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团长听见高雄彪要救自己,顿时兴奋起来,嫌爬行太慢,恨不能有一双翅膀,飞跃过去,便忍住肩膀剧痛,身子一蜷,准备站立起来……
宝子伏在麦丛中,又是一枪,正正打在了余团长脊背上……
离余团长最近的一个土匪,使用的是野狼岭自造的土枪,一枪打出,枪管里的铁蒺藜、散粒弹、铅屑,呈扇面状,扑飞一大片……余团长被土枪打得背上血孔密密,半蹲掩护的高家堡乡勇,也有几人被土枪的火力击中……
高雄彪一跃而至,将余团长揽在臂弯里,顺势翻滚,刚一滚过,地上一排子弹“啾啾啾”跳溅,尘土飞扑……
“撤快撤!”
宝子见高家堡乡勇步步逼近,自己手下土匪,已有多人倒下,便大声吼喝,要其余土匪赶紧撤离……
“撵上去,打光土匪……”高新权从一棵树后闪出来,猫腰小跑,带领一众乡勇,疾步朝麦地追去……
“余团长……”高雄彪将余团长摊放在地上,见余团长身下的血,已经浸湿衣衫,余团长眼睛闭着,想努力睁开,却似有千斤之力,压迫着眼皮,怎么也睁不开……
“余山奎,你停住,我带你回去……”高雄彪将余团长抱了起来,大步朝前赶……
“簌簌簌”
“哗哗哗”
“呼呼呼”
“……”
星空下的麦地,麦穗摇摆,麦茎伏地,麦叶乱抖……
脚步窜踏,裤管裹风,枪声密密……
高新权领着一众乡勇,在麦浪滚滚间飞驰,上跳,前跃,举枪,射击,拧身,摆肩,躲避土匪还击……
在顺风店与高家堡之间的广漠麦地里,宝子如一只窜地鼠,时而俯身急跑,手脚并用,时而连续翻滚,压倒一片麦子,耳畔风呼呼,子弹鸣啾啾……
倘若一直奔逃,一直奔逃,在这平平展展的麦地,无遮无掩,即便不被子弹打中,亦会累到吐血!
宝子见前后左右的土匪,倒下的越来越多,忽然心生一计,猛地匍匐在地,装作中弹的样子,静静不动……
果然,高新权率领着乡勇,从宝子身侧跑过,仍旧脚步如飞,麦叶簌簌……
一直撵到虚水河边,最后的两个土匪,被击毙在沙滩上。高新权走过去,一脚拨开一个土匪的身子,使其仰躺,用手一探鼻息,确认已死,便说,“把家伙给收了,人挖坑埋了……”
高新权领着高家堡乡勇,逐个地拾捡土匪的枪,并将土匪的尸身,背到虚水河边,掏坑埋掉……
一直静静伏爬在麦地的宝子,悄悄地在麦地中爬行,爬行,趁着风吹麦叶之掩护,渐渐地逃向了东方……
高雄彪抱着余团长跑了一阵,感觉余团长身上的血越流越多,将自己的两个袖子全都打湿了……
“高……高……高……”余团长虚弱地呻吟着,舌头拧转无力,几乎不能说出完整的话来……
“余团长,忍着,忍着啊,别说话,说话进风……”高雄彪咬紧牙关,将余团长朝上一松,疾步前进……
在高家堡地界的守卫乡勇,见高雄彪抱着一人,以为是高新权,上前察看,高雄彪急着大喊,“去,去推车来……”
高家堡有两名郎中,一位精通中医,一位学过西医,此际,都被高雄彪传唤了过来……
两个郎中在灯下看了余团长的伤势,便将高雄彪喊到一旁,低声说,“堡主,没治了,伤得太重……”,“堡主,他失血太多,真的救不过来了……”
一片模模糊糊中,余团长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归宿,那是一座金光四射的宫殿,宫门内码放着各种各样的金银珠宝,熠熠闪闪的珠光宝气,晃得自己眼睛都睁不开……
想到自己此番剿匪的初衷,余团长忽而黯然神伤起来,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真的是报应吗?
余团长心有不甘,在胸膛中憋了一口气,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说,“高……高……高堡……”
高雄彪连忙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余团长嘴边……
“余团长,余团长,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什么?余团长,我听不见啊……”
模模糊糊中,余团长忽然看见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轰然倒塌了,所有的金银财宝,竟凭空消失了,消失得干干净净,化为了一缕青烟,随风吹去,了无印痕……
烟散,风住,显现在自己眼前的,竟是明月夜,短松冈,衰草枯杨……
“……野……野狼……野狼岭的……二……二当……二当家,是……是是……宝……宝……宝子……”
“野狼岭的二当家,是宝子?”
高雄彪努力听着,听着,终于听清楚了,讶异地反问一次……
余团长点了点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
第523章 黯然神游
宝子是二当家?
