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潮倒是一愣,自从柳如是坐下来后,就有一股尴尬。
杨潮是想到上次因为周瑞之事,欺骗了柳如是一番,从没想到还能在见面,此时就坐在对面,不免扭捏。
柳如是一直不说话,气氛更显得尴尬了。
没想到柳如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直接问自己有关诗的事情。
杨潮道:“回柳姑娘,那几首不是小调,却都是诗。也不是在下所做。”
杨潮知道自己写的那些会当代人以为是小调,因为根本不符合古诗词的格律,但那确实是诗,可以算是现代诗。但不是自己所做。
李香君笑道:“那是何人所做啊?”
李香君是不相信这是别人所做的,第一首见与不见出来的时候,李香君以为是杨潮从哪里抄来的,可是接二连三又有了两首,这就不常见了,要说有一首小调她没听过那倒也没什么,可是一连三首,她都没听过,这就奇怪了。
因为杨潮是本地人,自小在南京城长大,杨潮听过的小调,没道理她一个青楼中经常唱曲的人没听过。
杨潮笑道:“姑娘说的是哪一首?”
李香君顿时一奇:“难不成这三首不是一人所作?”
三首诗,李香君和柳如是都看过,虽然她们不知道是和人所作,但是根据其中的味道,她们毫不怀疑是一个人所作,因此才想到了杨潮。
这时听杨潮口气,这三首小调,不但不是他所作,竟然不是一个人所作,这怎么可能。
杨潮笑道:“确实不是一人所作。那首见与不见,乃是一姑娘所作。另外两首呢,则是雪域之中一活佛所作。”
杨潮说的完全都是实话。见与不见这是后世一个文学女青年所作,在网络上流传很广。而后面两首,则是杨潮记得的仓央嘉措的作品,仓央嘉措是一个活佛不假。
“不是一人所作?”
但是李香君和柳如是互看一眼,全都流露出不信任。
不怪她们不相信,在后世见与不见这首诗,流传很广,很有仓央嘉措的味道,一致很多人都误以为是仓央嘉措所作,甚至闹到了法院去。
李香君直接道:“既然不是公子所作,那敢问公子,公子又是从何处听来?”
杨潮不由苦笑道:“我如果说是梦中所闻,姑娘可信?”
这些都是杨潮前世记得的诗句,实在是没办法解释,也只能假托是梦中了,前世的事情姑且就当一个梦。
李香君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那你说说,你在梦中,是听谁人所作?”
李香君不依不饶。
杨潮叹道:“确实是一姑娘和活佛所作。”
活佛李香君和柳如是自然听说过,但是距离遥远,明代对西藏的控制力几乎没有,互相都只是听闻。
柳如是点点头:“你见,或者不见,我就在哪里,不离不弃。你爱,或者不爱,情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住在布达拉宫……我是天下最美的情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柳如是轻轻默诵了出来,她还是觉得三首诗应该是出自一个人的手笔,这人是谁?杨潮出身南京街头,柳如是自认交游广阔,也不曾听说过什么活佛的诗句,杨潮从何处听来?
柳如是不由心道:“要说这两首是一个僧人所作,倒也应景贴切。这三首情韵如出一辙,莫非是这位杨公子假托所作?”
假托别人诗作,在明代一点都不鲜见,不但有假托作诗、作词的,还有假托作画、作曲的。往往是一些对自己极为自信的人物,才会假托古代名人作出诗句,或者画作让人品评,不过是一个趣味罢了。
柳如是自然而然猜测这是杨潮假托他人所作。
不过假托不假托柳如是根本不在乎,这几首小调里的情韵让柳如是极为赞赏,因为这几首小调中有种极为至情至性的情怀,她不由想起钱谦益鼓励她做文章要“情真”、“情至”。
李香君道:“管你谁作的,杨公子可能拿出更多来,这样我们也可以做一个诗会了。”
一听做会,杨潮立刻就站了起来,拱手相拜。
“两位姑娘,在下所来,正有做会之意。不过却不是诗会。恳请两位姑娘相助!”
杨潮早就想明白,自己要帮阮大铖造势,只能通过做会这种方法,只是自己做会,影响力不可能会大。要达到人尽皆知的效果,几乎不可能,但如果有这些名妓交际花的帮助,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但是以阮大铖的名声,哪怕有再多钱,恐怕都请不到李香君这种名声极好的名妓,至于杨潮自己,更是想都不要想了,如果没有奇迹的话,恐怕一辈子都跟这些名妓不会有交集,谁知道奇迹发生了,李香君竟然派人去请杨潮。
这样的机会杨潮怎么会放过,此时又听说李香君打算做会,杨潮如果不知道借机提出自己的邀请,那就是傻子了。
所以当即厚着脸皮,请这两个名妓,帮助自己做会。
李香君当即一疑道:“你也要做会!不是诗会,是什么会?”
