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么多能臣,还会遗漏什么信息,没有考虑到吗?
秦林贼呵呵的奸笑着,附耳低语:“想必老先生忘了,草原上有子娶父妾这码事,嘿嘿。”
“蛮夷之俗,几与禽兽无异!”张居正很不屑地皱了皱眉头,忽然喉咙口咯噔一下,睁大了丹凤眼:“你……你是说……”
秦林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明朝的官员们深受儒家影响,动辄就讲礼义廉耻,就算张居正不拘于礼法,也始终受到了影响。
于是,子娶父妾这码事,在朝廷官员们讨论俺答汗继承人问题时,就被有意无意的遗漏过去……或许,他们认为草原上的这种事情,根本不值得深入研究吧,甚至提起来都觉得恶心。
但秦林不同,在上次德玛夫人被奔马撞死一案中,他就发现了疑点,并且牢牢记住了这种与汉地迥异的习俗。
从各方面看,黄台吉都是俺答汗当之无愧的继承人,独独有一点变数,那就是三娘子愿不愿意嫁给他?
众所周知,三娘子是个很有权谋手段的草原巾帼,而她和黄台吉关系非常复杂,原本是侄女和舅舅,后来变成继母与继子,她又和俺答汗育有幼子,这样一来关系当然好不了。
只要黄台吉继承汗位,他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娶三娘子,如果三娘子不想嫁给他,就必定会用尽一切手段阻止他登上汗位。
也就是说,土默特部汗位的继承问题,其实是与三娘子再婚问题一体两面、互为表里。
再退一步,即使三娘子为了大局不阻止黄台吉继位,只要她不愿意下嫁,那么黄台吉没有抱得美人、没有得到归附三娘子的大批部众,就必定不会善罢甘休,整件事的变数依然会很大。
张居正恍然大悟之后,向秦林投来略带戏谑的目光:“从三娘子是否下嫁黄台吉来考虑整件事,也就你这轻薄无行的小子才能想到吧!那么你认为,三娘子是会委屈下嫁,还是和黄台吉彻底闹翻?”
老先生,我哪点儿轻薄无行?我要真够坏,您就该抱外孙啦秦林坏坏的想着,脸上倒是不动声色:“至少能肯定,她绝不会轻易答应!”
本来,黄台吉除掉元配德玛夫人,是为了继承汗位、迎娶三娘子扫除障碍,但是他机关算尽太聪明,诬陷不成反被秦林揭穿,连大将拔合赤也填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件事如果不传扬出去,倒也罢了,偏偏秦林这家伙够毒,给对德玛夫人忠心耿耿的哲别送快马、送盘缠、办理通关文牒,让他抢在黄台吉一伙前面回草原报信。
三娘子本来就讨厌黄台吉,这又知道了姐妹情深的德玛夫人被他杀害,如此歹毒狠心的家伙,她还肯委身下嫁吗?
所以秦林断定,这里头一定会搞出事来,黄台吉想继承汗位、迎娶后母,绝对不会顺顺当当。
“唔,这样看来,报丧使者实在来得太快了点……”张居正沉思着,按照秦林的推论,三娘子不会轻轻松松就下嫁,黄台吉想承继汗位也没那么简单,偏偏现在算日子,是俺答汗一死土默特部就以黄台吉名义,马不停蹄的派出了报丧使者,这就很有问题。
“好,好小子!”张居正呵呵笑着,拍了拍秦林肩膀:“仔细查一查,别担心,老夫想办法,替你把豁耳只拖住,让他急上几天。”
秦林谢过,走了两步又自言自语道:“我的好太师啊,有的事拖得,有的事就拖不得,万一肚子大起来……您还是多考虑考虑吧。”
我把你个臭小子张居正气得想脱靴子揍他,秦林哧溜一下闪得没了影儿,太师爷吹胡子、瞪眼睛,接着又笑起来:哼,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这件事,终须你来求老夫。
……
秦林从宫里出来,立刻安排北镇抚司官校展开缜密的调查,尤其是使者豁耳只,每天十二个时辰把他盯死。
回府和徐文长商议此事,老头儿几乎不假思索的断定三娘子绝不愿意下嫁黄台吉,这件事一定会生出不小的波折。
等秦林出了门,徐文长也歇歇别别地拐出门,一溜烟儿去了右都御史吴兑府上。
“这老头子,有奸情啊!”枕着大黄狗睡午觉的阿沙,很老成的来这么一句。
早熟的小鬼头。
秦林得到了几组官校回报的消息。
洪扬善、马彬盘问了宣大巡抚派来护送豁耳只的官兵,他们说豁耳只入关之后,走得虽然比较快,但还显得很从容,甚至是他们心急想把消息报到朝廷,才兼程而行赶来京师的。
此时豁耳只本人假装无所事事,在街上逛来逛去,一组校尉便趁机悄悄摸进会同馆,检查了他带来的包袱,可惜并没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
另一组弟兄看见豁耳只抽冷子溜进了隆福寺,大概停留了一顿饭的工夫又出来,刚刚又进了路边的医馆,让医生号脉开方,抓了几服药。
看病抓药?秦林略一思忖,便命人引路,去了那家医馆。
医馆老大夫见是锦衣卫找上门,差点没把魂灵儿吓飞,不过秦林问起病情,他仍然说的啰里吧!嗦:“这个蒙古人恶心欲呕,口苦泛酸,乃是木郁土壅、纳腐不力,饱食后胃脘胀满连胁……”
行了行了,秦林摆摆手,不就是胃下垂嘛。
而且根据老大夫的介绍,豁耳只的胃下垂应该是近期才得的。
胃下垂多是由膈肌悬吊力不足、肝胃和膈胃韧带功能减退而松弛、腹肌松弛等原因引起的,在豆芽菜体形的人当中常见,豁耳只是一个成天骑马、身体壮实得像条牛的蒙古武士,如果脱了上衣,绝对八块腹肌,这号人怎么会突然患上胃下垂?
