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击战术?”陈叫山有些不解。“何谓游击战术?”
唐嘉中深吸了口气,望着金家寨莽莽的群山,“我也说不上其精髓来,大概意思,就是声东击西,水无常形的一种战术吧!”
陈叫山若有所思,而后说,“我已经给兄弟们下过命令了,沿江各处渡口。三合湾和桂香镇的两座木桥,全都严格把守了,肖营长那伙人再想过江来,没那么容易……”
“唔……”唐嘉中点点头,而后说,“走,我们进寨子去……”
陈叫山领着兄弟们。刚到寨子口,转过一段土墙,突然听见西边坡上,传来“呯呯呯”三声枪响,紧接着,便是一阵人的脚步飞奔之声。树木摇晃之声……
陈叫山猛地从马上跳下来,将长袍下摆,朝腰里一塞,拔出手枪,对兄弟们喊,“注意隐蔽——海明老哥,你走这边冲过去。看看情况……”
常海明带了一组兄弟,皆猫着腰,贴着石墙,疾步奔跑,朝西奔跑……
陈叫山蹲在石墙下,不禁回想着刚才唐嘉中询问的那个细节,忽然想:莫非,肖营长的队伍,还有一部分留在了南岸,撵到金家寨来了?
“叫山,叫山……”
陈叫山正思虑着,忽然看见吴先生从西边的石墙拐角走过来了,大声向陈叫山打着招呼。与吴先生并行的,是一位身穿灰色土布军装的汉子,那汉子敦敦实实,头上戴着一顶军帽,帽子上有一颗红色的五角星,在下午的阳光斜照下,闪闪发光……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张连长……这就是陈叫山陈先生……”吴先生左右各一伸手,向陈叫山和那张连长做了介绍。
“陈先生,谢谢你!我代表红军,向你致敬——”陈叫山伸出手臂,与张连长握手,张连长却忽然一个立正,右掌抬起,斜于帽檐处,向陈叫山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陈叫山连忙弯腰,拱手还礼……
来到一农户院坝里,陈叫山刚刚坐定,寨子里的乡亲们,纷纷跑来了,皆说要来看一看陈先生,陈叫山便又起身,冲乡亲们拱手还礼……
“张连长,刚才西边坡上的枪声是……”陈叫山问。
“唉……”张连长连连摆手,“乡亲们太热情,非要在西山上给我们打野鸡哩……”
吴先生便在一旁解释说,“战士们受伤太重,需要补给营养,张连长不让战士们随便动乡亲们的任何东西……”
原来,自张连长的队伍来了金家寨,躲避肖营长的追击,便给红军战士们规定:无论任何情况,绝对不可扰民,老百姓的东西,一针一线也不能拿!
红军战士中很多人受伤严重,一位红军老伙夫,不忍看见战士们受了重伤,还要睡在潮湿的林子里,忍饥挨饿,便偷偷溜进寨子里,四下打量,看见了老百姓晒在石阶上的萝卜干,便拿了一些……
张连长得知情况后,勃然大怒,拉着那老伙夫,带着剩余的一部分萝卜干,去向那户百姓家道歉!并且,为了惩罚老伙夫,还让老伙夫给百姓家劈一捆柴火……
老伙夫想不通,心里堵着气,抡起斧子使劲砍柴,用力过猛,一下把腰给拧了,顿时疼得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起初,红军刚来金家寨时,寨子里的乡亲们都关门闭户,担心这些当兵的,会来抢夺东西。结果,一夜过去,寨子里静静悄悄的,什么事儿也没发生……
早上,上山拾捡牛粪的乡亲,在林子里看见红军都在林子里睡觉,身下只是弄了一些树叶枯草铺垫,便明白了:原来这些帽子上有五角星的当兵的,跟以往遇到的当兵的不一样……
老伙夫劈柴闪了腰,被拿了萝卜干的那户人家,感到实在过意不去,说,“就一点萝卜干么,不是啥好东西,你看,这闹的这……”
那户人家是猎户,了解到红军“坚决不扰民,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规定后,便提了火枪,要去山上打野鸡,给红军战士补营养,并说,“山上的野物,反正也不是谁家圈的养的……”
陈叫山听到这里,一转头,看见几个后生,从西面坡上下来了,扛着猎枪,猎枪上挂着一只野兔,两只野鸡……
陈叫山联想到肖营长的队伍,在上元堡的抢鸡夺狗,老百姓对其恨之入骨,如今再看见那野兔和野鸡,不禁感慨着:同样是吃军粮,穿军装的,可真是天壤之别啊……
第068章 铁血热泪
乡亲们将野兔烤了,野鸡则混同山上的菌子、笋子,炖了一大锅汤,另外,各家出了一些洋芋、面粉,做了洋芋馍馍为主食,给红军吃……
张连长正和陈叫山、吴先生、高雄彪,讨论着肖营长他们过江的事情,几个后生便端着炖好的野鸡汤,炸好的洋芋馍馍过来了……
“唉,这让我们说啥好呢?”张连长看着那冒着热气、散着香气的鸡汤,金黄灿灿的洋芋馍馍,“我们来了,打搅了乡亲们,又让乡亲们出粮食,这实在是……”
吴先生将鸡汤端过来,送到张连长手上,“张连长,现在咱们的同志受伤严重,连日的奔波劳顿,也的确需要补充些营养的……就算是为了革。( 成功,这鸡汤和馍馍,也要喝,也要吃……遵守纪律,是要辩证地遵守嘛……”
张连长端着碗,猛一转头,见院坝一转皆站着许多的乡亲,有几个妇女牵着半大的孩子,那几个孩子有的将手指,吮吸在嘴里,有的连连地咽着口水,有的直接将小手伸得长长,希望有人给一块洋芋馍馍吃,当娘的,便暗暗在孩子屁股上一掐,孩子就哭了起来……
看得出来,金家寨这地方,乡亲们平时的日子,也过得紧巴,兴许肚子里许久都没有见过荤腥了……
张连长终于将碗放下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汉,杵着拐杖走了过来,用沙哑的声音说,“吃吧,这没啥的……就是寨子来了过路的,说声肚儿饥了,我们也是尽着好的给人家吃……你们过来了,手里有枪,也没抢没诈的,我就晓得你们是好兵!弄点这些吃食,就当是招待客人嘛……”
老汉说着话。意识到张连长心里的想法,便一拧身,将手里的拐杖,在地上使劲敲了敲,“各回各家去,客人来了,迎迎就好了。还看赁久么?”
