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见独孤鸣居然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徒众们惟有把他抱起来,看来他受创非轻。然而他还未致不省人事,他牢牢的盯着正在昂然挺立着的聂风,双目涌起一股不甘不忿之色。
他本是无双城少年高手中最强的一个,向来身负出腿最快最劲之神功,殊不知今回会栽在这长发小子腿上。
断浪此时惊魂甫定,这才发现接着自己的人是步惊云,一怔,道:“是……你?”
但他亦没有向步惊云道谢,只仓皇奔上前视察聂风的伤势,忧心地问:“风,你……怎样了?”
聂风笑着摇头,没有回答。
其实,他已无余力回答,他还有气力挺立,只因一种坚强不屈的意志。
独孤一方脸色一片惨白,一来是因惊见于聂风此子竟可大挫无双城之威风,二来是因蓦地出现了另一名黑衣少年。
步惊云静立原地,犹如一个传奇。独孤一方瞧这少年的眼神与掌法,当下也明白来者是谁,遂问雄霸道:“雄兄,若小弟没有猜错的话,这个定是你第二高足步惊云了?”
雄霸引以为豪道:“城主眼光异常独到。”
独孤一方扫视步惊云与聂风一眼强笑道:“雄兄能纳得如此徒儿,实令小弟不胜艳羡。今日,我们无双城当真心服口服,为守诺言,以后便视天下会为盟兄了!”
雄霸闻得独孤一方终于甘愿结盟,不禁乐得纵声长笑。
“好!城主果然一诺千金!今后这个武林,准会成为我们两帮的天下!届时我们必定有福同享啊!哈哈……”
有福同享!
只怕未必!
雄霸既然晋身江湖争逐名利,便绝不会仅满足于与人共享天下。
他要自己一人独霸天下!
只要那一天来临。
试问还有谁敢对天下说一句——
问谁领风骚?
※※※
终于下雪。
而且是大雪。
一夜之间,天下会乍然投入一片白皑皑的雪海之中。
蒙雪的天下会,仿佛是一个外冷内冷的霸者,冷血冰心,绝对不容世人冒犯。
断浪在迷蒙的晨曦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盆烫热的水,踏着湿滑的雪地,朝着天下会的客厢走去。
为免被雄霸发现聂风帮他之事,他并没有披上聂风给他的棉袄。那棉袄,也只得留待晚上回到小庐中才可享用。
故此际他还是一身单薄衣衫,人如衣薄,衣如人薄,两者怎可敌此迎面袭来的风雪,断浪遂冷得不住颤抖。
好几回,他还差点儿摔倒呢!但仍是紧咬牙根,步步为营,因为了手中捧着的那盆水,是捧给一个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人无双城主独孤一方。
原来独孤鸣因给聂风轰至五痨七伤,一时间不便于行,故独孤一方与雄霸结盟后并没即时离去,只为让独孤鸣能够稍事歇息一夜,即使翌晨他依旧举步维艰,也不必为舟车劳顿而伤元气。
断浪心想:“嘿嘿,这一战,聂风他也不好过呢!他此时还在我庐上的炕上沉沉躺着,看来受伤非轻。独孤鸣,你把聂风害成这样,可是你自己也身受其受,真是活该!”
如今无双城已是出发在即,断浪好不容易才把水捧到独孤一方所睡的客厢门前,他在门外唤了一声:“城主,热水来了。”
但听门内的独孤一方“唔”的沉应一声,断浪遂轻轻推门而进。
只见独孤一方早已端坐窗旁,断浪低下头,很卑微地把水捧到窗旁的小几之上,道:“城主,请抹个脸才动身吧!”
“任务”完成,断浪也不多作逗留,立想掉头离去,谁料独孤一方突然叫住他:“你,就是南麟剑首之子——断浪?”
断浪吓了一跳,他没料到独孤一方竟知道他是南麟剑首之子,霎时间满脸通红。他没有张口回答,仅背着独孤一方点了点头。
独孤一方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笑意,故意嗟叹道:“真可怜啊!连南麟剑首之子也要敬茶敬酒,洗马喂草,雄霸那也太残忍了点吧?”
断浪听他语气似带嘲讽之意,一气之下亦不再理会他,径自向房门步去。
谁知独孤一方又道:“白天屈膝人前,晚上暗里自黏心中伤口,这样做绝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同情与体谅,反会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柄。断浪,难道你真的甘心这样卑贱地度过一生?”
断浪听后顿时止步,心头一痛,想:“啊,他……为何如此说?他……到底想干什么?”
断浪虽没有把心中疑问道出,独孤一方却似能看透他的心,他道:“断小子,雄霸实在太恃势横行。老夫虽被逼与其结盟,但亦不忿其对你所为。何况你乃南麟剑首之子,相信资质决不会比聂风逊色。这样吧!你不若随老夫一起回无双城,让老夫把你好好栽培成才,如何?”
真的吗?这真的是他的用意?断浪虽然稚气未除,也知道独孤一方此举并非只为赏识自己如此简单,他其实是心有不甘,欲借此事一挫雄霸锐气!
