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的,像是脚步声,又有铿锵作响的铁器碰撞声……
不需要再猜下去了,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开上了甲板,然后从跳板走下码头。所有的士兵都装备锃光瓦亮的宽檐儿头盔,身穿稍作简化的明光铠,和明军精锐军队唯一的不同点,是他们头顶并非一团红缨,而是五彩丝线扎成的盔缨。
肩背乌油油的火枪,腰挂明晃晃的刺刀,胸前斜缠着弹药袋,显示出极强的战斗力,而那些士兵的神情,更是叫习惯了求神拜佛的暹罗兵心底发颤。
那是些什么人哪!凶神恶煞的嘴脸显得格外狰狞,眼睛里凶光毕露,就算脸上摆出满不在乎的神情,也是那种百战老兵才有的,将生死完全置之度外的轻松。
偏偏他们队列整齐划一,旗号口令严整,在各级长官指挥下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下甲板,走上栈桥,走到岸边!
百战精锐!这是所有暹罗人对这支军队的评价。
“啊,这就是暹罗吗?”尹宾商身穿一领偏衫,摇着鹅毛扇走下甲板。
全装掼带的沈有容满脸坏笑:“如果要装诸葛亮,我觉得应该穿鹤氅吧?”
“鹤氅?”尹宾商回过头来:“你要热死我吗?这是暹罗!”
就连不苟言笑的俞咨皋,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嘴角一翘,但他很快就控制住情绪,又把脸板了起来。
这支军队是五峰海商水兵组成的陆战队,所有成员都是从五峰海商数万成员中挑选出来,最富有冒险精神、最凶残狠辣的人,不少家伙手上沾过血,甚至不止一条的人命,所以他们的杀气才那么浓重。
可这样的老油条,训练起来也很不容易,和明军展开联合训练以来,俞咨皋和沈有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们整合成一支令行禁止的军队——其中,俞咨皋的功劳更大一些,因为他老爹俞大猷治军就很厉害。
前段时间,尹宾商也被秦林派到了军中,作为五峰海商陆战队的主帅,这和俞咨皋、沈有容的职责并无矛盾,因为他们俩的身份,是明军福建水师的将领。
这次五峰海商陆战队全力出击,尹宾商自然率队出征,俞咨皋和沈有容也被拐了来,严格说起,他们没有奉诏是不能离开福建水师的,但是有耿定向担任福建巡抚,谁还来找他们的岔子?
再加上俞咨皋和沈有容也觉得,看看五峰海商的海外作战,对加强明军的训练工作也很有意义,所以他俩就向巡抚大人告了病假,然后随军来到了这里,暂时充作尹宾商麾下的统兵将领。
大概会去狠狠地揍莽应里吧!两位年轻的将军摩拳擦掌,忍不住立刻就要奔赴前线,所以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下面暹罗人那副目瞪口呆的表情。
“这、这是怎么回事?”纳黎萱吃惊得差点儿咬到自己的舌头,他反应过来之后,再也顾不得自己的形象,又惊又怒地瞪着金樱姬。
“呀,你不是说还需要更多的援助么,所以人家带来了四千精兵助战啊!”金樱姬幽怨地瞥了纳黎萱一眼,盈盈欲泣,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可真正想哭的是纳黎萱,明军虽然人数少,但要知道,这个时代在所有的藩属国家,大明的一切都要带个天字,天朝天使天兵天将,明军在藩属国军队面前自带虚弱光环脑残光环胆怯光环,凡是进入范围就要受到各种负面影响,而明军自己则受勇气光环蔑视光环和无敌光环的增益效果。
更何况,暹罗军队的战斗意志本来就很成问题,比起打仗,他们更喜欢拜佛。
这不,暹罗数万大军看到打着日月旗和五峰旗的天兵驾到,不由自主地挫动阵形,根本不敢直视。
而陆战队的老兵们在将领喊了稍息口令之后,就毫不在意地说说笑笑,冲着缅兵指指点点,就像虎狼在羊群面前一样嚣张肆意。
没办法,明军战斗力远高于缅军,缅军又能把暹罗军打得屁滚尿流,所以差距就有这么大。
起初纳黎萱倒是想命令士兵把这些中国兵堵回去,可那些庞大的战舰都打开了炮窗,不怀好意地指向暹罗兵,他不敢轻举妄动,只好任由越来越多的中国兵走下来,等到四千名陆战队全部登岸,就算不计算那些舰载火炮的威力,暹罗兵也无力驱赶他们了。
可怜的猜瓦立简直吓呆了,瘦小的身躯不停哆嗦,战战兢兢地一再向纳黎萱解释,他根本就不知道五峰海商会玩这手阴的。
纳黎萱倒是看得开,很短时间就想清楚了,嘴巴附近的肌肉牵扯着,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然后拍了拍猜瓦立的肩膀:“金长官是天朝册封的将军,秦督帅的心腹,她肯派兵助战,本王求之不得,又怎么会怪罪你呢?金将军,小王多谢你仗义援手啊!”
