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光送个黄羊就使了三条连环计……”陆胖子听完这些,把拳头往炕上重重一砸:“杨兆哪儿是给咱们送黄羊?敢情他老人家把咱们当成肥羊来宰喽”
牛大力把胖子扯了扯,“你担心什么?咱们长官啊,心里头早就有数呢。”
可不是,秦林始终微笑不语,听得两个心腹弟兄说话,这才不慌不忙地道:“怕什么?我正是要杨兆把咱们当成肥羊嘛。”
徐文长嘿嘿干笑着把大拇指一竖:“长官借张公公打头阵,这一招‘假痴不癫’也使得妙,怕是在座官员有大半把长官认作张小阳一样的浅薄无能之辈吧。不过……”
不过什么?陆、牛两个把老头子连推直推,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卖关子呀!
徐文长话锋一转:“瞒得过别人,须瞒不过杨兆这条老狐狸,也瞒不过他手下赵师臣、刘良辅这两个狗东西老头子我刚才一不小心和赵师臣朝了相,他们怕是有了防备。”
赵师臣是总督府的总文案,刘良辅是粮饷师爷,两人都有举人身份,是江南绍兴府有名的“劣幕”专会帮着上司草菅人命、贪污公款、欺上瞒下、行贿受贿。
明制,官府幕宾的地位比属官还要高些,这两位实是蓟辽总督杨兆的左膀右臂,绝非易与之辈。
徐文长愤愤地道:“这两个在江南为非作歹,搞得声名狼藉,没想到竟又跑到边廷上,不知帮着杨兆做了多少坏事!”
秦林笑呵呵的将手一摆:“就没有赵、刘两位认出先生,以方才我暗中观察杨兆的样子,也不像被我骗过的。呵呵,这次本官和杨兆是钦差斗总督,那赵师臣和刘良辅,就要靠徐先生去师爷斗师爷了……不知徐先生这么些年未曾踏足官场,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徐文长拱手为礼,浑浊的眼睛里闪动着火苗:“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区区劣幕,不堪一击!”
……
同一时间,蓟辽总督府内书房,赵师臣、刘良辅两位劣幕正如徐文长的猜想,和杨兆待在一块,也在商议怎么对付秦林。
总文案赵师臣生得瘦高,满脸疙疙瘩瘩凹凸不平,生着一双凶相毕露的马蜂眼,只要眯起来就有几丝锋锐的寒芒若隐若现,说话是尖锐难听的豺狼嗓门:
“东翁杨老先生,那秦某人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哪刚才学生瞧见他手底下一名长随,竟是江南有名的劣幕、专和当道诸公作对的徐文长,看样子是要对东翁不利呢。”
好嘛,这才叫贼喊捉贼呢,赵师臣才是劣迹斑斑的绍兴师爷,他偏说徐文长是劣幕。
“哦?”蓟辽总督杨兆闻言并不吃惊,不慌不忙的用右手食中二指在左手掌心点了点,“老夫听说秦某人是副钦差,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此人年纪虽轻,在京师闹腾的声势却不小,不仅冯保的侄儿在他手上吃了亏,刘守有也拿他无可奈何……”
“东翁勿忧,学生做的账,莫说徐文长了,就算是秦某人烧香拜佛请得财神爷下凡,也查不出一毫毛病!”
说话的是粮饷师爷刘良辅,他五短身材,留着两撇老鼠胡须,相貌贼眉鼠眼,一双小眼睛滴溜溜乱转,显得格外奸猾,伸着小短手在主人面前把胸脯子拍得山响。
“那就好,那就好……”杨兆轻描淡写的把头点了点,对刘良辅做的假账十分放心,但他的自信当然不仅仅限于一本假账。
堂堂蓟辽总督,节制三巡抚、四总兵、十余万大军,拱卫京师之边廷重臣,在朝野苦心经营,势力盘根错节,声息上达相府下通塞外,哪有那么容易被区区锦衣卫指挥佥事扳倒?
“秦某人识相就罢了,如果痴心妄想要和老夫扳扳手腕……”杨兆沉下脸阴险的冷笑着。
一阵晚风吹来,室内摇曳的烛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白天叩接圣旨时那张写满了忠君报国的脸,突然间变得阴沉莫测,嘴里冷冷地吐道:“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赵师臣也跟着嘿嘿的冷笑起来,刘良辅则没来由的心头一寒。
……
第二天,宾主双方继续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展开交流,曾侍郎和杨总督深入交换了对于北方边防的看法,并在张首辅新政的指导方针下达成了广泛共识。
曾侍郎高屋建瓴的指出蓟辽防务和大明安危息息相关,杨总督任重而道远;杨总督回答在英明神武的朱主席和富有远见卓识的张总理领导之下,蕲辽战线的广大指战员深入贯彻执行新政方针,一定把蓟辽防区建设成为大明北方的钢铁长城!
好吧,其实这些都是秦林枯坐无聊时,自己把两边干巴巴的谈话“翻译”着玩的,结果惊人的发现古今如一,不禁感慨万千……
曾省吾和杨兆两个谈笑风生,赵师臣、刘良辅则出来作陪,和秦林、张小阳说笑。
张小阳昨夜已经收了“土仪”又和杨兆安排的歌姬彻夜缠绵,坐在那里只管眉花眼笑,还问蓟镇有没有塞外胡女,真不知他一个太监哪有这么好色?
