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孝说道,姿态很低,在他看来,县令怎么也该给他一个面子,有个台阶大家一起下,县令好做,自己也好做。
岂料此时县令突然又拍了一次惊堂木,怒喝道:“大胆许仲孝,你身为镇抚司锦衣卫,而且司职刑狱,分明知法犯法。违禁取利,按大明律笞四十。来人呐,先打四十大板!”
两旁的衙役拄着刑杖,嘴里喊着威武,接着就有两人走出来,将许仲孝按到。
四十大板可不是好受的,许仲孝顿时翻脸:“杨文骢,你真敢打我!”
杨文骢冷哼:“本官有何不敢。给本官狠狠的打!”
两个衙役当即按死,另外又有两个衙役出列,挥动板子就啪啪打了起来。
许仲孝一开始喝骂不断,可是过了没几下就求饶起来,但是衙役丝毫没留手,着实打了四十板子后,才放开他,这时候许仲孝已经爬不起来了。
杨潮这时候大声呼喊:“青天大老爷啊。为我等小民做主,责打锦衣卫,真乃强项令!”
杨潮喊完,人群中竟然不约而同,有好几个声音响起,不外乎青天大老爷、强项令之语,呼喊声影响到了其他人,也都喊了起来。
许仲孝一副怒目,此时趴在地上,看不到杨文骢,却死死瞪着杨潮。
杨潮此时却不怕他,相反,杨潮心中冷哼:事情还没完呢。
就在这时,突然又有几个硬挤进来,痛哭流涕,扑倒在地。
“青天大老爷做主啊!”
竟然也是来告状的。
一见这几个人出现,杨潮也是长出一口气,这案子做死了。
第六十八节 坐实
“尔等何人,因何诉告,一一道来!”
杨文骢也松了一口气,仅凭杨潮一个人,两张字据,是扳不倒一个锦衣卫百户的。
这时只见其中一个人连连叩头:“小人张添寿,南京人士。状告锦衣卫百户许仲孝,见利忘义,谋财害命!”
又一个人道:“小人孙永,南京人士,状告锦衣卫百户许仲孝,强抢民女,逼良为娼!”
第三个人道:“小人武艺,南京人士,状告锦衣卫百户许仲孝,欺男霸女,谋杀老父!”
几人状纸高高举起,喊冤不已。
杨文骢将状纸一份份收上去,装模作样的看着,一边问道。
“尔等苦主,竟状告一人。为何以往不告,今日求告?”
张添寿叩头道:“回大老爷话,许百户欺压乡里,无恶不作。我等小民是不敢求告。今日看到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这才斗胆状告许仲孝!”
孙永也道:“小人状纸早已写好,奈何惧怕官官相护,不敢求告。今日见大老爷英明,这才敢放胆上告,求青天大老爷为我等做主!”
武艺道:“小人也是如此。”
杨文骢点点头:“你等有何冤屈,本官定为尔等做主。要是诬告,本官也会严惩不殆!”
张添寿道:“小人绝不敢诬告,若为诬告,甘愿反坐!”
孙永道:“小人也愿反坐。”
武艺道:“小人也是。”
反坐,就是状告不成,以所告之罪治罪,这叫做反坐。
比如状告别人谋杀,若是诬告,则自己反坐一个谋杀罪,反坐是中国古代法律很独特的律条。
杨文骢点头道:“尔等一一说来。”
接着就是一出苦大仇深的控诉大会。
这个张添寿,本来也是一户殷实之家,在南门大街上做绢花买卖。
谁知道五年前,犯到了许仲孝手里,被许仲孝罗织罪名,将张添寿父祖二人抓到了镇抚司,结果两人出来没几天都死了。
许仲孝还拿出一张三千两的借据,直接将张家的家产都吞没了。
张添寿本来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混迹青楼妓馆日子过得舒坦极了,突然家破人亡,竟然流落到要在妓院中做狎男卖身为生。
因此积压了一肚子怨气恨意,但是却斗不过许家,只能苟且偷生。
孙永是一个富户子弟,不过十年前家道中落,因为借了许家银子,最后不但家财全都被许仲孝诈尽,妹妹先是被许家抢去做婢女,玩够了之后,更是卖进了妓院之中。
孙永跟许仲孝仇深似海,恨不能吃许仲孝的肉,喝他的血,但是同样,根本斗不过他。
现在孙永只能在水西门码头上做苦力为生,如今年过三十,都还没有娶妻。
武艺家世代为医,他爹武郎中给许仲孝的爹看病,没有看好,许仲孝竟然因此将武郎中抓了起来,逼迫致死,将许郎中的小妾给夺占,当做赔偿。
而那个小妾正是武艺的生母,武艺又是武家的独子,现今武艺继承了家业,依然为医,只是只能做一个游方郎中。
武艺其实还算好的,但是她想把母亲救出来,听说母亲过的很不好,在许家为奴为婢,受尽欺压折辱。
所以才来告状。
这三个人都跟许仲孝有大仇,但是这次一起来告状,却是杨潮安排的。
许家世袭锦衣卫,在铁作坊那一带势力极大,向来欺压良民为害一方,尤其是许仲孝,这个人更是心狠手毒,许家在他手里,家产翻了一倍还多,自然不是他赚来的,多数都是敲诈得来。
只是苦于许家势大,没人惹得起,也不是没人告过,多少年了,从来没告倒过不说,反而被许家报复的家破人亡的不在少数。
杨潮就知道,就在附近街巷里,被许家弄的家破人亡的,就不少于七八家。
可是自己也只找到这三个愿意告状的,不得不说许家积威太大了。
而这三个也是被逼到绝境,可就算这样,张添寿还要了杨潮三百两银子才肯出来告状,孙永也在杨潮保证一旦告不成,送他去杭州还给一百两银子安家、娶妻生子才敢站出来。
只有一个武艺,是真正愿意出来告状的。
听完三个人的诉告后,杨文骢一拍惊堂木,问道:“尔等可有人证、物证?”
