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朋友……”
“都是……我不好……”
“一切都是……我断浪不好!”
呢喃声中,这几年已甚少流泪的断浪,遽地涕泪交零,他紧紧抱着那几具可怜的马尸,潸然哀号:
“是我……断浪……没用!”
“是我……断浪……连累你们!”
不错!他确是连累了真挚关心他的它们!
他更将连累一心一意只为他设想的——聂风!
只因今夜丑时,秦宁父子必会在夜叉池严阵以待,若断浪为取雄蚕赴会,相信势必凶多吉少,但他自己一死也还罢了,他若一旦被天下会众误为畏罪潜逃,那以命保证断浪的聂风,亦准会被雄霸挑断手筋脚筋!
然而,即使断浪今夜前赴夜叉池能取回铁尸雄蚕,难道他便可不顾玉儿这可怜弱女的那双眼睛?难道他便可不理玉三郎而将雄蚕交回雄霸,以救聂风?
不!
他不能不救聂风!
他也不能不救已重创乏力的玉三郎安全离开天下!
他更不能不取雄蚕,以治好心怀理想的玉儿!
但,力量如此渺小的他,又如何可在雄霸手中救回聂风?他甚至未必可轻易逃过今夜秦宁父子在夜叉池所布下的十面埋伏!
一切一切,都只怪他没有足够的力量——救人救己!
断浪很后悔,很后悔自己在天下这五、六年内,进境为何如斯的慢?他甚至连他的爹断帅所给他的蚀日剑谱亦忘了!
一想起蚀日剑谱,断浪在无比焦灼与哀恸之中,霍地冲回自己的马槽小屋之内;
“不错!只要找回蚀日剑谱,也许还有……一线希望可以骤然增强自己,那时候,便可解决所有问题了……”
断浪虽是如此的想,惟他早已不知将剑谱丢在何处何方,要找也不是一件易事!
可幸皇天不负,他找不了多久,居然给他在自己床下找回——它!
蚀日剑谱!
这卷其父断帅千叮万嘱他一定要在十五岁时方才可练,否则就会令他走火入魔的蚀日剑谱,终于又回到断浪手上来了!
断浪满怀希望的揭开剑谱,希望能在内找出可以暴增功力的方法,可是……结果却令他非常失望!
因为世上并无一朝一夕、不劳而获的事!
蚀日剑谱内所载的每一式剑招,无疑都是杀着凌厉、足可惊天动地的绝世剑法,然而,这些剑法都必须配合深湛的内家修为,方能发挥不可思议的无上威力。
惟剑谱内亦指出,要习练可以配合蚀日剑法的深湛内家修为,至少需时……“三……年?”断浪看至这里陡地一愕:
“三年实在……太长了!如今,恐怕……三日时亦已经……来不及了……”
断浪的一颗心直向下沉,似要沉进万丈深渊;看来若要以蚀日剑谱解决他眼前困境,已是极为渺茫,只是,正当他一筹莫展的时候,瞿地,啊!
他突然发现,在其小屋内的一个墙角,有一件物事……
一件可能会解决他困境的物事!
乍睹这件物事,断浪本在焦灼的双目,霎时竟泛起一线希望!
究竟墙角有何物事,居然会为已濒临绝境的断浪,带来一线希望?
※※※
夜叉池。
今夜的夜叉池似乎比平素倍为血红,骤眼看来,更像一个夜叉的血盆大口,一个兴奋得欲吞噬苍生的血盆大口!
而此时此刻,正站在夜叉池畔的秦宁秦佼,以及五十个他们收买的爪牙,看来亦和夜叉池一样,极为兴奋!
全因为,向来是秦宁父子心头刺眼中钉的断浪,今夜势必栽在他父子俩手上;断浪这小子纵是机智过人,资质不弱,惟他羽翼未丰,独以他一人之力,已极难应付秦宁父子,更何况还有这五十多名爪牙?
而只要断浪一死,秦佼便可名正言顺成为第五位候选天王,试问,他父子俩又怎能不感到兴奋?
“已经是丑时了。”一直在兴奋期待着的秦佼蓦然对其父秦宁道:“爹,断浪那狗杂种为何未出现?”
秦宁胸有成竹一笑,答:“佼儿,毋庸操心。你第五候选天王之位是跑不了的!断浪他一定会来!”
“爹,从何见得?”
秦宁又是一阵狞笑:
“这世上有一种愚蠢的人,只懂顾念朋友,不懂考虑自己处境!他们无论干什么都先会为朋友设想,甚至宁愿自己挨饿,也会义不容辞先借钱给朋友解困!断浪和聂风,便正是这种蠢材!”
秦佼闻言一乐,笑道:“所以,爹认为断浪为取铁尸雄蚕,今夜一定会来?”
“这个当然了!”
“哈哈!爹,那断浪岂非是蠢材中的蠢材?因为他该老早猜到,他一来便会连命也丢掉?他不独无法取得铁尸雄蠢回去帮朋友,更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只有蠢材中的蠢材,才会明知必死也要前来送死!哈哈哈哈……”
秦佼边说边笑,非常洋洋得意,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沉冷的声音蓦地响起,道:“是的……”
“我,确是蠢材中的蠢材!而我这个蠢材,如今已经前来送死了!只不过——”“要我死,还没那样容易!”
语声方歇,一条人影已自远处冉冉步近,那条人影一身青绿衣衫,在这阴森死寂的夜里,更像是一头——
摄青厉鬼!
