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辛夷头顶扣着只大斗笠,整张脸被遮了大半,见状就摇头叹口气:“好妹妹啊,我就叫你别理会这几个蠢货嘛,难道狗冲着你叫,你也冲着它叫回去?”
朱尧媖瘪瘪小嘴,听到那几个人说秦姐夫的坏话,她就忍不住出言反驳,平时胆小得连和熟人说话都细声细气,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竟能和陌生人争辩。
不、也不能说陌生,她在茶楼上也见过这几位有名才子的,但此一时彼一时,最初的仰慕,早已变成了鄙夷……
梁邦端生于巨富之家,朋友间相处时挥金如土,诸位名士朋友都有点儿捧着他,哪里被人骂做狗?登时气得红了面皮,怒道:“咳咳,小、小贱人,你骂谁?”
说着,就要去掀徐辛夷的斗笠。
斗笠底下忽然就飞出只拳头,那拳头虽不大,捏得却极为硬扎,只听砰的一声响,将梁邦端打了个倒栽葱,俊美的脸蛋儿肿了半边,鼻塌嘴也歪。
“看见没,对付乱咬的狗,光骂没用,得打!”徐辛夷得意的朝表妹晃了晃拳头,惹得朱尧媖吃吃直笑。
顾宪成这几位手无缚鸡之力,晓得自己撞上了秦林家里那条母老虎,心下就慌了起来,看看徐辛夷逞凶,顾宪成忙将双手乱摇:“徐夫人,有话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徐辛夷飞起大长腿,小牛皮靴重重地踩在顾宪成和朋友所坐的桌面上,顿时哗啦啦一片声响,碟子、碗儿、酒杯、烤鸭、大葱、甜酱一起飞起来,尽数打在他们身上。
刘廷兰衣服被酒水淋得湿透,魏允中脸上涂着老大一团甜酱,孟化鲤领口插着两根大葱,都是狼狈不堪。
不过还属顾宪成最为吃香,头顶趴着半边烤鸭骨架子呢!
“我不是君子,我是女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是圣人古训,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徐辛夷茫然不解的眨眨杏核眼,牵上朱尧媖,两人走出老远才哈哈大笑。
顾宪成、刘廷兰几位面面相觑,互相看看对方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是哭笑不得。苍天呐,大地啊,还有没有天理?秦某人难惹就罢了,连他老婆也是个惹不起的!
走下楼,朱尧媖把徐辛夷扯了扯,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一抹忧色,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表姐,你说,秦姐夫他在塞外,会不会……”
“嗨呀,你还真听那些人胡说八道?”徐辛夷撇撇嘴:“你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秦林那家伙当然是后一种喽。”
扑哧一声,朱尧媖绝倒。
“嗯嗯,是哪个家伙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啊?”伴随着话音,一只魔手也很不客气的抚上了徐辛夷的蜂腰。
秦林!
徐辛夷惊喜交加的回转头,身后正是那格外熟悉的坏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眼睛,果然是秦林那家伙。
“你……你怎么回来了?”风光霁月的徐大小姐,突然就变得结结巴巴:“不!我的意思是,你的仪仗、亲兵呢,不会……不会都丢掉了吧?”
朱尧媖的心也往下猛地一沉,秦林的钦差仪仗和护送官校,那可是浩浩荡荡的大队人马呀,现在轻身回京,难道真是全军覆没了?
站在便宜坊二楼的顾宪成等人支棱着耳朵听下面对答,到这里又再次兴奋起来,要是秦林把亲兵和仪仗都丢掉,孤身逃回来,那么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就可想而知了。
秦林哈哈大笑,目光将楼上几个心怀鬼胎的家伙轻轻一扫,故意大声道:“贤妻说哪里话?为夫已平定漠北,扶三娘子亲生子不塔失里为顺义王,阴山下、土默川各部尽数归服,奉表使者和大队仪仗随后就进城,为夫这是有急事才回来的。”
这才叫喜从天降!朱尧媖默默的替秦林高兴,徐辛夷更是眉花眼笑,将他一扯:“走,咱们去找青黛,把好消息告诉她,小丫头见你回来,不知道怎么高兴呢。”
徐辛夷风风火火的朝前走,秦林从身后看到她健美的大长腿火辣的小蛮腰,也经不住喉头发干,重重的吞了口唾沫,又想到娇憨可爱的青黛,越发心头一片火热。
难道是小别胜新婚?秦林自己也有点纳罕,所谓急事进京,说来有些匪夷所思,他从草原回京这一路上每夜绮梦丛生,梦到青黛、梦到徐辛夷、梦到张紫萱,甚至白莲教主也会偶尔出现,等到了京师郊外,越发心火炽热,急不可待的要回家与两位美人儿一亲芳泽。
当夜,秦林勇猛精进,莫说可怜的小青黛不堪承受,就连健康成熟的徐辛夷也被杀得丢盔弃甲,媚眼如丝的连声告饶……
第678章 功高遭人忌
太湖石堆叠的嶙峋假山之上有亭翼然凌空,亭中宫装丽人凭栏远眺,淡淡梳妆薄薄衣,天仙模样好容仪,宫灯朦胧中透着昏黄,星月交辉映照着她的容颜,仿佛整个夜空的星光都因她而璀璨。
“那个家伙终究没先来相府……”张紫萱心中一声叹息,流光溢彩的双眸黯淡了些许,神情带着点儿落寞。
本以为秦林回京师之后,会立刻前来相府向父亲汇报此行的经过,那么张紫萱就会先于徐辛夷见到秦林了……即使是聪明睿智的相府千金,涉及到情郎的时候,偶尔也会生出一点点可爱的竞争之心哩。
为此,她还换上了平时很少穿的漂亮宫装,想起来就连自己都觉得有点傻乎乎的,抿着嘴儿自嘲的笑了笑:张紫萱啊张紫萱,怎么你就变笨了呢?秦林此行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用五百里流星快马传报相府,父亲对详情了如指掌,他又何必回京之后急着到相府来?
