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子时一过,丑时一到,断浪仍未出现的话,那他便真的会连累风儿了!”
“因为老夫这次绝不会偏私!任何人包庇偷铁尸雄蚕的人,都——”“必须接受重罚!”
断浪为何仍不出现呢?他不是不惜一切浸身夜叉池内,也要增强自己回来救聂风的吗?难道他如今还浸在夜叉池内未能功成?
不!他早已离开夜叉池了!此刻的他,原来正在……
※※※
这里是天下会的一个乱葬岗——
天葬场!
这个天葬场既是一个乱葬岗,亦即是说,葬在此地的人根本不受尊重,故在他们死后,天下会众便把他们弃尸此地,任盘踞此地的老鹰们吸食他们的尸体。
而这些被弃尸满地的死者之所以不受尊重,全因为,他们生前尽皆是——
雄霸敌人!
这就是雄霸敌人的下场!
这些年来,雄霸不断剿灭大帮小派,许多不服的门派帮主,更被掳回天下严刑逼降,且还有许多人受不了残酷无比的酷刑而惨死,他们的尸首被仍在此天葬场,多得堆成一个个的山丘,也养肥了这带的老鹰们。
可惜,近数年已甚少有人敢不归降,故天葬场亦甚少派上用场,这里的老鹰们亦随之无尸可吃,变得瘦骨嶙峋,终日无精打采似的,只是……
今夜,似乎又有食物给它们送来了!
鹰眼永远最锐利,饥饿已久的鹰眼更为锐利百倍!老鹰们蓦然发现,在距天葬场数百丈外的一条小径之上,正有一条人影徐徐步近!
是天下会送尸体来了?
老鹰们登时食指大动,垂涎欲滴,兴奋得展翅乱拍,然而当这条人影逐渐接近之时,它们忽然感到有点不对劲!
来的好像不是一个寻常的天下徒众!
来人的每一步,竟深深烙在积满冰雪的路上盈尺之深,那些雪,似被一股热烘烘的火劲融掉,而来人的身上竟散发着一股无穷热力,远远已把老鹰们烘得喉干舌燥……
啊!来人竟似把地狱之火也与其一起带来!
他,像是把整个火地狱也带上人间!
“呱”的一声!纵是天寒地冻,老鹰们也无法忍受这愈来愈近的火热煎熬,猝地纷纷展翅高飞而去,这个火热的来人朝满天受惊的飞鹰一望,不由苦涩一笑,对老鹰们沉吟道:“我,真的已变得那么可怕吗?”
“鹰啊!你们可知道,人最可怕的地方并非力量,而是人的心……”
是的!他,已变得非常可怕!纵然他的容貌未有丝毫改变,他如今深藏的力量,不但唬得满天鹰飞,更唬得风雪也不敢接近!
所有飞近的冰雪,都在他三尺之内给他那股火灼感觉融掉了!
他正是——断浪!
断浪再次在天下出现,是否表示,他已在夜叉池功成出关?他已有足够的力量解决今夜一切?
他既已回来天下,又为何不先上三分教场?而前来这个天葬场?
断浪前来这里,全由于他要在解决一切之前,先见一个人。
玉!三!郎!
却原来,自从秦宁父子往断浪马槽搜索玉三郎不遂之后,断浪为防万一,便将玉三郎藏在天葬场附近一个极为隐蔽的山洞内;这天葬场向来阴风阵阵,尸骸遍野,人迹罕至,绝对是一个可以让便创乏力的玉三郎,慢慢回复功力的安全地方!
而此刻的玉三郎,正在那个隐蔽的山洞内闭目行功,断浪早前曾给他服下十五颗“气转心丹”,虽已令他受的重创在这数日内逐渐痊愈,惟他依旧无法使出半分气力,仍然动弹不得,他必须尽快回复功力解决自己的问题,他不想再负累断浪,不想这本来可以前途无限的大好青年,为他及玉儿毁了宝贵前途!
可惜,要待他回复功力,至少也在一个月后,实在是太迟了!
断浪,今夜会先用他自己的方法,解决所有问题……
倏地,玉三郎在闭目调息之间,只觉山洞内蓦然充斥着一股热力;这股热力似曾相识,缘于在他过去藏身夜叉池的岁月中,每次他因夜叉池增强功力之后,全身都会散发着火股热劲。
但,如今的他浑身乏力,又何来热劲?他不期然心中一懔,睁目一看,终于发现散发这股热劲的人,此刻竟已无声无息地站在他的跟前!
断浪!
“断……兄弟?”玉三郎乍见此刻一脸木然的断浪,当场心知不妙,更见他浑身不独在散发热劲,且还能如此无声无息地出现于他跟前,修为明显暴升,他有一个极不详的预感,愣愣的问断浪:
“断……兄弟,不见……一日一夜,你为何……看来……像是……不同了?难道……难道……你……?”
已经不用再难道了!语声方歇,断浪斗地上前,一把按着玉三郎下颚,一把已从怀中掏出一瓶物事,“拍”的一声!便将瓶内物事全倾进玉三郎嘴内……
瓶内物事甫一入喉,玉三郎已知是什么东西,震异的瞥着断浪,问:“是……你仅余的……十五颗……气转心丹?”
