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帮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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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帮老大- 第1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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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嫂连连点着头,高雄彪一把将哉娃,从背篓里抱了出来,朝上一举,“哎哟,石头蛋蛋似的,最近可是沉多了!飞喽”高雄彪将哉娃高高抛起,接住了,再抛……

    许是高雄彪抛得太高,太用力,哉娃裤裆里的尿布,一下垂了下来,哉娃也被抛得害了怕,大哭了起来!高雄彪便将哉娃高高举着,一左一右地拧转,拧得哉娃脖子上的项圈银铃,“叮呤呤”响个不停,“呀哈,牛牛长得快哩……”

    高雄彪不提牛牛不打紧,一说牛牛,哉娃竟忽然就尿了尿,“簌簌簌”地浇了高雄彪一脸……

    “唉呀,唉呀……”方嫂赶紧过来接哉娃,一边用尿布擦哉娃大腿两侧,一边嘟噜,“你娃搞啥哩,咋乱尿?”

    高雄彪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尿,笑得身子抖个不停,多亏陈叫山把他扶一把,若不然,高雄彪笑得差点摔田里,“童子尿洗脸,好好好,看来我最近有好事儿哩,哈哈哈哈……”

    走一段田坎,一拐,上了小路。路旁有三颗柿子树,柿子红扑扑一片,都已熟软,剥皮即可吃,有一些柿枝低垂下来,却没人摘一颗。

    高雄彪一招“白鹤飞云”,双脚于地一弹,“呼”地高跃而上,伸手摘了高处的两颗柿子,递给陈叫山一颗,“兄弟,尝尝,甜得没法……”

    陈叫山剥了柿子皮,咬一口,甜而沁香,无一丝涩感,滑溜溜的柿肉,黏到嘴巴的角角落落,一咽,整个五脏六腑都是甜的了……

    迎面走来一位老汉,牵着一头老黄牛,顺带又赶着两个小黄牛犊。

    “彪娃,逛田坝哩……”老汉远远招呼着高雄彪,声音洪亮,中气足足!

    “哞爷早啊……”高雄彪迎上前去,在老黄牛胯上拍了一掌,“哞爷,你这拾掇牛,就是有把式,这膘又厚了一成啊!我看将来咱堡里的牛,都让你来拾掇算了……”

    “这鬼娃,你又给老汉家上眼药哩么?”哞爷笑着说,“高家堡一百多头牛,我都拾掇,我都成了牛魔王了,嘿嘿……”

    哞爷看见了陈叫山,便问高雄彪,“彪娃,这后生长得体面,不是咱堡的吧?”

    陈叫山微笑着弯腰,“哞爷好!”

    “这是乐州城的陈叫山,你知道取……”高雄彪的“湫”字还没说出来,哞爷就打断了他的话,“鬼彪娃,你当我老实话老了么?陈叫山我还是晓得哩!”

    哞爷嘴里咂着烟锅,“叭嗒叭嗒”地响,吸溜了一下口水,从头到脚地打量着陈叫山,“山娃,你不简单哩!我只说取湫的人,肯定是块三棱爆翘的黑大汉哩,没想到,是个体面后生,这身胚,这眼窝,一看就是能成事的人……”

    陈叫山嘴角朝一侧弯去,有些不好意思,“哞爷抬举我了……”

    高雄彪闻见哞爷烟锅里飘出来的烟烟很香,便说,“哞爷,我整一口?”

    高雄彪接过烟锅,“叭嗒叭嗒”吸了两口,鼻孔里喷出两股烟线来,“哞爷,这烟叶晒得好,阴得透,你用木板板压了的吧?”

    哞爷瞪起了眼睛,“鬼彪娃,说是整一口,你还整几口啊?吃饭敲碗,那是招呼一声,你还把我这锅烟吃光啊?”

    高雄彪笑着说,“哞爷你还啬皮哩啊?”哞爷来抢烟锅,高雄彪便高高举着,任哞爷踮着脚尖,连跳带蹦。高雄彪拧身将烟锅朝陈叫山递来,“兄弟,你整一口,香得很……”

    哞爷听见高雄彪这么说,一下不跳了,对陈叫山,“山娃,你整一口,看我拾掇这烟叶咋样?”

    陈叫山说,“好我尝尝!”

    刚吸了一口,陈叫山被呛得猛烈咳嗽,赶紧将烟锅还给了哞爷,边咳嗽边哈着气,用手指夹着喉管,连连地揉、捏,“咳咳咳……我……我不会……吃烟哩……”

    哞爷和高雄彪哈哈大笑起来,老黄牛也发出“哞”地长叫……

    一头小牛犊子,跑前面田里去了,哞爷将烟锅在鞋底一磕,赶紧去追,“你飘得很,还骚轻跑田里去,敢吃一棵苗,今儿黑了让你卧外头冻肉干……”

    哞爷飞步跑去牵牛了,高雄彪和陈叫山继续朝前走,高雄彪便问,“你晓得哞爷高寿多少?”陈叫山回头看了看,见哞爷正拽了小牛犊的缰绳,使劲地朝路上拽,便说,“怕有七十五了吧?”

    高雄彪哈哈大笑着,伸出了三个手指头……

    三?难道哞爷还三十岁不成?陈叫山只觉着这个哞爷很有趣,不把高雄彪称堡主,而叫彪娃,连自己也叫山娃。莫非,哞爷是七十八岁,或者七十二岁?

    “兄弟,你少说了三十岁哩,嘿嘿……“

    一百零五岁?

