旧党清流像打了鸡血似的,个个激动万分,很有几个奋袖出臂,要抢着大喊一声“国朝养士二百年,仗义死节,正在今日”。

“不妙,大事不妙!”顾宪成霍然而起,声色俱厉地道:“谁叫天台先生去的?此举必令亲者痛仇者快!赶紧请他老人家回来……”

来不及了!

耿定向伏在皇极门外痛哭流涕,王用汲、余懋学稍微落后一个身位,为了纲常道义将生死荣辱置之度外的道德崇高感,让他们自己把自己感动得无以复加,两眼通红,神情严肃,仿佛此刻已成为正义的化身,正在和无形的敌人做着殊死搏斗。

太监和值守禁卫们都把舌头一吐,多少年没见这阵势了,前番文官们倒张鲸,在午门外请命,这回又趴到了更内层的皇极门外,不知道下次他们是不是要冲到万历的寝宫里头?

御书房,万历憋得满脸通红,不住地绕着圈子,气急败坏地道:“不意嘉靖朝皇祖所遇之事,竟重现于今日!如此凌迫君上,还有丝毫臣节吗……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欺朕打不得他们廷杖……张伴伴,替朕磨墨铺纸!”

片刻之后,万历奋笔疾书:吏部尚书杨巍年老,多次奏请辞官回乡,准其所请,以原吏部尚书王国光代;兵部右侍郎出缺,原兵部尚书曾省吾能改过自新,着以左侍郎掌部务;王篆官复原职,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第1111章 胸有成竹

国本之争方兴未艾,万历又把江陵党旧臣起复,旧党清流震怖,京华烟云翻动,朝局扑朔迷离,内廷、外朝、勋贵、宠妃尽皆牵涉其中,唯独曾多次在朝堂倾轧里拨云弄雨的秦林秦伯爷,这次好像彻底置身事外,以南下督师为名早早离开京师,摆出完全从朝堂政争中抽身退步的姿态。

左都御史赵锦在致仕还乡之前,曾对友人谈及秦林:年不及而立,已官居锦衣都督武职一品,获封世袭伯爵、奉天翊卫推诚宣力武臣,为大明朝二百年罕有之异数。少年得志本非福分,恐情深不寿、强极则辱也,然秦伯爷竟能功成身退,于煊赫一时之际抽身退步远离朝争以保身家令名,非有大智慧、大毅力所不能也。

殊不知赵锦赵老都堂口中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秦林秦伯爷,此刻并不曾发出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去国还乡之叹,也没有道不行乘桴桴于海的萧索孑然,而是在巨舰林樱号的官舱前甲板上惬意地吹着海风,翻阅张紫萱从京师寄来的书信。

“天台数年间扶摇直上已隐为清流泰山北斗,皆赖秦兄之力,言辞极为感激……依小妹之计,以旧党清流行嘉靖朝大礼议故事……万历尽起江陵党故旧,王、曾等世叔陆续抵京,皆言今后唯秦兄马首是瞻……张司礼亦遣其侄前来存问……”

原来京师这番风云起落,尽数操于秦林和张紫萱之手!拨云弄日,瞒天过海,愣是把万历和衮衮诸公装在黑布袋里打了闷棍。

恐怕万历做梦也想不到,他自以为布局精妙,支撑朝局的三大柱石,旧党清流、江陵党能臣干将和内廷司礼监的首脑人物,都与秦林暗通款曲……

“哈,口口声声秦兄、小妹,还是当年相府千金的口气嘛,郎情妾意的,好叫奴家吃醋么?”

五峰船主、瀛州宣慰使金樱姬伸着柔软修长的脖子,看秦林手上那封信的字句。她双手撑着舷侧的栏杆,上半身向前倾斜,令不算大的胸部显得更加饱满,纤细的水蛇腰往下塌着,和挺翘的臀瓣一起构成了迷人的S型曲线。

美得祸国殃民的金樱姬,投向秦林的眼波仿佛带着整座东洋大海的水汽,微酸的语调里藏着无尽的魅惑,单是樱桃小嘴里吐出的软软甜甜的“奴家”两个字,便能像炮弹一样击碎任何男人的雄心壮志。

除了秦林。

尽管在金妖精的魅惑下也有那么片刻的失神,但他多了一层征服者的自信,不会患得患失、进退失据。于是很快就笑起来,在她挺翘的臀瓣上重重拍了一掌,附到耳边低语:“小妖精,这话你敢和紫萱去说?”

