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县也有他的心思,明明白白石璞是被诱出城去的,丁一又派了千把人出城去救,知县心中分明,都峤山中侯大苟老底子的兵马都逾万了,还有新附的义军,怕不下几万人,就凭这千把人,简直就是去送死。
报到吏部去?只怕这两三日里把石璞收拾了,侯大苟那边就来围城了!
所以知县抱着不吃眼前亏的心理,倒是有问必答,以防把丁一惹火不讲道理。
听着在台上的知县、士绅人等招供,下面百姓无不口瞪目呆的。问得差不多了,丁一还怕百姓听不明白,再度站出来:“诸位父老乡亲,侯逆是什么好货色?他来了梧州,只抢官府不抢百姓么?学生在怀集时,原本只带了长随入城,就是因着侯逆所部,抢劫百姓,奸淫妇女,方才气得不能坐视,置生死于度外,和他们拼了!若真如这些畜生谋划的,以后侯大苟的兵马来了,他们想抢谁家就抢谁家,看上谁家姑娘,就抢谁家姑娘,大伙便如被圈养起来的大牲口……大家说,能这么办呢?你能看着自己家的女眷,被侯逆肆意抢走?”
有性烈的在下面就呼喝着:“此事万万不行!”、“谁动我家人,我杀他全家!”也有胆小怯懦的,便拉扯着身边的人跪了下去磕头,只称道:“丁大人啊!您是青天大老爷,您要给小民做主啊! 这么下去,哪还有活路啊!”、“大人救救小的啊!”
丁一听着就笑了起来,这却就是他所想要的节奏了:“大家不要怕,丁某自当为大伙做主,只是这些人等,平日有什么劣迹,还请大伙当场揭发检举出来,丁某教人录下之后,有了凭证,才好为父老们伸怨啊!”
当下大家就怕了,别的不知道,若以后让县太爷接着坐堂,那么只怕大伙就真成两脚羊,任由侯大苟的军兵折腾了。于是开始有人出来揭发士绅平日里不法,开始还好,到了后来,基本就是:“鸡塞沙,鹅羊吹气,卖盐杂以灰……米麦之增湿润,肉食之灌以水……”反正自古以来大伙听说过的什么坏事,尽往台上跪着那些士绅、官吏身上堆去。
这时赵辅却匆匆来报丁一:“不好!知府要寻死!”
丁一听着苦笑,又上得台去对下面百姓说道:“父老乡亲,知府是忠君爱民的,只是治下出了这样的狗官,知府却就想不开了,学生可要去劝一劝,难不成这等狗官任他活着,知府这等好官,却看着他死么?”
这话说得直白,百姓听着无不纷纷称是。其实知府是不是好官?这些平日里见着捕快都哆嗦赔小心的百姓,又哪里懂得?只不过丁一说了知县是坏官,看着他在台上一件件供出来,那真是坏得不行;现时丁一又说知府是好官,大伙却也就下意识地信了。
于是丁一便与赵辅急急上了马,往知府衙门而去。只不过丁一方自离开校场,百姓里便有北方口音的人等在煽动着:“他娘的,这等狗官,看看丁容城都拿他无法,只怕朝廷里是有人替他撑腰的,就算报上吏部,说不准也就换个地方做官!”又有人道,“侯逆入城,祸害的可不止是官府,西门外那几个庄子,不就女的都被抢了去,浮财掠尽,男丁都让杀光了,那家里几十亩良田,还有那家酒场不就都被知县弄去了……”
这玩意感觉和火星落在干草上也似的,一下就点着开了,立时群情汹涌,百姓们纷纷向前挤了过去,维持秩序的差役,大都已被愤怒的百姓暗地里踹了好几下,看着边上镇场的边军理都不理,那些差役深怕自己一会也被殃及,谁敢尽心尽力去挡?
其实那知县在朝廷有个屁的关系,要真有点人脉,谁会去跟侯大苟勾连?正是因为感觉也爬不上去,老家里也没什么牵挂的人,他才想着跟侯大苟联手,做个货真价实的百里侯,才会来组织人手搞出这等事来。
但百姓却不管顾他那么多,几乎一瞬间,十几个乡绅就被疯狂的民众围过去,被踹倒之后,无数拳脚招呼下去,那真是片刻就没了声息。知县看着有些胆寒,却是拼命往后缩去,又对边军喊道:“赤佬,还不护着下官?不用三两日,侯大苟那边破了城,要是没有下官,汝等都等着死吧!”
“去你妈的!”边军没好气地一把将他踹回台上去。
知县披头散发疯狂地大笑道:“好,下官就看看,城破之后,你们如何活下来!难道你们真以为,今天出去那千把人,就能把石太保救回来么?哈哈哈,不怕告诉你们,都峤山里的兵马,足足数万人!你们那一千人,就是去送死的!”
这倒让那些边军一时愣住了,因为他们同时对杨守随领出城去那千把人,很不看好。
也许,丁容城只是在吹牛?
突然之间这样的想法,就不由自主涌上他们心头。
因为他们是跟侯大苟的兵马交过手的,冲过那些包围着石璞的义军的,他们深知对方的战力。别说千把人,就是四五千骑兵都没冲过去,千把人,难不成就真的因为他们是丁容城的兵,然后就生出三头六臂不成?