“断兄弟,你将气转心丹……全给我服下,那你凭什么……为自己疗伤?”
一直木然的断浪,看着玉三郎虽然重创乏力,却仍然异常关心他的样子,终于有回少许表情,他慨然答:“玉前辈,你自己身负不共戴天之仇,更伤重乏力,身陷天下险境地,却依然如此关怀我断浪,断浪实在相当感激;只是,也许我已用不着气转心丹了……”“因为,我已经和前辈一样,成为……”
“夜!”
“叉!”
此语一出,玉三郎登时心头一沉!虽然他适才已觉断浪身上火劲有异,但还是不敢肯定,如今经断浪亲口承认,玉三郎益发难掩满脸震惊,他怔怔地问:“什么?你……已成为夜叉?你……已去过……夜叉池了?断兄弟,你……为何……要……这样做?”
断浪苦苦一笑,答:“因为要治愈玉儿姑娘的眼睛!”
“还有,我更要救我的兄弟——聂风!”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那个藏着铁尸雄蚕的皮囊,方才续说下去:
“玉前辈,断浪已将铁尸雄蚕弄到手,相信玉儿姑娘的眼睛快可重见光明,她可以继续追求她自己的理想;然而,在拿这条雄蚕回去救玉儿姑娘之前,我还必须带它去见一个人!”
“谁……?”
“雄霸!”断浪直截了当地答:“若我今夜不能带着铁尸雄蚕,在三分教场向雄霸交待,风便会被他挑断手筋脚筋,成为废人!但若我带着雄蚕往见雄霸,如果仍是功力平庸的我,根本便绝不可能再取回雄蚕救玉儿姑娘,所以,我不得不借助夜叉池暂时增强自己,因为我必须向雄霸表明雄蚕是我断浪所取,与风无尤,然后还有能力逃出雄霸的追击,回去救玉儿姑娘……”
原来,断浪不惜牺牲自己,是如此用心良苦?玉三郎闻言更是为断浪不顾自己的行为而震惊:
“不……!断……兄弟你……怎能……不顾……自己而要成全……我和玉儿?你这样与雄霸反目,以后……便不能再与……你的好朋友聂风一起了!你……不若就将……雄蚕交回雄霸,救回聂风……算了,你……绝不可以……为我们……那样做!绝……不……可……以!”
断浪又是幽幽一笑:
“可是,前辈,断浪已在夜叉池浸了一日一夜,早已变为夜叉,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不……!还来得及!你虽然已浸身夜叉池……一日夜,但……只要你不催动……你暴增的力量,这股力量……便会在一日夜后……自然散去,而……你的心……便不用步向……邪道;断兄弟,真……的!只要你……不用那力量,你……真的仍有回头……之路!”
眼见玉三郎千央万求自己别去,不要因用了夜叉池力量而走火入魔,断浪实在非常感动,只是,他的——心意已决!
他霍地背转身,不再看玉三郎的脸,语调又回复木然;
“前辈,人生在世,有些时候,都会身不由己!但在我断浪短短十多年的生命中,却实在有太多身不由己的事!而今夜,却是我真的有机会由自己意思去决定自己该干的事,该走的路!哪管这条路可否回头!我相信若风知道我肯立志走自己的路,他……也会非常高兴!”
说来说去,断浪还是为了聂风!为了令聂风真心的高兴,他才如此坚决当一个有主见的人!
“前辈,虽然你总是说你和玉儿连累了我,但,其实断浪却要衷心的多谢你们!遇上你们,是我断浪的运气,因为我一直浑浑噩噩过活,直至你们出现,方才令我断浪这个没出息的家伙,有机会挺起胸膛反抗一直将我贬为贱仆的雄霸!令我有机会可以战得像个真正的——男人!”
“我爹当年对我的期望尽管甚高,但我知道,在他老人家的心里,无论我能否名扬江湖或扬眉吐气都不要紧,也许最重要的,是他希望我能活得像个男子汉!”“所以,纵然我仍有回头之路,但回头之后只会讼我再像贱仆般苟且偷生,与其如此,倒不如活得轰轰烈烈!”
“正如前辈曾对小时候的玉儿姑娘说过,人,只能活一次,所以一定不能——活错!”
不错!人只能活一次,又怎可活错?又怎可苟且偷生?玉三郎当场不知该再如何劝服断浪,而就在他怔忡之间,一直没有回头看他的断浪已开始兴步离去,且还对他说了最后一番话。
“前辈,你已合共吃下三十颗气转心丹,相信不出一月,你便可回复功力,那时你便能回去与玉儿姑娘围叙。”
“如果那时断浪仍能侥幸不死,甚或未有变邪,也许我们还会有见面之缘,但相信这已经不太可能了,所以,如果我这次最后都不能亲自拿雄蚕送给玉儿姑娘,那希望你能在再见玉儿姑娘之时,为浪向她说一声,我……断浪多谢她为我所造……的面谱,可惜……”
“我不能让她再抚我的脸,让她再造……另一个更细致的脸谱了……”
“请你代我向她……说声……对不起;是……我……辜负了她!”
此语方歇,断浪的人已随声冉冉远去;玉三郎看着断浪远去的身影,他只觉对这个与他萍水相逢、即又肯仗义帮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