柳如是也看着杨潮。
杨潮道:“不敢瞒两位姑娘。是为一件大事。是为东林周玉绳公再相之故,要做一会,邀请四方名士,共商大计!”
杨潮搬出了周延儒的名头,也说出是为了让周延儒再次当首辅才办的盛会,在杨潮记忆中,这些秦淮名妓,一个个正义感很强,而且受到江南文人的影响,认识却比较片面,都认定东林党复社都是贤臣、是君子,不是东林党复社的,就都是奸臣、是小人。
杨潮搬出周延儒,就是希望,两个名妓能够看在周延儒的面子上出马,毕竟周延儒是复社领袖张溥的座师,又做过首辅,此时完全是复社的旗帜人物。
第二十八节 做会(3)
虽然许多名士才子喜欢跟名妓在一起吟诗作对来提升名气,这些青楼名妓其实同样有借助各种盛会来抬升身价的需要,就好像后世的明星,都需要保持一定的出镜率一样。
因此这是相辅相成的,有周延儒这样的名望极高的大文士名头,杨潮不相信两个名妓不动心。
自己如果见不到李香君和柳如是这两个人就罢了,现在既然被她们请来,杨潮就不打算放过这个机会,一定要拉他们下水。
杨潮只关注了两个名妓,却没在意旁边在座的王潇,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这句话出口,王潇的心中顿时就涌起了惊天风雷。
刚刚开始,王潇兴致很高,进了媚香楼,死皮赖脸的见到了柳如是和李香君两个名妓。
然后和杨潮一起跟名妓坐谈,但是坐下来后王潇才发现,根本就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顿时意兴阑珊起来。
虽然席间,王潇一直强自装着一副从容淡定的形象,不时的品茶彰显风度。但也不免感到无聊之极,甚至生出一种感觉:“媚香楼果然不是自己该来的地方”。
同时王潇心中也不由庆幸,幸好自己是跟杨潮一起来的,要是跟其他才子的话,岂不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心中也暗自打算,以后再也不去跟这些名妓瞎参合了,人家说的东西,自己一点不懂,自己也就是去跟南市楼的姑娘睡睡觉的档次。
直到杨潮说到做会的时候,王潇突然脑子一震,心中暗暗震惊起来。
王潇比两个名妓更加清楚,杨潮要做的事情有多重要,这是决定一朝首辅的大事啊。
普通人可是绝对参与不了的,如果成了,岂不是等于直接跟当朝宰相拉上了关系吗。
这件事如果自己没碰到就算了,现在碰到了,那就一定要参与进来。
于是立即就没有了沮丧的感觉,反而安静下来用心听起来、看起来。
很快看到李香君点点头,说道:“既然是谋这样的公正之事,小女子义不容辞。”
柳如是却道:“怕没这么简单。杨公子另有图谋吧?”
柳如是果然聪明之至,她想的更多,倒不是怀疑这个会有问题,而是不相信杨潮,她觉得杨潮无事不登三宝殿,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做这种事的,而且杨潮一个连功名都没有的童生,却要做这种让别人做首辅的朝堂大事,好像距离有些远。
柳如是一说,杨潮当即尴尬。
李香君则怒目而视,一听是帮助东林之人做首辅,她一点都没有犹豫,柳如是一说另有图谋,她当即也想起来,杨潮可不是她认识的那些年轻公子,杨潮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人,上次帮周公子可是收了五十两银子的,这些事情可瞒不住她们。
顿时怀疑,杨潮要用她们的名气,来图谋他的私利了。
“柳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恕在下直言,在下虽有私心,但确实是在帮助复社的玉绳公。两位姑娘如果无意,在下这就告辞。”
杨潮可不敢说出真相,如果他说出来,几乎可以肯定,这两个颇富正义感的名妓,会把他打出去。
因为杨潮的一个目的,是在帮阮大铖张目,而阮大铖是东林复社眼中的阉党余孽,名声极坏,在南京这些才子佳人圈里,基本上等同于斯文败类。
所以不能提到阮大铖,只能提周延儒,甚至不惜帮阮大铖把罪名背过来。
索性直接坦白自己是为求私利,但同时一口咬定能帮助周延儒,这样以来,至少说明他是公私两顾,并不完全是为求私利。
“且慢!”
李香君当即叫住一副就要离开的杨潮。
“真的是帮东林复社的君子做事?”
李香君问道。
杨潮道:“若有半句假话,甘当天打雷劈!”
每一件事都有不同的角度,如果以杨潮的角度,是为了攀附上阮大铖和东林党、复社,这两股政治势力;如果在阮大铖看来,那就是在为自己和东林党改善关系、化解干戈;若是让东林党来看,那就是为他们筹集政治资金。
在两个青楼女子看来,则是在帮助那些正人君子,她们却不知道,这些正人君子要拿这些钱去贿赂平素他们口中极为鄙视的太监。
反正杨潮说的帮助复社,绝对也不是假话。
李香君这时候也不敢轻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