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了一下,丁福脸sè略为凝重道:“少爷,我有个远房亲戚从汴梁回来,他之前在汴梁是一个刑名师爷。他听说了少爷的情况,他对我说,少爷刚从海外归来,根基不稳,却骤然聚拢了巨额的财富,很容易……这个……要小心官员垂涏。”
李浩正在喝饮料,听到这话他突然停下来,捧着杯子不动,原本带着笑意的脸也凝重起来。自己来北宋之后确实太高调了,泉州里谁不知道自己有钱?这金玉堂的老板一听到自己要买婢女,立即将最极品的送来。
这里并非主世界那种法治社会,这里的官员有着种种特权,破家县令,灭门令尹,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个刑名师爷话里的意思很清楚,其他富豪与官员有千丝缕的联系,有共同的利益,而自己刚来泉州,没有笼络官员,没有结交实力阶层,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自己的财产,这就是“根基不稳”。
道理很简单:一个三岁小孩捧着十贯钱在街头招摇,很容就被抢了;一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有十贯钱,谁也不敢打歪主意。当然了,如果那小孩手中只有十文钱,大家倒不会动心思。财富要有相应的力量去守护。没有相应的势力却拥有巨额财产,你就是别人眼里的一盘菜,别人会时刻琢磨着怎么吃掉你。
李浩的思维形式是主世界的,在主世界那种法治社会这不成问题,起码不会有人摆明车马来抢夺。但在官府至上的北宋世界,在破家县令的大环境下,自己会有极大的风险。
李浩放下杯子,起身拍了拍丁福的肩膀:“老丁,多亏你提醒,年终奖我会加上这一笔。对了,那个师爷现在哪里做事?我想请他吃顿饭,感谢他的提点。”
在北宋一段时间了,李浩觉得这里最缺的就是人才,那个刑名师爷如果可以招揽到,对自己在北宋的发展会有帮助。这种人提几倍的薪水挖过来也值,反正自己不缺钱。
丁福想不到李浩竟然会亲自请那师爷吃饭,他答道:“他刚从汴梁回来,回乡下老家了,过几天才回泉州。他现在正想在泉州某份差事,年纪大了,不想离乡。”
“太好了,他一回泉州,你就拿我的拜贴去请他。记住:要正式,要隆重。”李浩郑重道。
丁福连忙答应了,他知道李浩一直招揽人才,长时间和崔记牙行合作寻找jīng英,无论是账房先生、掌柜、商铺伙计,只要真正有才能,李浩都会高薪招聘。甚至暂时没有岗位,也先招聘进来,丁福有点不理解这种“人才储备”,觉得这是浪费。
但只要是李浩吩咐的,不管自己理不理解,丁福都会忠实地执行。
第十七章 大宋泉州市舶司
金玉堂的婢女刚离开不久,莫诗筠和她的贴身婢女就来到了李府门口不远,她们两人依然作男装打扮。
莫诗筠脚步越来越慢,最终停了下来,她一时心乱如麻。如果见面他又要自己抄《击鼓》怎么办?如果自己单独出来见一个陌生男子,被父母知道了怎么办?
婢女见她停了下来,知道她内心的矛盾,拉着她手劝道:“算了吧,我们还是回去吧。那本什么《几何原本》看得你像丢了魂似的,这几天你整个人魔怔了,整天不停地写写算算,人都呆了不少。”
一听到《几何原本》四个字,莫诗筠用力捏了捏手中这本书,目光也坚定了下来,再次往李府走去。
对于这本书的价值,莫诗筠暂时无法作出客观的评价,但无可否认,这本书开劈了数学上的新天地,书上的内容和她以前所学完全不同体系。
书上由五条最简单的公理,就一步一步推理出无数条几何定理。其推导过程逻辑严密到了极点,整个逻辑体系令人无可质疑,无可辩驳,推理过程只能用“完美”两个字来概括。
世上居然有这种学问!
莫诗筠感叹不已,但她在学习过程中,对书中的一些疑难问题无法弄懂。对于这本海外数学巨著上的疑难,大宋恐怕无人能解答,除非是李浩。
经过剧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莫诗筠决定上门求教。一个大家闺秀,单独出来见一个陌生男子,这可是需要很大勇气的。在几天之前,莫诗筠无法想象自己竟然有这个胆量。
李府门口,门房拦住了莫诗筠。
莫诗筠的婢女道:“这位是莫府的二公子,莫凡的弟弟,特来拜访李公子。”
李浩并不随便见外人,但莫凡却是李府的常客,看门的仆人迟疑了一下,觉得莫府的人来了,还是应该通报一声的。“公子请稍候,我这就去禀告我家少爷。”
仆人匆匆跑过禀告李浩,李浩听了眉头一皱,莫凡的弟弟?莫凡只有一个妹妹,莫非是堂弟?不过既是莫家的人,自然要见上一见的,“你接他进来,我在客厅等他。”
一见面,李浩大感意外:“是你?!”
