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名白衣汉子,本来一直不在乎四君子老大耻笑他如何卖国求荣,然而乍听见涉及他那位好兄弟的清名,他便不由分说,忙不迭马上替他辩护,可见他如何在乎这个兄弟。
“如果你们硬要说当年有人卖国,你们就说我好了!‘他’,只是于最后关头放我一马,‘他’,绝对没有卖国!我一人做事一人当,千秋万世,若有人要唾骂卖国求荣者,就唾骂我吧!”
他竟然把全部罪名都独搅身上,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又为了何人?聂风与步惊云深感纳罕。
四君子的老大为了扭转自己软跪面前的鬼态,不由又邪笑道:“呵呵!那你即是承认当年曾卖国了?哼!你这个十恶不赦的卖国贼!”
白衣汉子又是苦涩一笑,道:“是!我当年确曾卖国又如何?中国全民皆苦,活在昏庸无道的皇帝手上,这个由无道皇帝管治下的中国,早就该给我这样的卖国贼卖掉!”
四君子的老大道:“好啊!你终于也亲口承认了?嘿嘿,也好!反正我们仍未找出那武林神话是生是死,今日能羞辱他生前的所谓好兄弟,亦总算大快用心!”
说着朝茶室内的商旅道:“各位!此人既直认是卖国贼,便应受尽千人万人唾骂!大家若是爱国的话,就向他吐一口吧!”
茶室掌柜及伙计们当然不以为然,惟众商旅却是面面相觑,似在犹豫,想不到,这四君子的老大如此懂得挑拨人心,居然想煽动群众屈辱白衣汉子。
然而就在众商旅面面相觑之际,突听一个冷冷的声音道:“我——”
“绝对相信——”
“他并没卖国!”
说这句话的人,正是一直不大言语、其冰冷神情令众商旅感到心寒的——步惊云!
步惊云一语乍出,聂风也当场站了起来,道:“不错!我相信,这位前辈,绝对没有卖国!”
四君子老大闻言冷笑:“哼!你俩异口同声认为他没卖国,从何见得?”
聂风一瞥白衣汉子,气定神闲解释:“这位前辈身负神话般的剑气,举手投足间已能令人剑屈服,此等神而明之的修为,你以为是卖国能换来的吗?”
“习武的人若要练至一个超凡入圣的境界,第一件事便需摒弃一切杂念,摒弃一切私欲,他又怎会贪慕虚荣或金银财帛而卖国,这根本不合情理!”
是的!聂风说得一点没错!步惊云虽然并没解释,似亦与他持同一想法。
四君子老大道:“呸!连他自己也承认了!你们两个,又何必枉作小人?”
步惊云与聂风不约而同朝白衣汉子一瞥,只见他本已苦涩的表情更苦,步惊云益发隐隐感到这个本可成为神话传奇、如今却又寂寞潦倒的白衣汉子,背后一定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苦哀,也许,更藏着一段令他五内吐血、有苦自知的哀伤故事……
果然!这名白衣汉子,眼见聂风仗义执言维护他,不动的心,似乎深深有所感动,他遽地叹息着道:“我曾在这个茶室之内,说尽几许江湖故事,可是,我心中一直有一个故事,从没有说出来。”
“本来,我预算终此一生,也不会再对任何人说及这个淹没了的故事,然而今天,竟然有人会怀疑我毕生最好的兄弟——‘他’,也是卖国之贼,他纵然已死,也不应受到如此怀疑,为澄清他的清誉,看来,今日我已不能不说出这个故事了……”
一语至此,白衣汉子又幽幽的看了看步惊云及聂风,看了看掌柜与伙计们,还有满屋商旅,以及那陇山四君子,苍凉而又萧素的道:“这将会是我在这里所说的最后一个故事,这故事,其实是关于两个命运纠缠半生的男人,他们亦敌亦友亦兄亦弟的故事……”
白衣汉子至这里,不由有意无意地朝步惊云及聂风一望,仿佛,以其超凡修为亦已一眼瞧出,聂风与步惊云,将来亦会象他和他的好兄弟一样,亦敌、亦友、亦兄、亦弟……
接着,他便再次提起他手中珍之重之的古旧胡琴,一下一下地拉动着令人碎心的琴音,他的人,亦霎时回到了过去……
一连串的名字更霎时涌上他寂寞的心头,那是一连串与他曾有紧密关连的名字,他的前半生,就在这一连串的名字中,转来转去,终于转致如今一败涂地!潦倒收场!那一连串的名字就是……
慕龙。
小瑜。
僧皇。
剑圣。
还有他今生今世,将永不会忘记的一个名字——无名!
无名,也曾唤作——“英雄”、“英名”……
※※※
无剑之剑,是为真剑;
无心之心,是为真心;
也许,无心成为英雄的英雄,才是真正的……
英雄。
※※※
碧世苍茫,某代某年某月,也曾有一个令天下群豪竞折腰的无名英雄。
他不堪的身世,已是久远以前的故事。
而他坎坷半生的故事,也由他毕生的其中一个宿敌展开……
那个宿敌,有一个天下人都应尊崇的外号。
剑圣!
剑中之圣!