然而对断浪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翻身机会,他没有理由拒绝。
可是就在他乍惊乍喜刹那,他蓦地记起一个人——聂风……
不!聂风曾在惊涛骇浪中救他一命,又曾为他向雄霸跪地求情,还跪至满地鲜血;更何况,他待他那样好,事事都照顾他,昨日还为救他而与独孤鸣硬拼一腿,如今正重伤在床……
他怎能在他重伤在床之际,不顾而去?
不!
断浪陡地重重摇头。
独孤一方满以为断浪必会摇尾答应,当场为之一愣,诧异问:“你不愿意?为了何故?”断浪幽幽的道:“为了……聂风!”天地良心,断浪真的是为了聂风!
独孤一方当下恍然大悟,暗忖:“嗯,原来他俩是要好朋友,难怪昨日那聂小子拼死也要救他了。”思忖之间眼珠子忽地一转,眼睛随即成一条细线,摇头笑道:“断浪,你错了。”
错?为朋友留下也算错?断浪极不明白,问:“城主,你……为何如此说?”
独孤一方睨着断浪,嘿嘿而道:“像你这种傻子,尝到别人所给的小小甜头便朝夕念着终生图报,这样做并不划算啊!就让老夫告诉你吧!现今的世人一天比一天差劲,一代比一代奸狡,再也没有真情真义了。”
“但……”断浪听后有点迷惘失措,却坚持道:“聂风……聂风他是真心对我好的!”
独孤一方不屑地笑了笑,无情道:“即使有,那也只因为他还年轻、纯真,可是人总会长大的,待得他有天长大成人,要自创一番丰功伟绩之时,他便会忘掉你这傻子今日曾为他而留在天下会了。”
断浪愈听愈不懂出声,他仅是呆呆的听着。独孤一方续道:“到头来你就会发觉所谓‘情情义义’尽属虚幻,只有‘名利’,才是最实实在在的东西……说名利万恶、抓不牢的人,只因他们没有。”
独孤一方说到这里,蓦地以手搭着断浪的小肩,牢牢的看着他,凝重地说下去:“断浪,别再为任何人而拒绝机会!你再不珍惜自己,谁还会珍惜你?来吧!就与老夫一起回无双城,老夫保证你一定可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名利!”
独孤一方不愧是一个饱经世故,绝顶聪明的枭雄,仅是三言两语,已蕴含极强的说服力,更令断浪那颗弱小心灵深深震动……
纵是天气严寒,断浪此时却满天大汗,他怔怔看着独孤一方,私下万千思潮起伏,想到自己这一年所受的屈辱,想到名利,想到重振断家,想到友情……
隔了许久许久,他的嘴唇终于动了。
他已有所决定。
他要对独孤一方说出一个字,一个答复。
那个字是……
※※※
二人这番话,想不到竟给一个偶然经过房外的女孩无竟听见了。
她很吃惊,因此也来不及等待断浪的答复,便已匆匆赶着离去。
这女孩正是——
孔慈。
※※※
“断浪”“断浪”聂风惊叫着,嘶喊着,倏地一坐而起,双目一睁,才发觉自己原来作了一个可怕的恶梦。
恶梦之中,他梦见自己的娘亲狠心地弃他而去,他梦见聂人王也来不及与他共度余生便陡地惨死,他梦见鬼虎叔叔为救他而坠下万丈深渊,还有,最后连断浪也要走了……
他拼命的叫住他,可惜断浪连一声道别也没说便转身而去……
梦境虽并不真实,然而在其梦中,死的死,生的生,各人最终还是离他远去,他只感到异常孤单。
啊,原来孤单是一种如此令人沮丧的感觉!
幸而只是一个梦……
聂风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大汗淋淋,不知是因为适才那个恶梦,还是因为内伤未愈?心胸还不断传来绞心的剧痛,这次受伤,相信也要半个月方能痊愈。
正处忐忑,倏地,小庐的门给重重推开,一条人影冲了进来。
是孔慈!只是她胸膛起伏,显然是跑来的。
聂风陡地一怔,孔慈甫见聂风,未及喘息,已急着道:“风……少爷,不得了……”
聂风瞧其面色,心知不妥,忙问:“什么事?”
孔慈喘息着,若断若续道:“断……断浪……他……他……”
甫闻断浪名字,聂风蓦地全身一震,难道……那个恶梦是真的?他急问:“什么?断浪出了事?”
孔慈点了点头,终于鼓起一口气答:“独孤……一方想把……断浪……带走……”
“轰”晴天霹雳。
恶梦……
成真!
※※※
一切景物皆在飞快地向后倒退。
只因为聂风的速度,和他那颗焦灼如焚的心。
白雪茫茫,聂风拼命强忍着那身未愈的重伤和那股绞心的痛楚,不顾一切地向着天下第一关纵身驰去。
乍闻孔慈报讯,他适才已赶往独孤一方的客厢,可惜却人去楼空,断浪与独孤一方已踪影杳杳。
他惟有再行忍着痛楚,改往天下第一关跑去,望能在他俩离开天下会前,及时赶上二人。
浓浓的鲜血不断自他嘴角一丝一丝滴下,随着扑面而来的风雪朝后连绵不绝地飘飞,宛如一段斩不断的友情……
聂风愈走愈急,愈走愈伤,但他仍是勉力支撑下去,因为他还要再见断浪一面,只为对断浪说声珍重!
他是为断浪的离去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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