三人当即诉说,张添寿家的店铺现如今就在许家名下。
孙永的妹妹还在妓院里接客呢。
武艺的母亲还在许家为奴为婢。
这都是证据,不容抵赖。
杨文骢听完,不由大怒,大声斥责:“待本官查证。尔等苦主各自回家等候。许仲孝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许仲孝脸色阴沉,经常用刑狱手段陷害别人的他已经清楚,自己被人摆了一道,而且罪名都坐实做死了。
如果他所料不差的话,肯定还有人买通了一些知情人,比如几个活不了几年的孤寡。
几个不怕刀刮油锅的滚刀肉。
想到这里,他趴在地上,不由哼了一声,眼睛看向一旁歪坐着的杨潮。
杨潮也瞪了许仲孝一眼,但是奇怪的是,从许仲孝的眼中,看到的不仅有仇恨,还有一些赞许,这老小子难道疯了?
不过杨潮已经不管这些了,慢慢爬起来,揉揉酸麻的腿,向堂上鞠躬:“青天大老爷英明!小人告退。”
说完又瞪了许仲孝一眼,心中认定,许仲孝死定了。
当然杨潮并不是要置许仲孝于死地,只要能判个发配充军就可以了。
只要许仲孝远离南京,不能在威胁祸害自己和家人就好。
杨潮其实完全是被动的,是防御性质的。
说起来,也是实属无奈,被迫反击。
因为杨潮心里清楚,许仲孝惦记上了自家的家产,铁匠铺已经被霸占,但他手里还有一张一千两的借据,随时会拿出来。
就算认怂把钱咬牙给还了,但是许家已经咬了上来,还会一次又一次的设局坑害,不把杨家敲诈的骨断筋折,髓干血净是不会罢休的。
因此只有把许仲孝彻底打倒,杨家才能平安的在南京生活。
现在通过一系列手段,杨潮觉得,这个案子算是坐实了。
谁都翻不过来,除非自己撤诉,所谓民不诉官不究,这事情才能压下去。
第六十九节 乐极生悲
相比杨潮只是安心了,杨文骢却十分激动。
这件事总算做成了,搬到一个锦衣卫百户,足够自己扬名了。
但是还远达不到上达天听的地步,但是他相信杨潮能帮他做到。
原因很简单,杨潮表明可以通过周延儒的关系。
周延儒现在是首辅,随时可以面圣,也许偶尔提一句,自己的政绩就进入皇帝耳朵了。
当然了,收拾这样一个锦衣卫恶霸,作为一个读了几十年书的读书人,杨文骢自己也觉得很有自豪感,有一种为民做主的满足感,一种除暴安良的正义感。
而且这件事也确实做得漂亮,让杨文骢不由欣赏起自己了。
不仅是杨潮谋划的漂亮,他杨文骢表演,操作的也很漂亮。
那天杨潮将计划跟自己一说之后。
杨文骢就一直若无其事,但心里无时无刻不推演着事情的进展。
结果也很顺利,杨文骢觉得这大半要归功于自己。
当计划已定后,杨文骢一直保持镇定,直到前一夜,才将四个衙役叫道县衙,交代了一切,为求保密,还将这四个衙役关了一夜。
自己的师爷,也是前一夜才知道,并且一直没有离开自己身边。
当然也跟许仲孝自大,跟他平时很少跟文官衙门来往有关。
许仲孝在衙门里没有眼线,本来就两眼一抹黑,杨文骢又保密的彻底。
所以事情到最后,一直将许仲孝请来,许仲孝都完全不知情,以有心算无心,才能将他一举拿下。
不然要是许仲孝早早收到消息,躲进镇抚司衙门,恐怕不等自己抓到许仲孝,自己这个县令反倒要先去镇抚司诏狱走一趟了。
杨潮回家后,叮嘱家人这段时间小心,如实说了自己状告了许仲孝,担心许家报复。
让父亲也不要出门了,以免被许家的人算计。
许仲孝本人在县衙大牢里,许家群龙无首,此时大概还顾忌不到报复,恐怕正慌乱的想办法救许仲孝呢。
杨潮这不过是小心为上,论担心,也并不是特别担心,否则他就将家人送走了。
安顿了这些后,杨潮就去了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