他从不笑。
他不笑,全因为他从来也没真正的满足过。
何以他从不满足?缘于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已经得到太多。
他,五岁学剑,七岁已青出于蓝,九岁一剑成名。十三岁时更已悟出更高境界的剑道,从此创下圣灵剑法,功力益发炉火纯青;若他不喜欢的话,无人能近其身三尺,亦由那时开始,他在剑术的比试上,从无败绩!
后来,江湖人更尊称他为——剑圣!
可知他的剑艺已是何等超凡入“圣”!
可是,剑圣并不快乐,因为他今年还只得二十七岁。
二十七岁!想想也觉可怕!他人生的路,还只是走至二十七岁,已经得到一切剑术、修为、尊崇与荣誉,已经得到太多,人生至此夫复何求?只是……
他还没死!难道真的要他就此抱着“剑圣”这荣誉终老?成为剑中之圣,便是他一生所求的极限?
不!心高气傲的他犹不满足!他认为,在这世上某个角落,一定还有一个与他旗鼓相当的绝世剑手,只要与这个绝世剑手一战,他一定可以将自己已经超凡入圣的剑艺再度提升!
惟普天之下,是否真的有一个与他同样利害的剑手?会否,这世上根本便没有更强的剑手?剑圣,已是剑中之圣,剑道之终极巅峰?
他不知道!正因为他不知道,所以今日,他才会前来这个地方。
但见二十七岁的剑圣,正静立于一座古刹的大殿之内,他翘首看着殿内安放着的释迦大佛,连一点尊敬的意思也没有,更遑论会叩拜神佛!
这座古刹,唤作“弥隐寺”,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寺院,不过剑圣今日前来此地,非为拜佛,他从不信天佛,他只深信,命运就在他自己手中!
他今日前来此弥隐寺,无非是找一个人——弥隐寺这一代的主持。
僧皇!
众僧之皇!
据闻,这个僧皇,自小已精通佛、医二理,他更是全神州僧侣们最推崇倍致的高僧,故有“僧皇”之称。
再者,这个“僧皇”除了精通佛医二理,还有一种本事。传说他额上嵌了一块“照心镜”,可以看尽红尘内的世人世事,神妙无穷。
剑圣今日找他,便是要僧皇为他一看,究竟这个浩瀚人海,还有否值得他再拔剑一战的超级剑手?
他手中所握的无双剑,已快要封尘了……
剑圣等不多久,终于被一个小和尚请至寺内东厢某个厢房之外,小和尚道:“剑圣大侠,僧皇主持最近微感抱恙,本欲谢绝一切访客,不过今日乍闻剑圣大侠亲自造访,僧皇主持竟然叹了一句‘要来的人终于来了’,于是不由分说,便遣弟子前来相请。剑圣大侠,看来,僧皇主持与你相当有缘啊!”
“是吗?”小和尚一片热心相告,剑圣却是冰冷回应:“那你何不快快住嘴,去干自己的事?别妨碍我与你们主持说话!”
小和尚不虞自己一片热诚,却遭受剑圣冷言相向,登时窘态毕露,不知如何应对,幸而,此时厢房内已传出一个苍老慈祥的声音为他解围:“法显,念诵晚课的时分将至,你何不前往普心殿好好准备?这位剑圣施主,就由为师招呼好了。”
这个号作法显的小和尚,真是巴不得有这个机会,连忙打躬作揖,呐呐而答:“是……的。僧皇主持,弟子这就立即往……普心殿。”说着已趁机溜之大吉。
原来适才那苍老慈祥的声音便是僧皇?剑圣不禁眉头一皱,心想僧皇果非徒负虚名,单听适才那祥和的声音,已知他佛法之深。
可是剑圣仍是目中无人,也没得僧皇同意,伸掌一推,便把厢房的门推开,只见厢房之末,正背坐着一个身披素净袈裟的和尚,这个和尚的背影看似并无特异之处,惟剑圣修为极高,已隐然感到,这和尚身负一股祥和之气,是高手!
“你,就是那个传说可看尽红尘一切世事的——僧皇?”剑圣不屑的问。
僧皇对于剑圣语中的不屑竟置若罔闻,他落落大方地答:“贫僧正是。”
剑圣冷嘲:“嘿!既是出家守戒的所谓‘贫’僧,何以又会冠以‘僧皇’如此浮夸霸道的法号?”
僧皇笑语解释:“俗世凡人,心常失主。他们永远可望有更高深的人为他们释疑解困;贫僧被一众僧侣冠上‘僧皇’之名,亦只是一种吸引世人入信的法门。当世人皈依之后,才好好向他们宣扬正信的佛法。”
剑圣道:“你倒是能言善道!不过你既被称为能看尽红尘世事的僧皇,又可知道我剑圣此行目的?”
僧皇未待他把话说完,已缓缓转身,看着倨傲不群的剑圣,神色霎时变得有点黯伤道:“贫僧早已知道你此行目的。剑圣施主,你是前来想问贫僧,究竟这人间还有没有仍值得你一战的剑手,是不是?”
“剑圣施主,贫僧可以立即告诉你……”
“有!”
“这个世间,仍有一个人可以与你一战!”
剑圣向来恃剑自负,骄横江湖,此刻亦不由感到愕然;他愕然,一来是僧皇转身之间,他已彻底看清楚僧皇的脸!
只见这个传说中的僧皇,约是六十上下年纪,一脸祥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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