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紫萱微觉诧异,白了两位兄长一眼,“秦林高升,小妹又何喜之有?”
张敬修被噎了一下,他为人端方,不爱和妹妹乱开玩笑,想了想就道:“秦兄弟来了京师,咱们就又可以纵论天下大势,品评朝政得失,不亦快哉。”
张懋修却比大哥促狭调皮,眨了眨眼睛:“不过小妹若知道这道保举是谁写的,定要拈酸吃醋了,哈哈,是魏国公徐邦瑞为一起什么案子秦林出了大力,所以上了保举表章。”
“糟糕!”张紫萱站起来,斜飞入鬓的修眉微蹙,抱怨道:“魏国公真是画蛇添足”
妹妹的意思是?张家两兄弟对视一眼,隐约猜到了原委。
“啪!”书房之中,张居正和十天后徐邦瑞接到廷寄的反应完全相同,也是把奏章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徐邦瑞要做沐朝弼吗?”
“父亲大人息怒!”张紫萱和两位兄长走进书房。
“你们来看看……”张居正极其不满地指着奏章:“老夫斥革的秦某,他徐邦瑞偏要来保举,究竟意欲何为?”
这个嘛,张敬修和张懋修不知怎么回答才好,他俩看来,似乎那徐小姐也对秦林有点意思。
张紫萱贝齿轻咬着下唇,想了想才道:“启禀父亲大人,孩儿听说那魏国公府的大小姐也对秦林青睐有加,所以此事倒不是徐邦瑞欲与父亲叫板,而是、而是……”
她红着脸儿,说不下去了。
“而是徐家野丫头想和我的乖女儿抢夫婿!”张居正哈哈大笑起来。
他早就知道了原委,试问天下事还有哪样瞒得过这位大明朝三百年的第一权相?
“原来爹爹早就知道了,还骗女儿呢,这也算首辅帝师?”张紫萱的脸蛋儿红得快要滴出水来,推着父亲的肩膀撒娇。
张居正直接在奏折上写了驳回的票拟,想想这等小事无足挂齿,干脆换了支红笔,帮司礼监把批红都写了,直接拿给冯保用印就发下去……至于万历小皇帝根本就被他忽略掉,皇帝是他张居正的学生,连慈圣李太后都说帝师拿主意就行了嘛!
张紫萱看了看父亲写的驳回奏章,立时就嘟起了小嘴想要撒娇,却见张居正不停笔,又写了一份奏章,哈哈笑道:“老夫斥革的秦某,能保举老夫自己会保举,要他徐家来越俎代庖?”
这次张紫萱就面露喜色了。
“后面这一份,过些天为父自会递上去……”张居正把徐邦瑞的奏折拍了拍:“先把老徐的驳回去再说对了,这几天也不许你给秦某人写信,免得走漏消息,叫他得意忘形!”
第316章 馊主意
张居正的想法,徐家父子也隐约猜到了几分。
“张老儿可恶!”徐邦瑞手指头叩击着桌面,呼呼吹着黝黑的胡须,愤愤地道:“我徐家与国同休,张江陵就算权倾朝野,难不成他还能做两辈子的首辅帝师?”
徐维志低下头想了想,无可奈何地道:“张老儿年纪五十多岁,京中都说他身体硬朗,即便严冬腊月也不戴貂帽……”
徐家世镇南京,与国同休,在南京城里数他最大,但英宗年间土木之变后勋戚势力日渐消磨,到了万历年间在朝堂之上的影响力已是微乎其微,张居正扯破脸硬要把保举驳下来,魏国公府还真没什么好办法。
“张小姐和秦林挺好的呀,怎么张相会驳回保举?”徐辛夷一双漂亮的杏核眼睁得老大,不明所以。
徐维志哈哈笑着把妹妹后背一拍:“傻妹子,就是为着张小姐和秦林也‘要好’,张老儿才偏要把咱爹的保举驳下来呢。”
徐辛夷再是不懂,此时也明白了几分,红着脸儿颇有些心虚地道:“大哥真讨厌啦,人家和秦林只是好朋友,根本就没你们想的……”
“好、好,好朋友……”徐邦瑞咧着嘴直乐,心说这个疯丫头也晓得害羞了,真是破天荒头一遭,看来这次有戏啊!
不过到底怎么办呢?!
徐维志、徐辛夷兄妹瞅着老爹,现在还得他老人家来拿主意嘛。
左手扶腰间羊脂玉带,右手理着颔下美髯,徐邦瑞眯着眼睛思忖半晌,忽然双眼圆睁精光四射,顿时王霸之气横溢,一手抚长髯,一手捏剑诀,说出一番奇谋。
“这样也行啊?!”徐辛夷似信非信的。
“怎么,不相信?”徐邦瑞霸气十足地道:“你老子我执掌中军都督府,熟读六韬、法追孙吴,胸罗甲兵万万千,肚子里装的妙计也有一箩筐,你依计而行,必定马到成功!”