秦林也装着和光同尘,与张小阳嘻嘻哈哈的插科打诨,暗中试探赵、刘两位师爷。
赵师臣凶顽果敢,刘良辅奸猾刁钻,这两个说话都是滴水不漏,饶是秦林以现代刑侦讯问技巧施以交叉盘问,也没问出一点儿有用的东西。
这两个劣幕,果然不好对付啊!
再看看那些属官,要么连他们自己都不明底里,要不就是杨兆的心腹死党,杨兆苦心经营八年之久,从蕲辽总督府本身恐怕不容易打开局面。
杨兆和曾省吾相谈甚欢,又开午宴相请,罗列珍馐、歌舞助兴,这一顿直吃了个半时辰,到下午才算完,杨兆亲自把三位钦差送出总督府,双方欢笑道别。
秦林剔着牙齿,漫不经心地道:“曾侍郎,咱们到密云来,光吃吃喝喝怕是遮不了别人眼睛,堵不住别人嘴巴,以下官之见,还是得把总督府出入账册调出来瞧瞧,另外蓟镇戚帅也一块被弹劾,咱们走客不如坐客,就请他来这里答复,如何?”
“本该如此嘛!”曾省吾没细想就同意了,在他看来就算是做个样子出来,这两件事也是必须的。
杨兆顿时警觉起来,在秦林和曾省吾之间看了看,使个眼色,赵师臣就炸响了豺狼嗓门:“秦钦差,我瞧您老手下有个长随,长得很像江南有名的劣幕徐文长?”
“什么?”曾省吾格外诧异。
徐文长闻言也不避讳,就从长随班子里站了出来,朝诸位大员团团作揖:“在下山阴徐渭,见过衮衮诸公!”
第412章 想歪了
赵师臣和刘良辅相顾而笑,自觉揭破了徐文长的身份,徐老疯子和秦林一定尴尬无比吧!
曾省吾大吃一惊,看着眼前留着黄不黄、灰不灰山羊胡子,一身旧棉袄带着破洞,颇有些不敢置信:“你……你果真是青藤居士徐文长徐老先生?”
徐文长负手而立,傲然答道:“半生落魄已成翁,独立书斋啸晚风,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老头子正是青藤居士徐渭。”
哼哼,看好戏喽……赵师臣嘿嘿奸笑,心道:徐老儿你以为扮成长随,就没人识得了?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他不怀好意的瞧了瞧徐文长,又瞧了瞧秦林,嘿嘿冷笑。
没想到曾省吾立刻肃然起敬,朝着徐文长深深一揖:“老先生大驾光降,惜晚生有眼不识泰山,竟不识得大名鼎鼎的青藤居士,若非赵先生提醒,几乎当面错过想三十年前,徐先生铁笔震江南、高名动公卿,晚生仰慕已久,只可惜缘铿一面,却不料于今日相见,总算稍解渴慕之情。”
“怎……怎么会这样?”赵师臣的笑容僵在了坑坑洼洼的脸上,贼眉鼠眼的刘良辅也把老鼠眼睛瞪得快掉下来了。
别人只当他老疯子,赵、刘两个劣幕也以己度人,觉得老疯子半生落魄,哪有我俩总在大官大府做师爷,吃香喝辣大笔拿银子来的冠冕堂皇?
殊不知曾省吾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山阴徐文长,大明朝二百年号称第一才子,三十年前就已谈笑动公卿,那时候曾省吾还在家乡做秀才时就已闻得山阴徐渭的大名,好生仰慕。
官当得再大,优礼前辈的儒林规矩是不能丢的,曾省吾虽已做到兵部侍郎、钦差大臣,在徐文长面前也执后辈晚生礼节,十分的谦恭。
徐文长也晓得曾省吾大名,闻言捻须微笑:“曾侍郎在四川巡抚任上,督率大将刘显,领十四万大军进剿都掌蛮,克寨六十余,俘斩四千六百名,拓地四百余里,得诸葛铜鼓九十三,一举荡平大明西南腹地的百年叛乱,战功彪炳,老头子当年病中闻得捷报,也为之浮一大白哩。”
这番功绩正是曾省吾平生得意之事,听徐文长说起,他好生高兴,又将秦林一指:“徐老先生诗作,谓‘笔底明珠无处卖,闲抛闲掷野藤中’,今日却不同了,想来秦将军就是您等到的买珠之人吧!”
秦林想起当初和徐老头子见面的情形,就是肚子里好笑,面上则做出正儿八经的样子:“不瞒曾侍郎,徐先生和下官一见如故,所以结成忘年之交,他生性洒脱不羁,这才扮成长随,跟着下官到此见见边塞风物。”
是啊,确实“一见如故”,旁人倒也罢了,陆远志、牛大力两个互相掐着使劲儿才忍住笑,记得当初是老疯子在茶馆胡说八道,被甲乙丙丁痛打了一顿,还差点被秦长官锁进监牢里面……
徐文长则连连讪笑,和秦林心照不宣的互相看了看。
赵师臣在旁边那叫个郁闷哪,本以为点明徐文长的身份来历,好叫秦林尴尬一场,没想到曾省吾对徐老疯子的态度是格外恭敬,反叫他自己没趣。
正寻思着怎么把曾侍郎点一下,叫他明白秦林、徐文长来意不善,结果张小阳又岔了出来。
这位宫里出来的中使,从旁边把秦林的衣服扯了扯,低声问道:“这个老头子,就是专会捉弄人闹笑话的徐文长?”
徐文长学富五车、文武双全,同时又滑稽幽默,有不少趣闻轶事在民间广为流传,张小阳只是个小太监,当然不知道他参与制定抗倭战略、协助吴兑执行俺答封贡等等军国大事,却对那些滑稽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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