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突然加速,滴落在地的血滴会变得更加椭圆……”秦林用手比了下动作,金樱姬点点头表示明白,他才又指着那串血迹说:“看,这第五枚血滴虽然和第四枚隔得太远,但形状和前面几枚基本上是一致的,这就排除了凶犯突然加速的可能性。”
不等秦林继续说,金樱姬就叫了出来:“本来第四、第五枚血滴之间还应该有一枚,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女海贼王果然也是聪明人!秦林点点头,没有急着往下说,果然金樱姬自己就低头往下看了。
还有什么比凶犯自己的脚,可能性更大呢?
金樱姬冷笑着走出去,命令所有人呆在原地不准动,互相监视,然后将龟板武夫、权正银和其他心腹招来,低低地说了原委,令他们带人清查。
岛津小鸟丸首先叫了起来:“不行,我们是岛津家使者,不归你们五峰海商管!敢搜我们,请考虑触怒我家当主的后果!”
叶麻也跳出来,翻着眼睛冷笑连声:“金船主,你搜别人,谁来搜你?哼哼,毛大哥与你名为兄妹,实则老主公托孤之臣,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嫌毛大哥有些碍手碍脚的?那鸟什么藏、兔什么烹,叶某不大明白,还请船主指教指教!”
金樱姬面色一变,实没想到叶麻竟会借此发难。
叶麻是汪直起家时的老弟兄,但不像毛海峰那么得到汪直信任,招抚失败、海商集团受到重挫之后,反而是他保存的实力比较大,所以几乎能和毛海峰掌握的汪直嫡系残余力量分庭抗礼。
毛海峰对汪直忠心耿耿,奉汪直有孕在身的朝鲜妾室金氏和遗腹女金樱姬为主公,占了大义名分,老弟兄感念当年五峰先生汪直恩德、也仰仗他余威,自然心向毛海峰,叶麻也不得不屈居其下。
后来金氏亡故、金樱姬长大被奉为第二代五峰船主,船帮中的实力格局仍然未变,以毛海峰居首、叶麻次之,身为船主的金樱姬年纪太轻,真正扶植起来的嫡系不多,反要屈居第三,不过有毛海峰倾心辅佐,船主之位倒是稳如泰山。
这次毛海峰突然不明不白的被害身亡,他那些老弟兄立马没了主心骨,一会儿觉得是叶麻有问题,一会儿看朝廷派来的秦林等人也不对劲儿,正是疑人偷斧的心理,看谁都像凶手。
叶麻一挑拨,这些老弟兄立刻就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互相议论道:“好像少主这两年和咱们毛大哥没那么亲近了……”
“是啊,以前见面多亲热,现在冷冰冰的,对了,去年九月在聚义厅议事,少主和毛大哥还拍着桌子大吵一架。”
金樱姬隐约听到几句,实在是哭笑不得,她小时候自然和义兄毛海峰亲热,毛海峰还经常把她抱在膝头上呢!可这几年她已长成了大姑娘,毛海峰又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互相之间肯定要生分些嘛!
没想到被叶麻挑拨,这些事情都被翻出来做了证据,还真是疑人偷斧、捕风捉影啊……
轻轻咬着下唇,金樱姬的神色在灯火下变幻莫测,她隐隐发觉自己落入了一个策划周密的陷阱。
伊贺鬼卿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幕,嘴角带着嘲讽的笑。
但他很快就感觉到一种难以明言的危险,明明众多人喧闹无比,却静的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明明藏身阴影之中,却好像暴露于正午炽烈的阳光之下,无所遁形!
熟悉的感觉,白天被明国使者盯上的感觉……
果然,又是那个明国使者!伊贺鬼卿抬起头,闪烁着黄泉鬼气的眼神,以凶戾之极的气势迎上秦林的目光。
出乎意料,秦林并没有和他对视,而是若无其事的转移了注意目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叶麻和岛津小鸟丸。
毫无疑问,凶手就锁定在这几个人中间,或许还有叶麻麾下的高手,总之不会是自毁长城的金樱姬、更不会是胜券在握的秦林自己!
就在众人疑惑越来越盛的时候,秦林挺身而出,朗声道:“各位切勿猜疑!寻找真凶之事着落在本官身上,定要还你们一个公道,若是信不过本官,便请你们挑出毛大哥生前最要好、大伙儿都信得过的三位,和本官一块儿破案!”
本来快要鼓噪起来的海商成员,听得这话都犯愣怔了,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因为二十年前朝廷的信誉就已经破产,本来秦林无论说什么他们都不会相信,可派三名代表和他一块儿破案,这个办法倒是稀奇得很。
“好,咱们就看你怎么破案!”毛海峰手下的弟兄们都表示同意,立刻推举了三名威望最高的海商。
叶麻和小鸟丸面面相觑,实没想到秦林竟如此自信,居然将缉凶之事一力承揽下来,他只是个招抚使臣,看他年纪轻轻做到锦衣卫副千户,又派来招抚镀金,定是哪家达官显贵的公子少爷,哪儿有这本事?
哼,暂且由你胡吹大气,等会儿找不到凶手,咱们要你好看!叶麻狠狠朝地上啐了口唾沫。
秦林正准备下一步,胖子就满脸坏笑的凑上来,神神秘秘地道:“喂,秦哥,告诉我谁是凶手。”
秦林一个踉跄差点没栽地上,很想把胖子直接打死,合着我能未卜先知呢?