徐辛夷听老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平日里虽觉着老爹有些不靠谱,这次可一定没问题。
“等等……”徐维志想到老爹计策中的不妥之处,从荷包里取出一只小巧可爱的玉雕鸳鸯递给妹子,“你把此物给秦林,他就明白了。”
徐辛夷甜甜的笑着道了别,迈着大长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长出了一口气,徐维志惴惴地看了看老爹,总感觉心里头没底:呃……似乎隐隐觉得老爹出了个馊主意……
就在朱雀大街,徐辛夷遇到了从槿黛女医馆回来的秦林。
“这不是徐小姐吗?”秦林笑嘻嘻地和她打招呼:“刚才多谢你带那么多女眷来捧场,青黛忙着接诊没空陪你,刚才还和我说多不好意思呢。”
“是吗?”徐辛夷咧着嘴呵呵笑,她不喜欢张紫萱、金樱姬,但对青黛她是一点儿也不妒忌的,纯洁可爱的女医仙总是让人觉着亲切可喜呀。
忽然想起来刚才爹爹的计策,暗叫一声差点忘了,她立马板着脸怒气冲冲的大声道:“秦林,你得罪本小姐了!”
咦,徐大小姐不是和秦长官好得蜜里调油吗?无论跟着秦林的陆远志、牛大力,还是追随徐辛夷的侍剑几姐妹,都觉得奇哉怪也。
街面上无所事事的闲人虽畏惧徐大小姐的威势,不敢站过来围观,却也老远地看着这边,那些事儿妈事儿爹更是激动万分,一个个倒茶剥瓜子搬小板凳准备看热闹。
秦林莫名其妙,徐大小姐虽然脾气火暴,但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啊,敢是每月总那么有几天?
他坏笑着凑近,低声道:“是不是每个月的那事儿有些不畅快?我替金樱姬开过方子,也替你开一份?保证药到病除,安安心心一整天……”
徐辛夷听到金樱姬的名字,越发恨得牙痒痒,不知怎的就假戏真做起来,脑子一热就嚷嚷道:“姓秦的傻蛋,你糊里糊涂指鹿为马颠倒黑白,连、连……连在官场上也是扯淡,我爹爹保举你,却被朝廷驳了下来,总是你自己荒唐,不晓得招蜂引蝶惹到了什么千金小姐!”
说着徐辛夷叉着腰、瞪着眼,丰润的嘴唇高高嘟着,一副醋海兴波的样子,挥手就把廷寄掷给秦林。
说者无心听者骇然,无论陆远志、牛大力还是侍剑都面色突变:听徐辛夷话里意思,朝廷连魏国公的面子都不给,竟硬把保举秦林的奏章驳了下来?那么,秦林是得罪了朝中哪位大佬……莫非是江陵张相公?
秦林拿起廷寄看了看,并不十分在意,正如徐文长说的借势与用力两种手段,前期他是以借势为主,现在他已开始培植势力,逐渐形成自己的实力。
像现在,五峰海商和漕帮就有秦林的一部分势力,如果说漕帮还不是百分之百的牢靠,五峰海商则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都察院耿定向、耿定力兄弟,以及浙江巡按御史刘体道,都被他捏着小辫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甘为门下走狗;江陵相府与五峰海商的利益联盟,也是他居中权衡;韩飞廉等人更是铁杆弟兄……
这些力量,都不会因他的官位变化而有分毫变动,就是最为可靠的自身实力。
只要自身力量还在,背后的潜势力还在,秦林就算削职为民,照样可以呼风唤雨。
更何况廷寄上字句,一看就知道是张居正搞出来的,徐家父子不知道,秦林却很清楚自己和江陵相府、五峰海商之间存在牢固的利益联盟,只要五峰海商打击江浙权贵走私集团,给京师运去源源不断的关税,支持张居正的改革新政,他就绝对不会真的打压自己,反而要出力提拔。
徐辛夷眼见秦林拿着廷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她心里也犹豫起来,接下来那一巴掌到底打呢,还是不打呢?!
“哼,他把我弄得那么疼,就打他一下又怎的?”徐辛夷抡圆了巴掌,可最后还是变成直推,软绵绵的在秦林胸口推了一下,怒声道:“秦林你个家伙,害我爹爹出丑卖乖,我再不理你了!”
说罢,徐辛夷小皮靴踏踏直响,转身就走。
秦林苦笑着摸了摸鼻子,心道:魏国公上了保举又被驳回来,难怪徐辛夷把气撒在我头上,不过和江陵相府、五峰海商之间的联盟协议,现在可不能告诉魏国公府啊,看来也只有如此了。
回头看看不知所措的陆远志、牛大力,秦林哑然失笑,眨了眨眼睛,低声笑道:“怎么,怕长官我丢官去职?哈哈,说不定过几天就要峰回路转呢!”
“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陆胖子一拍大腿,连扯牛大力:“甭担心了,每次秦哥笑得这么淫荡,我就知道他肚子里有鬼。”
秦林哈哈大笑,率众锦衣弟兄打道回府。
街面上却是议论纷纷,老百姓一个个看得瞠目结舌:“不知道秦长官得罪什么人,连国公爷的保举都被驳了回来?”
“现而今能扫国公爷面子的,也只有江陵张相公。”
“唉,莫不是秦长官得罪了张相公?现在连徐大小姐也和他为难,我看够呛!”
不远处一座档次极低的小酒馆中,有人咬牙切齿地冷笑着,将桌子拍了拍:“没想到啊!没想到,姓秦的你也有今天,哼哼……”
回到家的徐辛夷却总觉得心头缺了什么似的,尽管是做了场假戏,但说出从此再不理秦林的话,心中仍觉着莫名的失落,不知不觉顺着音乐声走回了花厅,这里已排了乐班子细吹细打的奏乐,好几个歌姬轻歌曼舞。
“小妹回来了?你们且退下。”花厅上,徐维志挥挥手斥退左右,然后脸红红地问道:“你依计而行,怎么样?”
徐邦瑞也是一身酒气,国字脸通红,再加上颌下一部漆黑的长髯,活像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