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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节 入塞
事后杨潮专门找老金谈论了一番。
老金总结经验,表示自己大意了,如果当时阵中添置鸟铳兵,添置弓兵,相持间远距离杀伤的话,王璞就没那么容易赢了。
同时还表示,鸳鸯阵强在变阵,若是阵型展不开,也是无用。
而且还表示,演练毕竟不是实阵,若是实阵,不等王璞冲开他的正面,早就被杀伤多人溃散了,过去戚家军就是这样打败许多蒙古人的。
虽然老金说的也有道理,但是杨潮却觉得,老金似有寻找借口之嫌。
一时间老金在杨潮心中的地位急剧下降,或者说回归真实,他只是戚家军一员,只是一个老兵而已。
戚家军在戚继光死后,被戚继光的侄子戚金继承,在日本入侵朝鲜,大明援朝战争中所向披靡。
后来最后一只戚家军在浑河被努尔哈赤歼灭,当时努尔哈赤八旗先后冲击都无法撼动戚家军的车阵,最后是用大炮轰击打开了营阵,后才用重骑冲锋歼灭了戚家军。
戚家军虽败,但也让八旗损失上万,被誉为八旗损失最惨烈一战。
事后大明朝依然抽调浙兵,以戚家军之法编练,可惜浙兵来源的义乌等县县令上书皇帝说,当地兵被抽调太多,导致田土无人耕种,孤寡无人赡养,请求朝廷放弃征募浙兵,从此戚家军才正式消失。
浑河血战,那已经是天启元年(1621年)的事了,距离现在崇祯十五年(1642年)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年,老金今年五十出头,当年也就是三十出头,料想也不会是太大的官。作战经验、指挥经验,最多也就是把总一级的经验。
杨潮此前也是被戚继光的名头镇住了,被戚家军阵斩十五万蒙古兵首级的战功吓住了而已。产生了一种迷信感情,因此对老金的信心太大。
所谓兵无常胜。水无常形,戚家军最后不也被努尔哈赤打败了吗。
因此老金败给王璞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说到底打赢最重要的,还是勇气,王璞的人敢打敢冲,就有赢的基础了,他有破费心思的寻找鸳鸯阵的弱点,而鸳鸯阵是当年戚大帅编练的。在戚继光死前没有遇到过败绩,横行了一个时代,而王璞破了此阵,虽然只是老金指挥的,那也足以骄傲了。
坏处是,王璞恐怕会骄傲一阵子了,看来这小子的傲气还是得打击打击。
接下来一个月中,王璞依然经常跟老金对抗。
但是慢慢的老金搬回了完全的劣势,一对一的情况下,基本能打成一个平手。而二对二的时候,老金完全压着王璞打,三对三的时候。却依旧是输。
原因就是两队的鸳鸯阵还不存在展开的问题,所有士兵攻受合理,如果王璞一时猛冲没冲破阵,等待王璞的就只能是输了,可三队就存在一个展开的问题,王璞总能用最快的速度冲击,三队最能展现墙阵简单高效快速的优点,因此每每能在鸳鸯阵展开前,将其压制住。
此后老金不断的琢磨变阵。王璞则琢磨这破阵,老金不断的想起一些当年戚家军的实战经验来。而有老金这个鸳鸯阵行家给王璞喂招,王璞的指挥能力也提高很快。
小规模的对抗也升级到了百人对抗。王璞成为把总后,下辖三个旗队,人数一百人。
但是在一百人对抗的层面上,原本是鸳鸯阵展开更难,可是王璞却开始输多赢少了,因为作为墙阵来说,毕竟是一个新琢磨出来的东西,王璞有丰富的指挥三四队人跟江匪搏杀的经验,但是却很欠缺拜恩规模的指挥作战。
到了百人规模,即便是简洁的墙阵,也遇到了一个兵力展开问题。
王璞就只能费尽心思,跟老金见招拆招,而且军中很多队正都给王璞出主意,因为不少人其实也不喜欢老金,觉得这个不苟言笑,骨子里充满一股老兵骄傲的人不好打交道。
而王璞跟那些队长们相处了几个月,熟悉不说还跟不少人并肩战斗过,因此士兵普遍偏向王璞,另外也有一种战胜鸳鸯阵权威的爽快感。
杨潮本来以为这种,训练、赚钱、升官的日子能持续到满清八旗南下的时候,到那时候,自己也该积功升到副将去了,手下会有三个千总部,六个把总司。
可杨潮卡在千总位置上死活升不上去,王璞先后斩杀了三十多级,赵康后来代替王璞跑东部航线,也斩杀了十多级,杨潮这个千总麾下就有五十级的斩获,理应可以升迁,可是顶头的副将余承武却安如泰山一般压在他头上,余承武升不上去,杨潮也就升不上去。
熊明遇只给了杨潮一个加衔,加了一个游击的头衔,杨潮现在是加游击衔千总官。
游击俗称游击将军,加个游击衔,杨潮就有权自称将军了,可是没有什么实际的好处。
余承武那个人跟贾世禄、崔嵬那样的老兵油子不一样,余承武出身是江浦卫所,世袭百户,当上水营副将是靠实打实的军功,跟张献忠部农民军曾经战斗多年,而且他也跟贾世禄、崔嵬作风不同,当上了副将后,他就老老实实的住营,从来不离开军营半步,兢兢业业的样子。
