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兔崽子吧,哈哈哈……”粗嘎绝望的声音在空荡山谷中回荡,听在耳里像虫子一般恶心。
呵,好个不要脸的老东西!锻凌钰凉凉笑起来,讨厌这番话被崖下的女人听到,倾城容颜上尽是地狱般的森寒。
过去了多少年,那场撒满鲜血的旧事他可一丁点儿都不敢忘,母亲雪白的侧影、襁褓中弟妹的脖子、少女被撕裂的衣服……还有他脸颊被刻上的罪,哪一样出离了这个狗东西的手?他不过只要了他儿子一条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还不清了啊……那么多条人命,你以为你是谁?”锻凌钰抚了抚光滑的脸颊,弯下腰去拾起脚下的绳端。方才为了冲破|穴道,他的心口已经被血染透了,此刻才用力站了这一会,便已然快要虚脱,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可是那网罩里的女人,眼里却盛着满满的绝望与惊恐:“锻凌钰,绳子、绳子……救孩子——”
他心中懊恼,以为她又开始恨他曾经杀了她哥哥。可惜他的手才扯住绳端,却“嘶啦”一声,那原本被狗太尉抓握的一截却忽然裂开来一口子,“吱吱”开始变细。
卑鄙,好个六亲不认的老东西!
锻凌钰一拳砸在崖石上,狭长凤眸里充溢着可怖杀气,秒秒间慌忙撕下一卷长袖向崖下的绳子缠去。
“呵,死期到了……”不远处,玄天拾起剑,向锻凌钰清瘦的背影眯起眼睛。
痴沉于爱而不可得的傻瓜啊,我杀了你,可是为了救你呢,不然你一辈子比我还要痛苦,你又要惦记着我的仇、惦记着抢了你女人的男人,我亦要担心着你的报复……多累人不是?
那掺了内力的冷剑便擦着寒风,直直对准崖边纯黑的背影射去。可惜失了武功的锻凌钰专注着救崖下女人,竟丝毫未曾察觉。
紫苏才放下的心一瞬间狠狠痛起,好似又看到多年前满院子喷洒的红。
“凌钰,小心——”
“娘——”玄铭还来不及阻拦,一道红影已然从身边擦过,秒秒间与那疾驰的白光怦然相接……
……
玄柯一路急急飞马而至,久征沙场的他,深邃眸子将周围迅速一扫,只见一柄锐剑正向山崖边的黑衣男子袭去,千钧一发之际,那魁梧身形立时在马上腾空一跃。锻凌钰还未察觉身后危险,整个儿已被玄柯扯开在一旁,他尚不及恍过神,一道青衣早在眼前晃过,飞身闪在了山崖下。
失了重心的斑驳网罩正在迅速下沉,玄柯矫健步伐轻踮在直线倾下的崖壁上,一柄碧血寒刀将那绳端一挑,牢牢在手腕上卷了几道。他左臂本已受伤,此刻沉重的力道激得他身子一个踉跄,三人在空中连连翻转了几个圈,差点儿摔下崖去。亏得崖边正好有一块山石突出,方才在其上艰难站稳。
一刀子撇开那斑驳大网,里头的人儿已然惨白了脸色,女人尚在急剧喘着气,孩子却已晕厥。玄柯放下宝刀,将川儿软绵绵的身体平摊在山石上运气,方才抬起头去看青娘:“为什么要走?”
他的语气沉沉的,分明抑着满腔隐忍。深邃眸子凝着身旁的女人,化开真颜的她不过十**岁模样,剔透的肤色,抿着精致小唇,眉眼间娴良又安静,哪儿像那个一身软骨的妩媚少妇。虽早已猜测过她的模样,却从来不知她竟是这样的年轻,一刻间忽然了然她那孩子一般来去不定的别扭脾气,心里头也不知是宠是怜还是该发怒。
青娘抚着起伏的胸口,见玄柯这样看她,方才记起来自己天将亮时的那番作为。双颊顿时浮上淡淡红霞,每次赌气离开他,到了最后却总要他将将跑来收场,好生没脸面。若然她听他的话,乖乖呆在府邸等他,那么谁的阴谋都不会得逞。
却也终究是个执拗的角色,只看着玄柯那缠裹的手臂:“你受伤了……是不是那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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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妨。”玄柯站起身,山石不大不小,他魁梧的身型正好将青娘娇小身躯牢牢笼罩在阴影下。
“没事就好。”青娘低下头,一时有些尴尬。是有多久没再见过这样冷冽霸气的他,就仿佛当初她在漠北惹怒他时,他明明生气却仍死要面子隐忍着不肯发作的模样……好生让人慌张。
才想着要退后,却猛然一只长臂将她往精悍胸膛里一拉,她还完全没准备好,就被拉进玄柯那道熟悉的沉稳气息当中,听到他砰砰起伏的心跳。
玄柯低下头,嗓音肃冷得让人心慌:“为什么这样走开?我险些气得要杀了你。”粗糙大掌揉捏着青娘瘦削的肩膀,好似要将她牢牢刻进他灵魂深处,可是她的身体这样软,一点儿也不肯让人好好掌握。这样的感觉,就似当初她才拖了衣裳将他勾引,转而便又在茶铺门前一忽而栽进这人的怀、一忽而撞进那人的座,让他心中懊恼却又不知道该要拿她如何。
“我只是怕你……会爱上那个女人。她那样年轻漂亮……家世又好。”劫后余生的女人竟然还要对着他笑,脸色苍白苍白的。
这样轻的年纪,该比他小了十余岁吧。她的美竟超出了他的臆想,她若不说话,便似初次相识的清冷深闺少妇;可是一张口,那副软趴趴勾人心魂的口气,除了她却再没有别人……这样柔弱无骨的女人,到底对那个幽冥一般的男子该有多爱多恨,方才肯为他吃那么多的苦,逃出来生下骨肉独自一个人辛苦生活。
“……你连走都不愿让我看到你的真面目。”玄柯将青娘越发揽紧,将她发丝凌乱的脑袋全全埋在胸膛里,贪婪呼吸着她的味道。
感受到男人苍凉的叹息,青娘双手主动环上玄柯窄而精悍的腰:“他们将她化得那么像我,你竟也未曾上当。”
“唉,你让我真不知该要拿你如何……”
“你出来寻我……你的皇后……她不生气吗?”