也许不单是鬼,“他”还快将会变为鬼!因为“他”此来可能真的只是送死!“他”根本便没有绝对把握可以对付秦宁父子,以及五十多名爪牙而取回雄蚕!
可是“他”还是来了!
无论“他”此来是为了聂风、玉儿、还是玉三郎,却肯定并非为“他”自己……
“他”——
断!
浪!
断浪乍现,一直在兴奋期待的秦宁父子本应倍为兴奋,只是,此际他们的脸上却反而收敛了兴奋之色。
终于断浪虽已应约出现,惟他仍只是从远处徐徐步近,夜叉池这树林又昏黯非常,一时之间,他们也看不清断浪的脸及表情,仅是从断浪适才的说话中,感到他的语气反常的沉冷,沉冷得令人有点骇异……
究竟断浪的语气何以骤变为如斯沉冷?
秦宁父子并没多想,也没骇异多久;断浪既已来了,亦即表示,他们的计划即将实现!秦宁一面狞笑,一面从怀内取出一个小皮囊,对正步近的断浪道:“很好!断浪你来得正好!但你的步伐何不快一点?否则,你要的铁尸雄蚕,便会丢进夜叉池内了!”
秦宁说着随即将手中皮囊一开,便探手入内取出一物事,这件物事,赫然正是——
铁尸雄蚕!
只见这条大家一直千方百计要取得的铁尸雄蚕,原来是一条遍体皆蓝的蚕,且居然还活生生的在蠕动着;这么多年了,这条铁尸雄蚕犹未死,可见真的是人间异物!
断浪骤见铁尸雄蚕,双目登时在黯黑中放光,可惜秦宁此时却飞快将雄蚕放回皮囊之内,且还作势欲将皮囊扔进夜叉池,他邪笑:
“怎么样?断小子!你再不快快上前,老子可是言出必行的!但只怕雄蚕一掉进池内,便会给池水蚀至化为乌有,那时你此行便将徒劳无功啊……”
秦宁说着又将手中皮囊放在夜叉池上摇了摇,可是,断浪的步履却仍然未有加快,相反,他依旧语调冰冷的道:“秦宁秦佼,你们真的那么想我上前来吗?不过只怕我上前之后,你们会觉得我很可怕。”
“废话!”在旁的秦佼猝然插嘴道:“断杂种!你以为自己是步惊云吗?你有啥可怕?你若再不乖乖步上前来,就别怪我爹将铁尸雄蚕扔进夜叉池了!”
“很好。”断浪又是冷冷一声回应:
“既然如此,那你们——”“不要后悔!”
说话声中,断浪立即如言快步上前,他的面目与表情,亦在逐渐接近之间,给秦宁父子看个清清楚楚!
“啊?你……你……?”
“断浪你……这狗杂种,你……你……到底在干啥?”
势难料到,秦宁秦佼在瞥见断浪此刻面目之时,竟会有如斯震憾的反应!甚至那五十多名爪牙,亦尽皆哗然!
全因为,眼前的断浪,正在干着一些他们造梦也没想过“人”会干的事情!
断浪他……
他正在生吞蜈蚣!
天!场中所有人不但极度震憾!更异常毛骨悚然!
赫见断浪手中并没带任何兵刃,却拿着一个尺许大小的布袋,布袋内更似有千虫万蚓在攒动;只是,秦宁父子已相当肯定袋内至少有数百条蜈蚣,因为单看断浪信手从袋内一抽,竟已抽出三数条在挣扎着的蜈蚣之多;断浪更毫不犹豫,一把一把的将蜈蚣往嘴里送!
最骇人的,是断浪的一张脸,已变为一片紫黑,显然他在前来的路上,早已生吞不少蜈蚣;看样子他已中了极深极深的蜈蚣毒!
秦宁秦佼见状当下恍然大悟;终于明白断浪适才的语调为可会反常的冰冷,缘于他在干着一件极度反常的事……
然而,断浪为何会生吞蜈蚣?难道他是……?
啊……?
“你……你……疯了!”秦佼陡地惊呼起来;
“断浪你疯了!你……居然……生吞蜈蚣?”
饶是场中众人尽皆是为这邪异情景心胆俱寒,惟断浪却面不改容,依旧一把一把的从袋中抽出蜈蚣往嘴里送,仿佛仅是一件相当平常的事似的,他冷冷反问道:“我,真的疯了吗?”
“是的,也许,我,真的疯了。”
断浪说着抬头看着半空逐渐势狂的风雪,忽然悲凉地叹道:
“风雪狂,不及世态更态!
蜈蚣毒,不及人心更毒!
夜叉险,不及江湖更险!”
“真的疯的,也许是这个愈来愈不重情义的——人间!”
秦宁父子见他忽尔冰冷,忽尔悲凉,益发纳罕。他们不明白,断浪生吞蜈蚣,只因他在心中已下了一个非常重大的决定……
“笑话!”秦宁纵然为断浪生吞蜈蚣的畸形而感撼,仍不忘他父子俩今夜的目的;
“断小子!我看你准是为设法取回铁尸雄蚕而想得疯了!不过无论你是否真的疯了,今夜你既然有胆前来,就绝对无法逃出我秦宁掌心!”
“为免夜长梦多,大家快给我——上!”
“遵命!”那五十多名爪牙骤听秦宁下令,亦不容怠慢,陡地一拥上前,五十多柄森寒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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