“走,咱们去会同馆看看”秦林挥挥手,招呼官校弟兄们。
会同馆外,也有一组弟兄等在那里,见秦林过来,就向他介绍刚刚检查的豁耳只随身行李的情况。
秦林摇摇头:“不必看他的行李,本官要看他的马匹”
马匹?众人不解,那些马看起来膘肥体壮,并没有什么问题啊!
在会同馆官吏配合下,秦林率众来到了马厩,他既没看马匹的牙口、又没看马儿的蹄铁,而是先叫马夫取出鞍鞯。
马不骑的时候,鞍鞯都是卸下来的,刚才官校们就没注意,这下马夫拿出来,众人都惊讶:咦,这么旧,看起来像水泡过,都有点走硝啦。
强健的蒙古武士竟然得了胃下垂,鞍鞯泡水走硝,这是为什么?
陆胖子第一个拍着大腿直叫:“秦哥,我明白了他们在塞外一定是日夜兼程赶路,吃饭后都不休息,所以闹出了胃病;长途骑马可以换马但不能换鞍,否则高低厚薄稍有不同就要把屁股磨烂,现在清晨有露水、中午又热得人冒汗,所以鞍鞯被露水汗水泡了走硝。”
对秦林赞成这个说法:“按照表文上的日期,俺答咽气之后他们从归化城出发,五天赶到万全右卫,这是正常的速度,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用上了极限速度,也许草原这段行程只花了三天,甚至两天时间!”
这样算来,豁耳只就“吞”了三天时间下去,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者说他为什么这样着急?
他急,我不急,秦林的笑容非常灿烂。
第637章 愿者上钩
张居正履行了诺言,硬把关于俺答死亡的朝议推迟了三天,甚至顾宪成这几个一心想骗廷杖的家伙,都准备上奏弹劾他“玩忽懈怠”了,好些蒙在鼓里的官员,也拐弯抹角的催促尽快办理此事。
可惜这事儿不单单是太师张居正,万历皇帝也被威灵法王一通云遮雾罩的神侃唬住了,留着心眼儿要静观其变,所以任何涉及此事的奏章,就一概留中不发。
豁耳只头一天还故作镇静,满大街闲逛来着,弄得跟踪他的锦衣校尉都暗自嘀咕,秦长官说这厮来得很急,可这样子不大像啊?!
结果第二天豁耳只就绷不住劲儿了,到处钻门子,朱应桢、刘守有、张鲸各达官显贵府上,东打听西打听也没个门路,刘守有这些人虽然和秦林尿不到一壶里去,毕竟是朝廷大员,还不至于和蒙古鞑子勾勾搭搭。
第三天这位使臣简直要发疯了,礼部、兵部、鸿胪寺各衙门乱跑,逢人就打听,软的硬的都来,前一刻还放软了身段说好话,后一刻又哇哇乱叫,说朝廷侮辱藩属要后果自负。
也有几个读四书五经读傻了的冬烘先生,被他一惊一乍的蒙住,竟真的替他向各部堂官进言,说这么搞冷了藩属归慕天朝之心、将来再起边患之类的。
问题是兵部尚书曾省吾、礼部尚书潘辰都是铁杆江陵党,又还是秦林的老熟人,受了太师爷和秦长官两边的嘱托,两位尚书就把事情死死摁下来,豁耳只上蹿下跳愣没在京城搅起丁点浪花。
豁耳只狗急跳墙,最后竟跑到都察院告状,说兵部礼部锦衣卫玩忽职守、慢待藩臣,故意向他勒索贿赂,因为索贿不成,竟卡住册封程序不予办理。
大明朝的通例,科道言官和部堂职官是上辈子结的冤家,都老爷们无礼还要搅三分,哪儿会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一位白面黑须、目光炯炯,双手把着腰带、不紧不慢踱着方步,宛如戏台子上狄仁杰、包龙图出场的官员,打着公鸭嗓子问道:“兀那蛮夷,是哪里人,要告谁啊?!”
豁耳只愣了愣,还是旁边收了他银子的书办小声提醒:“这位张都堂,是鼎鼎有名的青天大老爷,有什么冤情找他,明镜高悬哪!”
豁耳只到此局面也走投无路了,立马双膝跪地呈上状纸:“都堂明鉴,兵部、礼部、锦衣卫勒索藩臣,实在刻毒极了……”
“好好好,你的状纸本都堂接下了,一定替你讨个公道!”张都堂和颜悦色的接下状子,还好言好语安慰几句。
豁耳只碰了无数的钉子,到此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好一通感激涕零,最后依依不舍地离开。
殊不知张都堂瞧着他背影冷笑三声,转身就在公堂上把状子团起来,扔进了废纸篓,鼻子里还哼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古人诚不欺我也。”
书办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了,心怦怦直跳,暗自庆幸刚才没多嘴替那鞑子说情。
右都御史吴兑从二堂走出来,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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