殊不知秦林不到相府而是急着回家的原因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他没来还好些,要是真到相府来了,两人独处之时这家伙指不定干出什么事儿,张紫萱这身漂亮的宫装只怕要遭殃。
“哎呀,我家的臭丫头打扮起来,还有那么点像模像样呢!”张懋修端着茶碗走上亭子,故意大惊小怪的把妹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又按着太阳穴作思忖状:“女为悦己者容,让我想想,妹妹这身是穿给谁看的?唔,对了,今天下午还赖在书房翻《竹书纪年》,是交申时才突然回去梳妆打扮起来的……”
张紫萱粉面微红,嗔怪的斜了兄长一眼:“哼,状元郎、翰林编修,偏生会打趣妹妹,下次你再和翰林院那伙同僚去喝花酒呀,小妹就在爹爹面前告一状,到时候仔细你的皮!”
“了不得、了不得,如今我这妹妹会告状!”张懋修吹胡子瞪眼睛做出副怪相,忽的笑容一敛,低声道:“愚兄可不是来打趣妹妹的,妹妹等的那个人,这回只怕是有麻烦了。”
“秦林他有什么麻烦?!”张紫萱不假思索脱口而出,说完就禁不住两腮羞红,心道: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张懋修似笑非笑的把妹妹看一眼,好在他没有再开玩笑,而是正色道:“秦贤弟以武将领钦差之命,率千余众横行漠南,尽起四路大军出塞大获全胜,黄台吉一干宵小授首,拥不塔失里为王,他这番功业不亚于班超平西域、李靖逐突厥。”
张紫萱闻言并不惊讶:“名高遭人妒,功大招主忌,这也不奇怪,莫非兄长在翰林院听到什么风声了?”
张懋修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
贝齿轻轻咬了咬红唇,张紫萱快步走下假山。
花厅之中,江陵相公太师张居正和长子张敬修对坐弈棋,张敬修每落一子都要思忖片刻,张居正却是落子如飞,羊脂白玉雕成的棋子在乌木棋秤上敲击,发出悦耳的声响。
见独生女儿轻移莲步款款而来,张居正大喜,招手道:“来来来,陪为父下一盘!和敬修下棋,真个叫人气闷,瞻前顾后且不说,棋路也沉郁无比……敬修你这种性子在顺境无所谓,旁人多半还说你思虑周详远胜几位同胞兄弟,不过为父看来,你远不如懋修旷达洒脱,万一到了逆境之中,只怕不易解脱呢!”
张居正无意中一语成谶,但此时三兄妹都只当作笑话而已,张居正加太师之尊位极人臣,江陵党遍布朝野,一道钧旨有雷霆万钧之威,哪里还有人能给他们逆境?
张敬修就笑道:“父亲大人教训的是,外边的确有人说孩儿老成持重,胜过三弟懋修这个状元郎,但孩儿自己知道,三弟洒脱随性、才气旷达,酷肖父亲当年,孩儿将来顶天做到尚书、侍郎,三弟才是入阁柄国的前程呢!”
外人面前,张敬修这些话是不会说的,他才授了吏部主事,离侍郎、尚书还远得很,张懋修则是翰林编修,到入阁拜相也差着老远,说出来无异于骄狂自大;但在家里至亲之间,说话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张居正让二子嗣修夺万历五年丁丑科榜眼、三子懋修更是一举登上万历八年庚辰科状元,本来就是让他们重复自己的道路,走翰林院到入阁拜相这条登上权力巅峰的捷径。
改革新政刚刚全面铺开,大明朝的弊端积重难返,没有几十年的努力难收中兴之成效,张居正虽然春秋鼎盛,毕竟已经五十多岁,他准备花十多年的时间培养几个儿子,逐渐让他们继承自己的事业。
张懋修被哥哥一捧,却笑起来:“大哥说的差了,我哪里称得上酷肖乃父?真正酷肖乃父的,还在这里呢!”
说着他就挤眉弄眼的,朝张紫萱努了努嘴。
张居正拈着颔下黑须呵呵大笑:“懋修你倒有自知之明,若非紫萱是女儿身,庚辰科的状元轮得到你?来来来,紫萱陪为父下两盘棋,你的棋路和为父很像。”
张紫萱依言坐下,重新开局和父亲对弈,这父女两人的棋路都是大开大合、气势如虹,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瞧见父亲精神旺健,张敬修兄弟俩都觉高兴,前段时间张居正操劳国事,面色晦暗、精神也大不如前,阖府上下都暗暗替他担心,多亏戚继光知道这事儿,特地从辽东寻来了千年人参、人形何首乌、野生梅花鹿茸和海狗肾等大补元气之物,张居正服食之后效果明显。
唯独和父亲对弈的张紫萱心中存着隐忧,看着神采奕奕的父亲,她暗自思忖:戚帅送补药,自然是好心,巴不得父亲长命百岁,但那些大补之药吃多了,恐怕不是好事情。听说青黛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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