他们的对话牛头不对马嘴,玄柯蠕了蠕唇,却最后什么也不解释,只将青娘裹进他尚好的右臂:“把过去的都忘记,和我回去。”
这时候的他是霸道专横的,青娘看到他深邃眼眸里的潋滟,怎么能够忘记,他原本就是个肃冷清傲的大将军呢。
青娘道:“我知道你在生气。”
玄柯却不答她,弯下腰将地上的川儿抱起:“……从今日起,在我解除旧党之前,再不会纵容你一人在宫外生活。”
“嘤嘤,大大……”醒过来的川儿吸着鼻子,软绵绵揽住玄柯的脖子。熟悉而温暖的胸膛啊,这些个月为臭爹爹吃的委屈终于找到了倾诉的出口。小嘴抿啊抿,可惜心肝儿太激动,哆嗦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完整,一瞬间又好似自己成了世界上最可怜的小哑巴。
“我说过,我不要我们的孩子生在宫……”青娘安抚着川儿,才要说话,却听到上头玄铭一声惨烈绝望的长呼:“娘——混蛋,你竟然杀了我娘!你杀了我娘——!”
一瞬间才要说出的话又将将咽下,赶紧催促着玄柯向崖上攀去。
……
却是玄天与玄铭二人抱着紫苏跪坐在不远处,紫苏脸色苍白,胸口不知何时竟被一柄长剑贯穿,急得青娘立刻便要下地奔将过去。
一柄带血的素白绒扇却将她三人一挡:“放下我的女人。”毫无温度的森冷嗓音,那说话的人苍白的倾城容颜,一身森寒气息,是锻凌钰。
锻凌钰笑,凉凉地看玄柯一身青衣端端立在山崖边,魁梧挺拔、一身正气……他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不懂风情的男人,除了会打战,到底哪个地方强过他?
这还是他与玄柯的第二次面对面呢,第一次在极乐地府,他执一柄绒扇与那狗皇帝相斗,玄柯忽然从天而至,带兵突围,那时候他们势均力敌,谁也不比谁甘拜下风。
可是这一次,他失了武功失了女人,玄柯却成了坐拥天下的皇帝;他想将女人带走,然后再派红衣前去刺杀他,可是玄柯不仅没有死,最后还将那该死的女人揽进了自己怀中……呵呵,有些人啊,总有这些好运气。
“请将我的女人放下,不然……”锻凌钰弹出折扇的锐利刀锋向玄柯逼去,一双潋滟凤眸却紧紧凝住青娘不放,他就是要看着她,看她到底还要如何伤他的心。
可惜女人却将脸颊埋进了男人的怀,不肯多看他一眼。
“我听青娘自己决定,她若愿意,我必不阻拦。”玄柯淡淡应着,却越发紧了紧怀中女人。他知道她在发抖,知道她终究心底里爱过。可是即便知道了,他亦要帮她将那不堪的旧情坚定斩断,他要她从此幸福,再不要惶惶度日……她亦要为他的心负责。
锻凌钰眸间一冷,暗暗捺下汹涌的血腥:“呵呵,好个薄情的大将军。若没有我,你以为你能做上皇帝的位置麽?她原本就是我派去骗你,如今任务既已完成,便是我接她回去的时候……你得了天下又抢去我的女人,难道不怕被天下人笑话嚒!”
“我原无心为政,倘若在意她骗我,今日便不会来。这一世你比我先出现,上苍给过你无数的机会,你却不珍惜。你既不知珍惜、也不肯悔改,最后输了她的心,又能够怪谁?”玄天拨去那柄扇子,多少年刀光剑影,一眼便看出锻凌钰早已失了内力,却还在任性坚持。
却也不想为难他:“你走吧。我答应过青娘不杀你,便一定不会要你性命……你且去看看你阿姊,她亦是为了你而受伤。”
“噗,阿紫、阿紫你……”身后传来玄天艰涩的痛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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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凌钰执扇之手微微一颤。
青娘终于狠心开了口:“凌钰,你既曾经逼迫我,便该理解紫苏的不易。许多事,女人若能反抗,早已经反抗了……逝去的倒退不回来,眼前的走了亦没有了,你不要再如此执迷不悟好不好?”
却原是我逼你麽?锻凌钰扭过头,心头开始剧痛,合欢的嗜血之盅啊……在玄柯抱着女人与孩子飞上悬崖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输得一塌糊涂了。可是骨子里头不可一世的冷傲,即便是输了亦不肯在情敌面前示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