围观的乡亲们便就此散去了,几个的孩子的哭声。远远地回响着……
陈叫山与那老汉交流,“老伯,今年庄稼好哩,乡亲们口粮咋还这么紧张?”
老汉连连摇着头,“坝里的庄稼地多,山里可就少,前阵子下霖雨,坡地都滑坡的滑坡,冲泥的冲泥。苞谷呢,瓜瓜呀,种的菜呀,全都毁了……腌洞子里的腊肉,被倒灌冲出来,臭了,不能吃了……田里的秧也给害了……”
老汉弯着腰。离陈叫山很近,说话声音极小,生怕张连长他们听见似的……
陈叫山便将常海明喊了过来,“今儿晚上,你派人运些麦子过来,给寨子里的乡亲们匀匀。谷子出来前,先把断粮期熬过去……”
老汉一听这话,将手里的拐杖扔了,要跪下来给陈叫山行礼,陈叫山连忙将其扶住,“老伯,万万不可。万万不可,你老折煞我了……”
“陈先生……”老汉被陈叫山扶起,已是老泪,“你是大好人,我早就晓得……我们欠你的情,太大太大,我们……我们……”
“呯——”
陈叫山正欲劝那老汉,忽然闻听西面传来一声枪响!
众人皆是大惊——莫非寨子里有肖营长派来的奸细?
“连长,连长……”红军里做饭的老伙夫,怀里抱着一个红军战士,从篱笆后面过来了,哭着说,“冬娃……冬娃他自己解决了……”
众人走上前去,见老伙夫将那叫冬娃的红军战士,放在了地上,冬娃的胸膛上,有一个血糊糊的枪洞,人已死,眼睛却仍未闭上……
张连长将头上的红军帽摘了,蹲下身去,手掌哆哆嗦嗦着,将冬娃的眼睛赶上了……
陈叫山站在一旁,见冬娃的一条腿被炸断,由于缺医少药,没有治疗,断腿处不断溃烂,伤口不断朝上延伸去,流着灰白的脓水和黄黄的清水……
不用猜,陈叫山便已晓得:这个叫冬娃的红军战士,觉得自己成了废人,拖累了队伍……今儿乡亲们送来了鸡汤和洋芋馍馍,冬娃定是感觉到这些吃食有限,自己一个废人,不该占其中一份,应该让其余的人,多吃一些……所以,便朝自己胸膛上开了一枪……
几只苍蝇嗡嗡嗡地飞来,要飞歇到冬娃胸膛上的枪洞去嗜血,老伙夫用红军帽使劲一挥,将苍蝇赶飞了!而后,将红军帽使劲地朝地上一丢,大吼一声,“谁来给老子一枪,老子也不想活了……”
看得出,老伙夫和冬娃的感情很深,冬娃死了,老伙夫伤心到了极致!
“这不让拿,那不让吃,有这样当兵的吗?就是当长工,还给口干馍馍吃哩……”老伙夫“霍”地站起来,横眉冷对张连长,向张连长发怒,似乎冬娃的死,是张连长一手造成的,“连长,你把我踢了,要么就毙了我,反正老子不干了……”
张连长也怒了,但也晓得老伙夫是在说气话,那是他心里悲恸所致的气话,便大吼一声,“来人,把他给我绑树上去,好好反省反省!”
“你绑老子干什么?不如给老子来个痛快的……”老伙夫被人绑着走了,怒喊声渐远了,张连长深深一叹,吴先生在张连长肩膀上轻轻一拍,以示安慰……
这时,寨子里的乡亲们,闻听了红军战士自杀的事情,也闻听了陈叫山将给寨子送粮食的事儿,纷纷拿着各家的吃食,全都过来了……
“这是一吊麂子腿,熏干了的,没臭,能吃哩……”
“这是敬山神爷爷的白馍,皮揭了就好了,里头好着哩……”
“我这儿有半坛豆子哩,没啥的,不是留种的,泡了做豆腐,一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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