“奴家不管嘛,上次在缅甸,你个狠心的小冤家,也不来会会奴家,哼,现在你落到奴家手里……”

金樱姬掩口咯咯娇笑,瞧着秦林的眼神儿是媚媚的、坏坏的,活像刚偷了鸡蛋的小狐狸。

秦林哀叹一声:“自然任你予取予求。”

不远处,为金宣慰值守官舱的侍女站得腰身笔挺,个个目不斜视,但海风隐隐约约把金樱姬和秦林的谈笑送了过来,姑娘们听得面红耳赤,那些早年追随金船主的且罢了,新近遴选的侍女就惊讶万分,看着秦林在夜空下挺拔的身影,简直像看到了某种奇迹。

继承乃父五峰船主的赫赫威名,受朝廷封为正三品瀛州宣慰使,率旗下船队纵横东西两洋所向无敌的金樱姬,无疑是少女们心目中的偶像,她出事公道,执掌五峰海商无人不服,她威严凛然,为了维护海上秩序,常把抓住的海盗挂在船底喂鲨鱼,沿海渔民甚至传言,她就是天妃娘娘的化身,庇佑这一片海疆。

偏偏就是这位金宣慰,今天在秦林面前变成了小鸟依人的美娇娘,尽显你侬我侬、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柔情蜜意,怎不叫新晋的侍女们惊掉一地眼球?

那些早年就追随金樱姬的侍女则习以为常,正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金长官遇到秦长官就没了脾气,这是肯定的嘛。

倒是有件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次西夷来势汹汹,大小佛郎机舰队回师南海,不仅封锁海贸,还放言要以坚船利炮摧垮大明水师和五峰海商,与朝廷签订城下之盟,独霸东西两洋。

于是朝廷震怒,钦差武昌伯秦林南下督师,颁王命旗牌、尚方宝剑,特许先斩后奏之权,建虎帐牙旗、竖六纛,节制浙闽两广水师陆师,四品以下文武官员悉听调遣。

秦林在天津卫乘船出海南下直航台湾鸡笼港,与坐镇大本营指挥的金樱姬会合,然后发金牌令箭,调福建水师俞咨皋、沈有容率部出海,与五峰海商的主力战舰合兵一处,现在正从月港驶往壕境(澳门),寻机与敌决战。

照说大战在即,事关五峰海商生死存亡和大明海贸兴衰,也关系秦林一生战必胜攻必取的不败威名,正是战云密布之时,为何秦伯爷、金宣慰不曾虎帐夜谈兵,倒彻夜在甲板互诉衷肠,似乎格外轻松惬意?

……

“名臣气度,果然不凡哪!”

俞咨皋和沈有容借着月光,依稀看到林樱号高大船身的轮廓线上,秦林和金樱姬依偎着的剪影。

老实说,大家伙心头都有些忐忑,毕竟西夷坚船利炮,福建水师虽然在两位将军麾下训练有素,并且得到了前任巡抚耿定向的大力支持,更新了部分老旧的舰船,新铸了不少火炮,但和气焰嚣张的西夷相比,还是处于下风的。

比较起来,倒是瀛州宣慰司的舰队更加威武霸气,旗舰林樱号的名字虽然有些娘气,坚固的船身和强大的武备却足以令福建水师羡慕得流口水,士气难免有些低落。

朝廷水师是奉旨打仗,承担主要责任,许胜不许败;五峰海商则是土司助战,随时可以撤退,到时候为了保存实力一走了之,福建水师岂不倒霉?对这些海商,可有些信不过啊,毕竟不是朝廷经制军队……

直到遥遥看见督师秦伯爷和金宣慰卿卿我我,福建水师的士气才迅速恢复,水兵们内心充满了骄傲和自信——咱们俞、沈两位将军是秦伯爷的门生,金宣慰又和秦伯爷有那么层关系,哈哈,原来都是一家人嘛,不久之后的海战自然互相照应,不大可能出现保存实力坑队友的情况。

俞咨皋是名将俞大猷之子,带兵颇有经验,对士兵心头这些小鸡鸡心知肚明,拈着颔下新蓄起来还不茂密的胡须,微微点点头。

沈有容则生性跳脱些,低声笑道:“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恩主也英雄难过美人关,两军士气都不低了,可咱们大战在即,就不议一议怎么打吗?倒像是成竹在胸,战胜攻取只在反掌之间呢。”

咱们秦伯爷虽有百战百胜的威名,其实并不擅长带兵打仗,沈有容又深知他的底细,所以有此一问,换做别的将领,只说秦伯爷所向无敌,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反而不会这么问了。

俞咨皋把朋友看了一眼,闷闷地道:“恩主定漠北、平南疆、与戚帅击破图门汗董狐狸,哪次不是大获全胜?咱们只消悉听号令,恩主指东边往东,恩主指西便往西,定能灭了那拨儿西洋来的跳梁小丑!”

沈有容知道朋友的性子,打个哈哈扯过去就不再追问,心头则始终疑团难解:察言观色,恩主似乎成竹在胸,可如今大小佛郎机回师南海,不仅声威大震,兼有坚船利炮之便,即使集五峰海商和福建水师之力,胜负也在五五之间,何以恩主如此笃定呢?

毕竟是夜间,沈有容的视力再好,也看不到林樱号官舱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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