“秦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每次都揣着明白装糊涂!”陆远志表示强烈抗议。
好好好,这次就叫你来办!秦林把那三位选出来的海商拉到一边,说了血滴的事情,他们看秦林的眼神立刻就变了……实在没想到他年纪轻轻,竟有这等见识。
陆胖子兴高采烈的去检查所有人的鞋子,满心这次要立下头功,揪出那杀人真凶。
秦林则把案发时站在门口的女仆叫了来,询问当时情形。
从女仆口中并没有得到有用的线索,她只是走到门口,看到月光映照下室内可怕的情形,就此打翻了食物、尖叫起来。
秦林又问了毛海峰的基本情况,得知此人身体强健、武功出众,身手颇为了得,生活习惯上就是每晚睡觉都比较晚,大约二更时还要吃点简单的夜宵才入睡,女仆就是端夜宵来的时候发现了命案。
宽慰几句,秦林让这个女仆走了,她的嫌疑基本上可以排除,毛海峰武功高强,仅仅临死反扑都绝非她所能抵挡的。
和以前的案件不同,这次嫌疑人的范围一开始就是确定的,百分之百就在叶麻、岛津小鸟丸这伙人里面,因为秦林自己不会去杀毛海峰,相信金樱姬也不会笨到自毁长城,毛海峰手下的老弟兄也没有动机,那么只有岛津家的两个鬼子和一心想投靠日本人的叶麻有可能了。
所以关键问题不在判断凶手,而在寻找证据,能够在众多海商弟兄面前指证对方,把凶犯牢牢钉死的证据!
偏偏房间里面乱成一团糟,却没有真正有意义的证据,秦林堪比扫描仪的眼睛仔细搜寻了好几遍,除了那串血滴之外一无所获。
刀痕是最普通的刀痕,无论是绣春刀还是日本刀都可以留下那种痕迹,足印,一个也没有,罪犯小心翼翼地躲开了所有血迹,并未踩上去,现场也没有遗留下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表面的凌乱,似乎掩藏着某种“干净”,嗯,刑侦专家眼中很过分的干净。
“秦哥,没有血滴,所有人的鞋子上都没有血滴。”胖子垂头丧气的回来了,胖胖的脸挤成了一堆儿。
秦林眉头深锁,暗道莫非挡住血滴的不是脚,或者罪犯换了鞋子?
第239章 一刀断喉
曾经有位法医界的老前辈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在现场没有发现线索,一定是你还不够细心。
秦林有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但在夜间灯光照耀之下也不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没有遗漏,于是他让牛大力小心走进来,不踩到任何血迹的前提下将毛海峰尸首搬出去,交给陆胖子仔细检验。
同时请金樱姬把住在旁边的海商都指出来,请霍重楼认真盘问,这屋里闹得如此天翻地覆,也许有人曾听到动静。
最后他自己小心翼翼地趴在地板上,躲开血迹,仔细的检查,那种专注的神态和大师挥笔作画、琴师调整琴弦一样,完全心无旁骛。
毛海峰住处异常简陋,睡的一张铺草垫的矮床。
为了检查床的角落而又必须避开血迹,秦林不得不左手撑地、右手抓床头稳定身体,像杂技演员一样保持平衡,闹得满头大汗……没办法,没有照相机固定现场证据,为了避免损坏可能的证据,只好辛苦自己了。
毛海峰嫡系选出的三名老海商本来对秦林只是将信将疑,但此时见了他工作的情形,无不悚然动容。他们都是善于察言观色的老油子,知道秦林这番举动绝非装出来的,堂堂锦衣卫副千户、朝廷招抚使者肯像这样亲力亲为,实在万分难得,要知道老家县里头的仵作,区区贱役而已,检查个死人还捏着鼻子嫌这嫌那的呢!
尸首从屋里搬了出去,把他翻过来就看到了很明显的致命伤,咽喉处深深的一道刀口,因为肌肉和皮肤的收缩而大大豁开,像极了一道诡异的笑容,似在无情的嘲讽。
陆胖子取出银针、小刀、棉线等工具,在数不清的目光注视之下,开始按照秦林教授的方法检验尸体……
另一边,霍重楼在金樱姬配合下,将毛海峰的邻居通通从人群中找了出来,这位东厂司房时而横眉立目,时而软语温言,使出十八般解数从这些人口中套取有用的信息。
侦破迟迟没有结果,岛津小鸟丸朝叶麻使个眼色,这家伙又开始煽动了,冷笑道:“装模作样谁不会?只怕是贼喊捉贼!毛大哥虽然和叶某不睦,叶某却也见不得他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立刻又引发了一阵骚动,不少弟兄议论纷纷,更多站在后面的人踮着脚跟往前看,互相推推搡搡。
早知道大佬们在关于是否接受朝廷招安、是否放弃平户另寻母港的问题上有分歧,人们为前途未卜的命运而焦灼,毛海峰突如其来的遇害,把这种焦灼的情绪推动到了顶点,只要有一星半点火焰,立刻就会燃起冲天大火。
岛津小鸟丸和伊贺鬼卿对视一眼,前者的笑容异常嚣张,而伊贺流上忍的嘴角牵动两下,皮笑肉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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