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秦林早就看见那柴堆了,闻言并不吃惊。
徐辛夷却看了看张紫萱,没想到她会替自己说话,好在她心地开朗,就说:“也不光我立功啦,刚才紫萱妹妹审案也挺厉害,秦林啊,本小姐看你的本事,也就和紫萱妹妹差不多。”
“太阳从西边出来啦?”秦林心头直乐,张紫萱和徐辛夷互相说好话,这可是极为难得呀。
秦林看了臧茂林等人的口供,又把济南府发生的案情详细地说了一遍,张紫萱、徐辛夷和青黛听说东昌镖局满门被害,全都吃惊不小,青黛更是极为可怜脸色苍白的齐赛花,走过去柔声安慰这个一夜之间失去所有亲人的姑娘。
习东胜得知噩耗,同样悲愤莫名,拳头狠狠地砸着担架,震裂了肩膀上的伤口,鲜血浸出来打湿了绷带,他也不管不顾。
可齐赛花并不领情,心情极为复杂的站在一边,眼神也躲着习东胜,因为济南东昌镖局发生的事情,尤其是她父亲齐祥云罩门被破死于非命一事,都证明了内部出了叛徒。
整个镖局活下来的,除了她就只有习东胜,她自己不是叛徒,那么谁是叛徒呢?
秦林似乎并不急于回答这个问题,他走到尸体堆放的柴堆边上,瞧着四分五裂的尸首若有所思:“奇怪了,抢劫红镖杀人而已,为什么要把尸身斩成七八块,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齐赛花道:“我们镖局子走镖,讲的是和气生财,并不爱和绿林道的朋友打仗,无论死了几个镖师,镖局都要赔钱,这赔钱就赔穷了……所以,家父开了多久的镖局,却没和什么人结下深仇大恨。”
秦林看了看尸身,因为天气非常寒冷,这些尸体并没有腐烂,方便了他的检查工作。
“不对劲儿……”秦林自言自语。
第699章 多了一个
“什么不对劲儿?”陆胖子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顺着秦林的目光,睁着小眼睛在残肢断臂中搜索,很快也发现了问题,把大腿一拍,胖子朝齐赛花喊道:“齐姑娘,令尊岂止得罪了人,简直就是和人结的血海深仇嘛,这哪儿是劫镖啊,明明就是乱刀分尸!”
齐赛花闻言就走过来,习东胜也挣扎着跟在后面,齐赛花板着脸,对他不怎么搭理,习东胜只当她一夜之间父母尽丧悲痛欲绝,并没有多想。
陆远志指着一具尸首断裂的胳膊:“你们看他这里,如果是生前格杀时被砍下了胳膊,就该皮肉翻卷、鲜血浸透袖子,可伤口皮肉不翻卷,流血也非常少,说明是死后才被斩下胳膊的。”
可不是嘛,这位镖师胸口还有个血洞,那里就是皮肉翻卷、污血浸透了棉袄,与胳膊断裂处截然相反,证明是生前被利器刺中要害,从而当场送命的。
这位镖师是齐赛花长辈,见此惨状她眼圈一红,好在她生性坚强,知道现在不是痛哭流涕的时候,最要紧的是配合锦衣官校,查明案情真相。
“丰二叔的开碑手有五六成火候了,没想到竟被人一剑穿心而死,好恶毒的贼子,杀人便杀人,明明丰二叔已经死了,还把他胳膊斩下来!”齐赛花咬着牙,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
如果先胳膊被斩断,在失去抵抗能力的情况下被一剑穿心,还说得过去,但明明丰二叔已穿心而死,为何还要把他胳膊斩下?这种行为。
似乎只能用丧心病狂来解释了。
牛大力和校尉弟兄们也低声议论:“死了都还要补几刀,啧啧,谁干的?做得够绝啊!”
习东胜看看秦林正低着头琢磨什么,而陆远志则眉飞色舞好像已经有所突破,就忍住伤痛朝他拱拱手:“陆……陆长官,咱们镖局上下百余口死得惨,现在只有求贵衙门主持公道了,您……您怎么看这起案子?”
“本官断定这并非普通的拦路劫镖,甚至有可能那个红镖只是凑巧而已。”陆远志得意的挺了挺胸脯,斩钉截铁地道:“根据种种迹象。这是一起血腥残忍的仇杀,凶手趁东昌镖局保了红镖,力量分散两处的机会,先在半道上伏杀了局中众高手,然后连夜突袭济南府,将东昌镖局赶尽杀绝!死尸分裂的肢体就是明证,对凶手来说,仅仅灭东昌镖局满门仍不解气,还要损毁尸体来发泄仇恨!”
众人听了都是一怔,难道真如陆远志所说:这起案子并非普通的劫财,而是江湖仇杀?
女兵甲把陆远志额角点了一下:“瞧把你能的,秦长官都没有发话,你逞个啥能啊?”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秦林。陆远志确实经常能对案情推演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但他出错不比蒙对来得少,最终一锤定音还得看秦长官。
陆远志就挠了挠脑袋,笑呵呵地问道:“秦哥,兄弟这次说对了吗?”
“恭喜你!”秦林也笑嘻嘻地站直了身子,忽然笑容一收:“答错了!”