高雄彪皱着眉,将头朝后仰去,再仰去,叹息……
风自窗棂吹入,油灯闪晃了几下……
余团长在巨大的心理落差中,经受了起落之痛苦,死去……
……………………
高新权领着一众乡勇,忙碌了大半夜,将土匪的枪支收了,将土匪的尸体埋了,并发现一个叫新生的保安团成员,只是腹部中了一枪,昏迷过去,并没有死……
西医郎中为新生取出了子弹,中医郎中为新生开了服汤药,一番调治,天亮时分,新生脸上的眼色,稍稍红润了些……
“堡主,我们挨个又查了一遍,没有看见那个宝子……”高新权向高雄彪汇报着。。 。
对于宝子,高新权是有深刻印象的。
当初,宝子随陈叫山的取湫队,初经高家堡时,高新权曾经随另一乡勇,扮作路探,在高家堡以东,拦住取湫队,进行盘查
“站住,干什么的?”高新权从路旁一闪而出,大喝一声。
当时,陈叫山还未开口说话,那个宝子却头高昂着,大大咧咧走上去,“你他娘的是干啥的?”。
“哟呵,癞蛤蟆打哈欠,好大口气……从来都是爷问人,从来没人敢问爷!”高新权愤愤着,与另外一兄弟,肩膀耸着,慢腾腾走过来,去扯车上的油布,胡乱翻着……
宝子一脚蹬到了那个兄弟屁股上,“谁给你胆子的?让你手贱……”
高新权彻底怒了,一把过来揪住宝子衣领,双目欲喷火,“活腻歪了吧?高家堡的人,你也敢打?”
说着,用力一推宝子,宝子一个趔趄,却顺势一脚蹬在了高新权腹部,大骂,“什么高家堡,低家堡,老子拳头管不了这么多”
高新权与那个兄弟,见取湫队的人,个个傲然自若,意识到“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拍拍身上的灰,牙根咬咬,“好,好,好得很……”,转身跑了……
后来,取湫队大破太极湾,取了湫水,返回之时,再次途径高家堡,高雄彪为取湫队准备的饭食是:两簸箕的纯苞谷面馍馍,一大盆清汤寡水的小米粥,一坛子干腌菜,再无别的,连酒也没有……
取湫队的好些人,看着这饭食,有些皱眉,推口说不饿……
当时,那个叫常海明的,瞪了他们一眼,压低嗓音说,“都他娘的装啥呢?吃!”
陈叫山见取湫队的兄弟,也有些迟疑,努努嘴,率先捏过一个馍馍,塞进嘴里,嚼了起来,腮帮圆鼓鼓地说,“唔,好吃哩……”
高雄彪看出了兄弟们对饭食的不满,哈哈大笑,“高家堡家底薄,对不住兄弟们,今儿先将就将就,委屈委屈兄弟们……有朝一日,你们再来我高家堡,我高某一定大鱼大肉,大碗大酒,抡圆了招呼兄弟们……”
当天夜里,高新权特地留意过,寻来找去,没有发现宝子在取湫队了……
高雄彪听了高新权的汇报,长叹一声,“打蛇不死,必被蛇咬啊……”
这时,新生对高雄彪说,“高堡主,你快派人到乐州城去,土匪要刺杀卢夫人哩……”
刺杀卢夫人?
新生见高雄彪疑惑着,便将自己知道的诸多情况,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至此,高雄彪才晓得了:原来,除夕之夜,卢家二小姐失踪,却是被宝子带到了野狼岭,难怪陈叫山派人四处查找,皆未有消息……
高雄彪陷入了一阵思索……
卢家二小姐,就算不是卢夫人所亲生,却何以狠毒到了要杀卢夫人的地步?
“新生,你不用担心,野狼岭的土匪,现在连自己的屁股都罩不住,晾他们不敢到乐州城造次……”高雄彪安慰了一番新生,便又喊过高新权,吩咐道,“派出三路人马,走顺风店、杨家村、升仙村三个方向追,设法截击宝子……”
时近暮春初夏,太阳爬起一竿子高,整个高家堡便燥热起来……
余团长静静地躺在一间堂屋之正中,身上盖着麻布,脸上盖着火纸,几只苍蝇嗡嗡嗡地飞来飞去……
这间堂屋的隔壁,码放着许多的杂物,高雄彪为卢家闹耍耍准备的大船社火,就码放在一堆杂物中间。
“堡主,坑已经掏好了,余团长这……”高雄彪静立在堂屋,看着余团长的遗体,正在为其驱赶那几只讨厌的苍蝇,有乡勇进来报告了……
报告的乡勇,话说了一半,不过,高雄彪应该明白他的意思:是将余团长草草埋了,还是为其准备棺木?
对于余团长其人,高雄彪是没有一丁点好感的,然而现在,人终究都已经死了,死者为大,过往的诸多怨念,且就消散了去吧!
“你喊几个兄弟来,把这大船社火拾掇拾掇,用木板做口简易棺材吧!”
高雄彪走到隔壁,用手摸了摸大船社火上的灰尘,“哗啦”一下,揭开了覆盖的油布,一股尘烟腾起,呛得高雄彪差一点咳嗽起来……
不多时,几个木匠带了锯子、锛子、凿子、斧子,走进了杂物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