他们尽管没有真的去帮知县脱身,但彼此互望的眼神里,却有着深深的无奈。
因为知县的话,让他们不得不正视一个现实,那就是,杨守随带着的千把人,之所以到现还没传来败迹,还没逃回来的散兵游勇,或者不是他们顺利接应了石璞,而是他们已经:全军覆没!(未完待续。。)
第二章 拯救两广总督(十六)
赵辅很有点后悔自己去校场告诉丁一,知府自杀的消息。
坐在府衙里的丁容城,宛如是居于京师某些闲差衙门的公事房里一般,全无半点火气,也一点找不到在军兵面前大吼粗口的那股子粗豪味道。
他端坐于在堂上,相劝着自杀不成的知府:“君不见,侯逆势炽生灵涂炭?君不见,国家板荡战事频频?安忍一根白绫弃世而去?此非明志,乃是逃避……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良时正可用,行矣莫徒然……”
语重心长就罢了,那语速,赵辅感觉和七十五岁的石璞相比,也是不相上下的。真是慢到让赵辅听着就想死,他甚至有些恶趣味地揣摩着,丁容城是不是觉得这知府没死成不太好,所以故意这么说话想把这知府逼得受不了,再去死一回?
或许,这才是探花郎的温润如玉的本性么?赵辅有点不太明白了,不是迷惑于丁一真实的性情,而是对于丁某人为什么会选择在这知府衙门里,对着这位自杀不成的知府,花费这么多时间,感觉到深深的不解。
因为外面有一大堆燃眉之急的事情,等着丁某人去处置,不论是那支由杨守随带出去,至今仍无音信的千余人部队;还是生死不知的石璞石太保;或是那数万仍在向南宁方向进军的边军;校场上那伙仍在公审之中的士绅以及以苍梧知县为首的官吏……
哪一件事,不比抚慰这位自杀不遂的知府要紧逼得多?但丁一便这么风轻云淡地坐在那里。如果不是先前已经投靠了丁一,赵辅真想去把将丁一扯将下来,问他到底是想怎么样!而现在。他只有苦着脸陪在边上,毕竟,折了石璞,若再恶了丁一,他的前途却就是有着极大的麻烦了。
终于丁一有了离开的意思:“贵府不可再行此等事,梧州境内诸事皆急……”赵辅总算长出一口气来,只不过看了一眼堂外。却是他的亲兵急冲冲地奔了过来,赵辅起身向丁一抱拳示意,看着丁某人点了点头。他连忙出去迎着那亲兵,细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这般慌张?
“将军,大事不好!”那亲兵神色慌张,急冲冲地说道。“那士绅们。有十几个都让百姓……不,乱民杀了!兄弟们是来讨个主意,这该怎么整?是弹压还是撤出梧州府城?眼看这般下去,那知县和吏目,只怕也……”
这时却是知府送丁一出了厅堂来,丁一微微颔首,向赵辅做了个眼色,后者扯了扯亲兵。不敢多话跟着丁一,由知府亲自送着出了府衙。上了马方才对丁一说道:“晋公,大事不好!这府城民乱突起,还是由末将护送晋公杀回怀集吧!千错万错都是末将的错,不该去请晋公历这险地……”
赵辅很是后悔,当时重伤之下昏了头,去请丁一过来,结果石璞没救出来,反倒把参知军务的丁一也陷在梧州,这叫什么事?现时想起,他真是悔不当初,丁容城拿什么去救石璞?就那训了几个月的所谓大明第一师么?当时若是死心塌地领着数千部下直接去投丁一,怎么说自己也能有个周全啊,反正石璞身陷重围是全然无法,至于广西大局,还轮不到他一个小小参将来考虑啊!
他却不知道,如果当时他真的不理会石璞,直接带了数千边军去怀集投丁一,只怕当场就被丁一拿下之后,押解上京问罪去了。丁一之所以还愿意接纳赵辅的投靠,也是看在这厮在那当口,还念念不忘救出石璞,觉得这人至少也算一条汉子。
“慌什么?也是做到参将的人,一点城府都没有。”丁一冷声训斥了赵辅一句,才好声教那亲兵过来,向他问道,“什么事?是不是民愤滔天,群情汹涌之下,那出卖百姓图谋不轨的知县,因着附逆的不道之事,已然被城中百姓千夫所指,无疾而亡?”
那亲兵愣了一下,还有这说法?不过想想还真是,那些被百姓捶死的士绅,不就是无疾而亡么?当下低头禀道:“回老大人,那些士绅那个、那个无疾而亡了,知县只怕接下来,也是、也是……”
“怎么连说个话都不利索?”丁一笑着拍了拍那亲兵的肩膀,对赵辅说道,“你这厮定然是平日时欺压他们多了,弄得他们有点小事,就紧张成这般模样,这可要不得,若是日后要跟着学生办差,军中不许体罚这一条,却是一定要遵从的。要让士卒明白自己不是什么赤佬,而是军人,是有尊严,有荣誉的才行。”
赵辅一脸苦涩,口中只能称是,心中却急得不行:丁大人,丁大爷!您要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