    陈叫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又回头看去,哞爷却赶着牛走远了,一团团晨雾扑罩着,啥也看不见了,只闻牛脖上的铃铛响声……

    “兄弟,你看”高雄彪将陈叫山肩膀一拍,指向前方,“看见没?那儿就是小山头……”

    陈叫山随高雄彪所指方向看去,见白雾流转间,隐隐有一不高的黄土包,土包一侧,有一棵数,枝杈黑黑,歪歪扭扭,在白雾映衬下,白黑便更分明。

    陈叫山忽地想起了:高雄彪的江湖名号为“小山王”,盖因他小时候在一小土包上“占山为王”,许多同龄甚至更大的孩子来“攻山”,皆不得成功!其后多年间,高雄彪武艺超群,各地高手闻讯前来高家堡,比武,挑战,亦不乏“攻山”者,可始终没人能将高雄彪攻下来!由此,小山王的名号,愈叫愈响亮了……

    莫非,前面那儿,便是高雄彪的名号诞生之地?

    两人走近了,陈叫山才看见,这所谓小山,不过一丈把多高的小小土包而已,一圈缓坡,绵绵延展开去,中间渐渐隆出一圆头来。这倒也合理,小孩子们在此玩攻山游戏时,又不高,一转又有缓坡,即便被推下、踢下、蹬下去,也不至于摔伤。

    小山旁边的皂角树,足有两三人合抱之围,相传为诸葛亮屯兵乐州时,亲手植下的。时至冬,树无叶,撑叉着一树歪歪弯弯的枝杈,扑送开来,好似一多臂巨神,仰怀擎天……

    “高兄,此处便是你小时候嬉耍的地方吧?”

    高雄彪手扶着皂角树,偏头看着小山,长长叹气,嘴巴里的白汽,呼出了一长串,“小娃家弄耍耍,瞎折腾哩……”

    陈叫山手抚着皂角树的竖皱层层之皮,“高兄,这皂角树是诸葛亮当年亲手种植的?”

    高雄彪将脖子上的围巾,松开了些,仰头朝树顶看去,“这事儿是没考证的,兴许是诸葛亮种的,兴许不是,年辰久了,谁说的清哩?”高雄彪用巴掌拍拍树身,“只是人们希望它是诸葛亮种的罢了……”

    高雄彪引着陈叫山,上了小山之顶,而后,转过身来,用手一指,指头尖尖又划了一条线,“你看,从这儿望,高家堡全部都装眼睛里了……山包包再高些,恐怕连谁家院里有狗,谁家院里种花,都能看得清楚了……”

    陈叫山手搭额前,视线穿越渐渐离散的晨雾,扫射远去,远处的白墙黑瓦,整整齐齐,飞檐直屋脊,一道道,一列列,齐整得像牵了引线,瞄准了修建似的。此时,太阳已爬出来了,光照来,个别庄户屋顶上的明宅镜,便反射着金光、银光、紫光、绿光,各种颜色的光,交集一浑然,映射得堡街上的红灯笼,红扑扑的,就跟陈叫山起先吃的那柿子一般感觉……

    高雄彪用皮靴使劲地跺着,仿佛在测试小山包的土实不实,硬不硬。跺了几脚后,又踮起脚尖,脖子长伸,朝高家堡看去,“小娃的时候,觉着它高,觉着啥都高,我站在这上头,等着人来攻我,一个又一个,被我赶下去!那些嘴里啃了泥的,崴了脚的,流鼻血的,哭的,我看了就笑,笑他们没出息,把我攻不倒。”

    高雄彪与陈叫山,并排站立着,阳光从东面照过来,影子双双布地,一直延伸到小山包之下去。高雄彪的黑色皮衣上,灿灿亮,陈叫山后脑勺上的头发,也黑得金金亮!太阳虽出,仍有风来,且风不小,吹得陈叫山的裤管,一肥一瘦地变着,吹得高雄彪的围巾,飘扬起来,扫拂着白云,扫拂天……

第243章 洗尘

    “小时候,我觉得老子天下第一,谁不服,就来攻我……”高雄彪将飘扬的围巾,一把攥住了,朝皮衣里塞了塞,“我站在这儿,比皇帝还牛气,好像我脚底下的小山包,比华山高,比泰山高,比天底下所有的山都高……我站这上头,大吼一嗓子,好像天底下的人,都能听得见……”

    高雄彪俯下身,捡起一小土块,用力朝前方丢去,拍拍手套上的土,嘴里呼着白汽,眉峰堆聚起来,眼睛眯了一条缝,将皮衣领子裹了裹,叹着,“唉,现在我才懂得,什么是年少轻狂,什么叫夜郎自大……以前听见别人叫我小山王,我腰杆挺得更直,光荣得很!现在呢,再听小山王这三字,滋味儿就变了,不顺耳得很!唉……名这东西,传出去了,就不归自己了,任人家叫去了……”

    陈叫山眼睛虽望着高家堡方向,耳朵听着高雄彪的唏嘘之言,亦是心潮滚涌是啊,就像小时候,爷爷曾教育自己说,所谓学无止境,止于何时?止于咽气入土之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人不怕败,不怕弱,不怕贫,不怕灾,不怕气,怕就怕胸膛小了,装不下东西,怕就怕眼睛小了,看不了远处人的胸怀有多大,眼界有多广,就意味着能成多大的业。胸怀装芝麻,眼界一寸广,业便是芝麻业,一寸之业;胸怀装天地,眼界无穷广,业便是天地业,无穷之业……

    一个对世界地图,珍视如宝的人,一个用鼠须小笔,悉心而细心,手绘世界地图的人,一个创建了幼悟院,让孩子们既学国文,又学洋文的人,一个为自己脚下的一方土地,倾注了太多心血,苦心孤诣地,制定了许许多多、条条框框规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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