因此没有理由动他,除非上面能给他安排一个更高的职位,否则不太好罢免他。
当然贾世禄年纪也打了,五十多岁了,等他到了花甲,倒是可以给他定一个年迈不堪用允许他去职,所以熊明遇劝杨潮耐心等几年,在熊明遇看来,杨潮才十几岁,熬资历肯定能熬的过余承武,而且杨潮升迁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
杨潮十几岁做到了千总,就已经让熊明遇很有压力了,如果让他做到副将,就不好解释了,无论杨潮的军功如何,到时候肯定有御史弹劾他的,熊明遇可不想惹麻烦。
熊明遇也给了杨潮机会,那就是将杨潮调出水营,调到凤阳马士英麾下任职,熊明遇保举杨潮得一副将职。
马士英此时正在跟张献忠激战,手下兵将缺额极大,因此有人去他哪里,求之不得。
但是杨潮想了想,拒绝了。
跟农民军作战,杨潮心里始终有一点疙瘩,跟农民军作战那应该是内战了,也知道这些农民军是活不下去的农民组成,而且是杀不光的,如果杨潮确认可以镇压下去,那狠狠心杀几个人,让大明朝可以缓一口气,但是杨潮清楚,根本杀不光,杀不绝,大明朝的制度不改,就根除不了造反的力量。
李自成和张献忠不是没有失败过,五年前李自成更是被打的只剩下十八个人躲进了深山中,可是躲了一阵子后,一出山仍旧很快拉起十几万人的部队。
因此杀这些农民军,杨潮也自能是染红自己的乌纱帽。
对国家存亡,对百姓安居,没什么好处。
而且这些农民军也不是杨潮心里最大的敌人,最大的敌人还在关外呢,反倒是这些农民军日后还成为了反抗清军的主力,大明王朝的文武官员争先恐后的投降的时候,这些人高举起反抗的大旗。
因此无论是保存日后反抗军的力量,还是不想沾染太多不必要的鲜血,杨潮都不想去杀农民军,除非万不得已,杨潮不想将屠刀加诸在同胞的头顶。
结果到了年底,杨潮依然只是个千总,却传来了清兵南下的消息。
不是历史改变了,清兵是来抢劫的,是带有游牧习气的一次劫掠。
十一月壬申,清兵大举入塞,分入墙之路界岭青山,癸酉破辽安三河,时分道大入,一趋通州,一自柳树涧趋天津。
甲戌,屯永平之台头。
乙亥,攻通州,京师戒严,勋臣分守九门,以太监王承恩提督城守。
戊寅,征诸镇入援。(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八节 勤王
杨潮看到邸报,已经是十二月了。
同时看到的是,崇祯皇帝的勤王诏令。
这份诏令,征召主要是征召北方各镇勤王,南方由于太远,而且今年开始,张献忠再一次杀到江南来,五月张献忠设计假扮去庐州监察科考的徐之桓,攻陷了庐州,接着攻陷无为州打到了长江边,进逼应天府。
凤阳总督马士英正带人四处围追堵截,并且上书要求上游安庆等地兵马合围。
八月张献忠陷六安,安庆明军兵变,杀都指挥徐良宪,叛为乱兵。
幸好十月张献忠又杀回了湖北,攻打襄阳去了,江南才松了一口气,但是却不敢不妨张献忠会不会沿江而下,再次来江南游玩一圈。
果然十一月张献忠又向东杀来,攻入安庆府,攻破太湖县,杀了太湖县令杨春芳,因此江南其实无兵可派,也不敢派兵。
但是看到勤王令那一刻,杨潮突然感觉内心深处一种非常奇怪的感情萌生。
以前他只觉得崇祯皇帝真可怜,突然他升起一种想要相应勤王令的冲动来。
不是因为可怜皇帝,也不是因为对皇帝忠诚。
杨潮的世界观形成于一个没有皇帝的时代,想让他忠君,或者说让他把忠诚奉献给谋一个个人,那是不可能的。
但是杨潮精神世界中仿佛有一种东西在觉醒,似乎精神家园在重新定位,他不得不问自己几个问题,你是哪国人?
答案很确切:大明人。
杨潮现在的国籍是大明,皇帝是崇祯,崇祯在征召。
杨潮没有向皇帝效忠的觉悟,不代表他心里没有忠诚的观念。只是他的挂念是维系在抽象的国家身上,维系在组成国家的千千万万人民身上,没有维系在皇帝一个人身上罢了。
但是杨潮不由感觉到。国家是抽象的,但是国家有象征。皇帝就是国家的象征,这是西方人的观念,走入现代之后,君主成为了国家的象征,不在拥有实际的权力。
杨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沾染了后世的观念的原因,他竟然产生一种他该去保护皇帝的感情。
以前是不可想象的,可是当看到那份征召诏令,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孤独、无助、彷徨的形象。似乎有个声音在说,你的王处于危难中,他需要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