我倒啊!陆胖子本来正挺起了胸脯摆出等着夸奖的架势,闻言就扑了个趔趄,胖脸皱巴巴地叫苦:“秦哥耶,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超过限度的伤害意味着慌乱或者仇恨引起的情绪失控’。这里敌人几乎把每具尸体都大卸八块,看样子有明显不是惊慌失措,那他们不是因为仇恨,又是因为什么呢?”
秦林淡淡地笑了笑:“或许他们想隐藏什么。胖子你仔细想想,如果是仇杀,为了发泄仇恨而残毁尸体,那么凶手仇恨的目标、引发凶案的人物,又究竟是谁呢?”
“当然是东厂镖局局主齐祥云!”胖子不假思索地答道。
话音刚落,绝足不肯到尸首这边来,和青黛、徐辛夷站在旁边的张紫萱就咦了一声:“原来如此。”
“原来什么?”徐辛夷睁着杏核眼追问。
张紫萱微微笑道:“等秦兄解开疑团吧。”
“切,不说就不说,还卖关子!”徐辛夷撇撇嘴,不过很快她杏核眼瞪得溜圆,也想通了秦林言语中的含义。
如果以仇杀作为案情推断的前提,试问凶手有可能因为痛恨东昌镖局的某位镖师、马夫、伙计或者厨娘,而以整个镖局上下百余口人的性命作为报复吗?那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
最后可能的情况,仇恨是指向东昌镖局局主齐祥云,所以才杀了他满门;也不排除一开始就是指向整个东昌镖局,比如某个敌对的江湖势力,当然这种仇恨仍然会大部分指向身为局主的齐祥云。
可现在发生的情况,同样是大批镖局人员遇害,汶上县这边的镖师们尸体被严重毁损,承载着大部分仇恨的齐祥云本人,却只是咽喉罩门被破死于非命。
这就和仇杀的推断,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
不是仇杀,而是为了掩盖什么,究竟凶手要掩盖什么呢?
秦林一声令下:“弟兄们,把尸首都给我摆起来,残肢断臂也通通拼起来,看看有什么古怪。”
臧师爷和兖州府的众位捕快听得这一句,禁不住人人张口结舌,这里整整三十一具尸首,每具都被切成几大块,刚才他们单单是搬到柴堆上准备焚尸,就已经恶心坏了,这位秦将军还要将尸块全部拼起来,又得多费事儿?
已经签字画押取了供状,臧师爷知道就算自己是孙猴子,也逃不出秦林的五指山了,干脆卖起好儿,讪笑着凑上去:“秦少保,小的打理刑名数十年,倒也有点不足挂齿的小本领,前些天来的时候就看过了,这里三十一具死尸都是死于刀剑拳脚之下,并没有中毒或者内讧的迹象,您看,现在尸体七零八落的,要不……”
秦林笑笑:“死因本官倒是不曾怀疑,本官想的是另外一回事,臧先生的好意本官心领,还望你从此弃暗投明,继续戴罪立功。”
“多谢秦少保恩典!”臧师爷双膝一软就跪下去了。心头却仍旧纳罕,身为一个刑名老手,他当然知道检查尸体无非是查明死者身份、死亡时间、致命原因等等,本案的案发时间非常确凿,所有死者都是东昌镖局的镖师和伙计……好死亡原因嘛,无非是被劫镖的人杀害,并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为何还要大费周章?
秦林没有回答,而是仔细观察着残肢断臂的形态,观察肌肉和骨骼的断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荀知府、臧师爷最初率衙役土兵赶到的时候,这些尸体虽然被摧残得不成样子,但并没有四处抛弃,都还基本上凑成人形的,很快就清点出三十一具尸首,和报案人提供的数目相吻合。
后来衙役们把尸首搬到柴堆焚烧,就有不少被打乱了顺序,加上血污模糊,残肢数量众多,锦衣官校们拼凑了会儿也没弄清眉目。
“哎呀,这个右手是哪个躯体上的?”一名校尉皱着眉头,“张吴山,你那边有没有缺手的?”
张吴山答道:“有是有,不过我缺的左手。”
校尉叹口气,也无心戏谑张吴山话里的不妥。
远处张紫萱貌似没看这边,却始终听着顺风传过去的对答,转过脸来笑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搬的让谁拼,不就得了?”
“夫人说得对啊!”校尉们立刻把兖州府衙役押过来,让他们帮着拼凑尸块。
“这条胳膊是我搬的,原来在这具缺了右手的尸体旁边。”一个衙役拿着死人条胳膊凑到躯干旁边,校尉们仔细一看,果然断面是吻合的,确实是这具尸体被砍下来的胳膊。
有衙役们帮忙,尸块很快拼凑起来,三十一具尸首基本成型了,一具具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
秦林笑了,笑容格外的灿烂:“陆胖子,你看看这些尸首究竟有什么不对劲儿?”
“哎呀,这是咋的?”陆胖子大惊小怪的咋呼起来:“这具尸首,缺了右手手掌,这具尸首,缺半拉脑袋,看看,这人的身子短了一截……”
可不是嘛,三十一具尸首里头,倒有十多具是残缺不全的,肢体零零落落的摆着不怎么显眼,但现在经过秦林的提醒,陆远志立刻发现了问题。
臧师爷和兖州府好几位老捕头都不以为然,甚至有人摇了摇头,觉得秦某人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镖局遇袭之后,这三十一具尸首就留在野外,又被砍得四分五裂,缺的尸块,也许是丢在石头缝里没找到呢,也许是被狼和狐狸叼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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