说罢,纳黎萱深深一揖到地。
生活就像强奸,如果无法避免,就尽量放松享受高潮,至少纳黎萱很清楚,比起被缅人莽应里、被西班牙殖民者的胡作非为,中华天朝和五峰海商实在温柔得多,金船主再怎么狠,也没有那些缅人可恨。
至少,她总不会把纳黎萱的妹妹捉走做侍妾吧!论男的,她有秦督帅了,论女的,那位明智玉子已经比任何暹罗姑娘更美,就算她男女通吃,暹罗人也不会有危险……纳黎萱不无恶意地想着,可怜他现在也只能用想象,来填补一下深受创伤的心灵了。
你说夺占白古、东吁,招纳缅甸境内的掸族,暹罗王朝开疆拓土?呃,纳黎萱已经把这码事忘到了九霄云外。
当天,纳黎萱回到王宫之中,苦练泰拳三百下,打烂沙袋八只,踢断芭蕉树五株,于郁闷中竟对泰拳精要更有领悟,后来竟成一代泰拳宗师。
第1023章 势如破竹
云间堕箭飞书去,风里擎竿露布来。古谓伐谋为上策,今看静胜自中台。
明军在保场驿一战功成定乾坤,秦林遣飞骑持露布赴京师告捷,同时以钦差督帅名义飞檄频传,调云南边陲各族土司、化外各藩属前来助战,并允诺朝廷不吝册封,凡助战者必有嘉勉。
捷报震动四方,顿时诸夷诸藩属云集响应,云南各族赢粮而景从,或壶浆箪食以迎王师,或探查敌人军情前来禀报,或派遣向导为大军前驱,或于险要处设伏阻击缅军。
明军士气大振,攻势锐不可当,刘綎、邓子龙率麾下将士轮番出击,连下芒市、陇川、铁壁关,蛮莫土司不战而降,孟拱、木邦土司自缚军前请罪,莽应里一溃千里,被彻底逐出了大明国境之外。
秦林率官军屯扎威远营,大小土司纷纷前来叩拜,见营中旌旗如云、虎贲林立,缅军数百战象被明军擒来驮运粮草,土司们尽皆拜伏于地,称贺两百年间不曾见此等天朝威仪。
于是秦林恢复百余年来渐次荒废的六大宣慰司、三大宣抚司,再次确立大明与各土司的宗藩关系,然后在威远营筑坛,与众土司首领杀象取血盟誓:六慰重开,三宣恢复,诸夷格心,求远贡赋,洗甲金沙,藏刀思窟,不纵不擒,南人自服。
各族军民尽皆欢悦,谓从诸葛武侯南征以来,今日之事最为可观,从今往后兵戈潜消,各族百姓休养生息,南疆又是一片和睦休宁。
中国境内的战斗已经结束,但莽应里依然逍遥法外,正义还没有彻底实现,所以国境之外的战争还在继续。
思忘忧在明军支持下重夺孟养故地,当她骑白象返回旧土时,饱受莽应里蹂躏的孟养百姓夹道欢迎,父老喜极而泣。
思忘忧于宣慰使司摆设礼案,伏地嚎啕大哭,祭奠报国而死的父母兄弟。
秦林以督帅身份亲临致祭,朗声诵读祭文,同时上奏朝廷,追封故宣慰使思个为太子少保,令思忘忧女承父职,永镇云南边陲,为中华守此一方土地,又将最近俘获的缅将三员斩于灵前,以示我中华仁恩浩荡,恭顺者无困不援,义武奋扬,跳梁者虽强必戮。
思忘忧朝京师九拜,正式承袭亡父的孟养宣慰使之职,然后与诸土司兵马、孟养各寨土兵以及投降的掸族将士大会于孟养城下,点检计有各族兵将六万八千余,战象八百头,大军充塞山谷,兵势极为盛大。
此时莽应里一溃千里,只率着万余残兵败将逃回缅甸,甚至不敢在缅甸中部重镇、昔日阿瓦王朝的首都阿瓦城(今曼德勒)过多停留,由王叔莽灼留守,自己率兵迅速退往南方,直奔伊洛瓦底江下游、印度洋边的老巢,白古、东吁一带,试图在那里招兵买马,重振旗鼓。
只可惜他还不知道,秦林飞檄征召,安南、南掌、暹罗等国军队趁势大举出动,从四面八方直捣空虚薄弱的东吁王朝腹地,当他率军逃离阿瓦城南下的时候,跑得最快的南掌国王怕呀那款诺已经率兵深入缅甸境内二百里,速度之快,甚至把阮松统带的更精锐的安南兵都甩在了身后。
莽应里在三天之后才收到地方官员的告急文书,他目瞪口呆之余,只觉喉头一甜,一口老血直冲到嗓子眼,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怕呀那款诺胆小贪财猥琐无耻,在南掌国内就是个笑话,莽应龙莽应里父子就从来没把这号人物放在眼里,莽应里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沦落到被这等小人欺上门来的地步,对方前些天还称臣纳贡无比恭顺,现在又第一个出手,也太不要脸了吧!
“趁你病,要你命,嘿嘿嘿……”骑着战象挥军长驱大进的怕呀那款诺表示,脸皮这东西卖多少钱一斤?
安南兵、暹罗兵,以及尹宾商率领的五峰海商陆战队,各路大军前赴后继杀奔缅甸境内,根本不会留给莽应里休养生息、重整军备的时间,大伙儿都很乐意把痛打落水狗的工作进行到底。
东吁王朝穷兵黩武,将战火烧遍整个中南半岛,建立了缅甸历史上最强盛的王朝,同时也为自己树立了无数的仇敌,现在这些仇敌很乐意联合起来,成为它的掘墓人。
不仅如此,思忘忧又以同族的身份,打出重建阿瓦王朝的旗帜,东吁王朝境内的掸族军民立刻人心浮动,孟族也和莽应里离心离德,东吁王朝为了发动对外战争,在境内横征暴敛,十几年前就在统治腹心白古爆发过规模庞大的农民起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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