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本固、周吾正齐齐抽了口凉气儿,现在司礼监只有一位姓张的,那就是出身河北保定府张家庄的司礼监秉笔太监、掌内官监事张诚张公公,内廷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的第二号人物!
这下连张紫萱也吃惊不小,不知道秦林怎么和张诚扯上了关系。
秦林倒是心头有数,一边把黄公公扶起来,一边低声问他:“是张小阳张公公吗?”
黄公公坏笑着点点头。
原来张小阳早年失散的叔叔,竟然就是现在内廷权势仅次于冯保的大太监张诚!
早些时候,张诚进宫还没有发迹,也不能接济家里人,等隆庆皇帝上台,张诚渐渐有了权势,派人回老家保定府一打听,才知道张家庄在隆庆年间遭了空前的大旱灾,全村人死得十室九空,竟没人知道哥哥一家的下落了。
直到最近,黄公公带了张小阳进京,张诚才啼笑皆非的发现侄子和自己一样成了太监,他当然厚赏黄公公,然后照顾自己侄儿,连司礼监掌印、秉笔才有赏的金蝉也给了侄儿。
张小阳不忘前情,一个小太监在蕲州时真正算得上朋友的也就秦林一人了,知道秦林调到南京,这次就托黄公公带着金蝉转送给他。
黄公公刚从蕲州回来就又放了外差,知道这明明是张诚照顾自己,对张小阳的嘱托当然十分上心,小心翼翼地带了金蝉来。
黄公公口中的张公公其实不是指张诚,而是张小阳,至于别人怎么想,那他就管不着了……这滑头太监暗笑一声,卖了秦林一个好,不就间接巴结了张小阳,讨好了张诚?膝盖头软点不怕什么,金子银子才是实在的呀!
果然秦林把金蝉收下,却把另一锭比金蝉大了不知多少倍的金元宝,不动声色的塞到黄公公手里。
王本固的神情尴尬无比:“秦长官,看来这是一场误会,咱们后会有期……”
“别介,就这么走啦?没那么容易!”秦林眉头一挑,得理不饶人。
霍重楼要卖秦林的面子,看见那徐老太还被牛大力抓着,就嘿嘿笑道:“秦长官,咱们东厂拷问犯人的办法,和贵府又不相同,且让小人露一手,请长官指教。”
说着他一边卷袖子,一边狞笑着走向徐老太。
东厂,在民间就意味着绝对的神秘、恐怖和凶残,看见一个东厂司房凶神恶煞的走过来,徐老太抖得像小鸡崽子:“不、不是我,饶命啊,都是周御史撺掇老身做下的!”
周吾正见势不好就要脚底板抹油。
“抓起来!”秦林冷着脸一声令下。
霍重楼双臂张开,像一只老鹰似的飞扑过去,一把就揪住周吾正的脖领子,狠狠往地下一掼!
第159章 大获全胜
周吾正被摔得头破血流,官服扯破,獬豸冠也从头上掉下来,骨碌碌地滚到了秦林的脚下。
啪!秦林像踢足球似的,一脚把獬豸冠踢得高高飞起,还笑嘻嘻地问张紫萱:“看我脚法如何?”
“你这家伙,可把御史言官得罪狠啦!”张紫萱撇了撇嘴。
獬豸冠是御史的象征,秦林这么踢自然是轻蔑到了极点,那王本固气得胡须直抖,一张脸都变得发青。
不像徐老太见到东厂司房就吓得魂飞魄散,周吾正倒还硬气,知道有老师保再怎么也不会有性命之忧,便把一切罪责都揽到了自己头上,说是因为在醉凤楼和秦林争风吃醋,这才买嘱了徐老太来诬陷他,叫他声名扫地。
王本固长出了一口气,朝黄公公、秦林拱手,“本官御下不严,台谏中竟出了如此丑事,真正可气可恼……”
忽然话锋一转,接着说:“但周吾正本是个江南有名的才子,少年成名、狂放不羁也是有的,这都是年轻人意气之争,似乎不必太过计较,来来来,周御史,你向秦长官赔个罪,两边罢手言和。啊,本来就是青楼里面惹出的风流官司嘛,不必认真。”
王本固想得倒美,可秦林会答应他?
既然周吾正已经把醉凤楼扯出来,王本固还想轻松走脱?再者,把常例收取的矛盾说成争风吃醋,明明是要金蝉脱壳,秦林也就不和他客气了。
“说老子横行霸道也是你,说周吾正诬陷老子也是你,你老糊涂了?胡子长这么大把不回家抱孙子,还在醉凤楼和什么花宝宝、吴媛媛胡混……”秦林啐了王本固满脸唾沫星子,然后又踢了一脚地上的獬豸冠,转过脸问着黄公公:“公公您说,这号人还带什么獬豸冠?”
黄公公倒也会凑趣,像相声捧哏似的问道:“王老先生是左都御史,不戴獬豸冠,他还戴什么?”
秦林嘿嘿干笑,把王本固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最后啧啧叹道:“想青楼里面出身的姐儿,也没见过谁是三贞九烈的,王老先生虽然老当益壮总不能整天守在醉凤楼,那什么花宝宝也少不得接新客人,依我看那,王老先生还是别戴獬豸冠了,改成绿头巾吧!”