莫诗筠俏脸微微一红,“见过李公子!感谢公子以《几何原本》相赠,拜读了这书之后,小女子有很多不解之处,公子是数学上的一代宗师,学问冠绝当世,还恳请公子为我解惑。”
“什么?一代宗师?”李浩连连摇手,“不不不,我数学水平很粗浅,万万不敢当一代宗师这种称谓,姑娘你千万别再这么说,被行家听到要笑掉大牙的。”
别说是自己,就算是数学博士,甚至是中科院数学研究所的专家,敢称自己是数学上的一代宗师吗?敢吗?敢吗?敢吗?尼玛,如果这是数学上的一代宗师,那么卡笛儿、高斯、欧拉这些光芒万丈的名字是什么?
一代宗师绝对算不上,不过如果仅仅说在数学上冠绝当代,这个貌似自己可以自豪地承认。现在是十三世纪,现代数学体系还远远未建立,自己的数学水平确实领先于这个时代。
李浩见莫诗筠脸sè有点古怪,问道:“怎么了?我这话有什么不妥吗?”
“啊,不是,只是……”
李浩笑道:“有什么可以直接说,我这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这是主世界最普通不过的一句话,莫诗筠却第一次听人将脸皮和城墙相比,觉得非常新鲜,她轻笑道,“上次见面觉得你很狂妄,这次觉得很谦虚,这变化太大了。”
“其实说不上狂妄和谦虚,说事实而已。对了,我当过家教的,教过学生,有什么问题你只管问。”
莫诗筠听了暗暗吃惊,要知道宋朝对于老师是极尊敬的,能够为人师表绝不简单,所谓天地君亲师,这个排列中“师”虽然敬陪末位,但能够与君王、父母并列,已经说明其受重视的程度。
李浩这么年轻就教过学生,那是多了不起的事?不过莫诗筠转念又想,以这人的学术水平,至少在数学上比以前的先生高明得多了,能教学生也不出奇。
莫诗筠将自己不懂的问题竹筒倒豆似的倒了出来,李浩一一解答了,他对莫诗筠看书的进度大吃一惊:“这短短几天功夫,你就看了这么多?”
莫诗筠点点头:“这些天没什么事,就一直看这本书。”
李浩愣住了,要知道这《几何原本》可不是一本消遣的书,这书比数学教科书还要难啃,因为教科书经过系统编排,有很多由浅入深的例题。这小姑娘在短短几天时间,将这本看了近三分之一,而听她的问题,就知道她学得相当透彻,如果自己当年硬生生去啃这本书,自学进度肯定远远没法和她相比。
李浩不由得暗暗赞叹,她如果生长在二十一世纪,妥妥的一个理科硕士,甚至博士啊。只是她如果在二十一世纪的氛围下长大,还能对数学保持兴趣吗?只怕不大可能。主世界的女生有几个会对数学感兴趣的?
谈完《几何原本》上的问题,时间还早,两人便天南地北聊了起来。
莫诗筠越听越震惊,一个人的学识怎么能渊博到这种程度?哥哥曾经说这人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载。她还以为是哥哥吹牛,这时在闲聊之中,才知道这是真的。
莫诗筠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哥哥一有空就要来李府找李浩聊天。和这人聊天,确实是一件愉悦的事,能增长见识,能开拓思维,能接触一些匪夷所思,细想却又合乎情理的观点。
更难得的是还偶尔有些话极为风趣,直到离开李府很久,莫诗筠嘴角还挂着笑意。
这天之后,莫诗筠不时来找李浩,有时拉着她哥哥莫凡一起来,有时莫凡要温习,她就带着婢女悄悄溜出来到李府。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李浩的暑假还有一周左右就结束,而他的照相馆各项工作已经准备就绪,过一两天就可以正式开业了。
莫诗筠和李浩也很熟络了,几乎每隔一天都来找李浩一次,或是问《几何原本》上的问题,或者纯粹就是来聊天,顺便吃李浩的冰淇淋。李浩怀疑这姑娘吃冰淇淋已经吃上瘾了,不然怎么老往自己这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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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泉州市舶司官衙。
市舶司是管理对外贸易的官方机构,相当一部分的职能和主世界的海关差不多,包括收取关税,缉拿走私之类。
泉州市舶司主官郑忠勇脸sèyīn沉地坐着,市舶司的一名官员快步走入,向郑忠勇行了一礼。
郑忠勇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道:“坐,纪铜,你查得怎么样了?”
纪铜有几分尴尬道:“那个李浩来历神秘,奇珍异宝阁也似乎是一夜之间就开起来了。属下多方调查,也不知那些货物的来历,大食、大秦、波斯这些地方都不可能制作那些产品。”
郑忠勇摇头道:“货物从哪儿来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李浩的后台是谁。”
“属下觉得,这李浩似乎没有后台,没发现他与官员有来往。”
郑忠勇冷笑一声:“没有后台?这话你相信吗?没有后来他敢明目张胆售卖未经市舶司抽税的货物?还光明正大地标榜是海外奇珍?没有后台他能够避开海上巡逻船,能够人不知鬼不觉地运来货物直入泉州?”
纪铜捋着下巴一小摄山羊胡子,眼中j