绿头巾是窑子里面龟奴戴的,秦林明明就是骂王本固是乌龟,张紫萱忍不住掐了他一把,觉得这家伙太过无赖。
王本固年纪大了,又自命清高,哪儿受过这般折辱?气得胡子直抖,两根手指头指着秦林,嘴巴抖抖索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韩飞廉、陆远志两个也是嘴上不饶人的,一搭一档地说:“哎,原来王老先生相好是醉凤楼的花姑娘啊,咱们发了军饷,倒要去见识见识。”
“兄弟,你说王老先生这白发萧然的,还要去嫖青楼姐儿,他能不能成啊?”
“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做一树梨花压海棠,哈哈哈哈……”
锦衣军余和百姓们闻言都大笑起来,这种当面一套背后又一套的所谓清官,南京人倒也见识过几个,这次已不是头一出了。
王本固动不动就说什么清廉自守,现在却被揭破了寡人有疾的老底,又气又愧,胸口直发堵,一口气接不上来,咕咚一下摔地上了,嘴巴瘪啊瘪的吐出许多白沫子,胸口起起伏伏,活像只大螃蟹。
“便宜你了!”秦林知道周吾正既已把责任揽过去,单凭街头诬陷的事情还不能扳倒王本固,想想觉得不解气,又掏出一把会票分给霍重楼、牛大力、韩飞廉等人:“来来来,各位弟兄都拿几张,去替王老先生的相好捧捧场……看王老先生这样子晚上是没法陪那花宝宝了,咱们可别让她太寂寞冷清呀!”
这都是换了方便用的小面额会票,十两一张,锦衣卫弟兄们都嘻嘻哈哈的来领,知道其实是秦林奖励他们今天的表现,并不是真要去嫖花宝宝,不过人人嘴里都答应着,还一三五、二四六的排了轮次,轮流去醉凤楼。
最后连黄公公都来讨,秦林怔了怔,笑嘻嘻地发了几张给他,心说太监嫖院,你莫非学的张小阳?
王本固的几名长随替他揉胸口、掐人中,好不容易悠悠醒转,正听见众人说要去照顾花宝宝的生意,他白眼一翻,又气晕过去了。
张紫萱在旁边看得啼笑皆非,只觉秦林手段惫懒之极,但结果倒是挺解气的。
王本固整天装得孤高耿介,去年张居正丁忧夺情之争时,他还以清流领袖的身份领着一伙御史言官疯狂反对,现而今他吃了秦林的苦头,张紫萱就觉得十分解气,暗笑:“嘻嘻,把这件事写给父亲大人,他会怎么看?是笑着赞秦林这小滑头几句呢,还是没好气得骂他太过惫懒?”
周吾正被逮了起来,王本固气晕,还剩下最后一位。
刘戡之看见秦林的目光转过来,心里头没来由的发毛,把进爵往前面一推,自己又朝后面缩了两步。
进爵是刘家的家生奴才,不敢违抗主人,只好跪着砰砰砰直朝秦林磕头:“小的眼睛瞎了,小的不该顺嘴胡说八道,求长官饶命。”
这做奴才的,飞扬跋扈时鼻孔冲着天,这会儿倒霉了也可怜得很,乒乒乓乓的响头磕下去,额头破了,鲜血直流。
“既然是看错了,那就算了吧。”秦林破天荒的没有追究。
进爵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刘戡之也大大地松了口气,拿袖子直擦脑门上的冷汗。
秦林吩咐众校尉:“弟兄们,把这个周吾正押回去好生审问,动手注意点分寸,别弄死了。”
周吾正吓得尿都快流出来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刚刚再一次苏醒的王本固。
“秦长官……”王本固不得不低头认栽:“老夫这就回去写本,参奏周某人,将他革职如何?”
秦林威风也耍够了,知道不可能因为这事就真把一位御史打死,便点头道:“可以啊,不过这家伙诬陷本官,得发应天府看守,什么时候等你都察院的参革下来,什么时候再放人吧!”
周吾正脸儿白得像纸,被锦衣校尉们捆着押往应天府。
一位御史,獬豸冠掉了,披头散发的,官服还穿在身上却拿绳子拴着,从夫子庙到应天府,轰动沿途百姓都来看稀奇,往日威风凛凛的巡城御史变成了丧家犬,简直和游街示众一样。
“唉……士林清流的体面,南京都察院台谏官的气节,全完啦!”王本固佝偻着背,灰溜溜的钻进轿子,吩咐轿夫一溜烟的抬走了。
堂堂清流领袖,以犯颜直谏声名卓著的正二品左都御史,竟被秦林斗得落荒而逃。
也许唯一好受一点儿的,也就只有刘戡之了,他不甘心地看了秦林一眼,就搀扶着奴仆,准备上马离开。
张紫萱犹豫了一下,秦林担心她不欲和如此下作的刘戡之见面,但燕子矶上,不正是她主动靠近秦林而向刘戡之发出拒绝之意吗?
明亮的双眸闪现着慧黠的光彩,张紫萱嘻嘻一笑,忽然亲亲热热的挽起了秦林的胳膊,柔情万千地道:“秦兄,你我缘分非浅,在江心初会,月夜泛舟,联袂而行,笑傲风月,今天又同为小人诬陷,可不是患难之交吗?”
秦林莫名其妙,只觉张紫萱身体温软,声音温柔动听,被她这么挽着实在叫人舒服之极。
一只脚踩上马镫的刘戡之听到这几句,却是一个趔趄栽了下来,幸好奴仆赶紧搀扶住,才没有跌个头破血流。
原因无他,“江心初会,月夜泛舟”这几句,正是张紫萱在燕子矶与秦林见面时所说的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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