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原来是两名汉子。
为首一人年约六十,身材魁梧,一张国字面极具正气,再加上一双老目蕴含无限暖意,令人一见便知是个慈祥长者,望而生敬。
随后一人年约半百,却与为首那人完全相反,非但脸形冷削,面色更白里透灰,加上一身灰黑素衣,整个人看来就像一块奇硬无比的铁。
然而一个人看来像铁,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人若像铁般硬直,总算深具节气,总算忠心。
小剑圣一把便扑进为首那名慈祥长者怀里,步惊云与雪心罗当下明白,这名极具正气的慈祥长者,定是剑圣的祖父、无双城的老城主——
独孤无憾!
他身后那名冷削汉子,应是其贴身随从。
好一个独孤无憾!那一脸的慈祥正气,就连冰冷如步惊云,亦感到其眼神中散发的暖意!
步惊云也曾与无双城现任城主“独孤一方”有一面之缘;独孤一方的阴险奸诈,就像写在脸上。看着眼前的独孤无憾,真想不到这样一个正气之人,会出了一个唯利是图的枭雄子孙!
独孤无憾将小剑圣拥在怀里,温柔地抚着他的小头儿,见此子眼角尚有未干泪痕,不由老目一皱,道:“剑儿,你,又哭了?”
小剑圣轻轻一抹自已眼角,不语。
独孤无憾似若有所悟,问:“孩子,你是因为今天是一年之始,本应是一家团叙的好日子,但你爹娘却不许你到厅堂中与宾客一起贺岁而哭?”
小剑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垂首道:“爷爷……,我真的是爹娘的……儿子吗?怎么他俩……总是不想在人前……认我似的?”
独孤无憾乍闻此言,不由叹道:“傻孩子……,你怎会不是你爹娘的儿子?只是……,这世上有各式各样的父母,有些父母,他们不懂得疼爱自己的孩子罢了,唉……”
“但……”小剑圣又张着小嘴道:“爹娘却很疼弟弟……”
独孤无憾轻抚着他温软的发丝,劝慰:“那只因你天生与众不同;你的天资,你的鹤立鸡群,令你爹娘也相形失色,你长大后自会明白……”
小剑圣又泪盈于睫,低嚷:“爷爷!我不要……什么天资,我只想……爹娘疼我……!”
是的!一个五岁的孩儿还有什么心愿?还不是想得到父母疼爱?哪个孩子会希罕什么骄人天资?即使强如剑圣的童年如是!甚至冷如死神的步惊云,童年还不是同样望能得到其母玉浓的谅解与疼爱?
独孤无憾当场鼻子一酸,险些便要掉下老泪来,道:“可惜……,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造化,各人有各人的命运,你注定是一柄举世无双的剑,你的路也是一条与别不同的剑路……”
“剑路无情,至死不悔,六亲无认!总有一日,你的心只会容得下剑;总有一日,你再不会希罕你爹娘是否疼你;甚至总有一日,你也会忘记爷爷……”
小剑圣但听独孤无憾说出“忘记爷爷”四字,实时大急,紧紧抱着独孤无憾不放,哭着道:“不……!剑儿不会……忘妃爷爷!剑儿永远……也会记得爷爷!”
看着自己长孙如此不舍自己,独孤无憾一颗心固然老怀大慰,但他今日似是有些心事,突然饶有深意地叹息道:“只是……,有时候太美好的东西,你永远记着它,只会令你毕生都在遗憾,都在思念和痛苦。有时候,人若能无情一点,若能忘记多一点,反而是件好事……”
说着说着,独孤无憾蓦然从怀中取出一物,一直暗中旁观的步惊云与雪心罗一瞥,只见那足一个大如手掌的锦盒。
独孤无憾将此锦盒放进小剑圣怀里,千叮万嘱的道:“剑儿,这锦盒内的东西,是爷爷在这新年给你的压岁之物,你要过了今夜才可开启来看,也不要将它给你爹娘,若然你爹娘逼你将它交出,你就告拆‘龚平’叔叔,龚平叔叔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言毕回望身后那冷削漠子一眼,那汉子虽面有难色,唯最后仍凝重地重重点头,似是义无反顾地答:“老爷你放心!龚平必定不负所托!孙少爷的事,龚平……”
“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这是多么严重的一个承诺?到底锦盒内藏着什么珍贵之物,要龚平为保它而万死不辞?
而这个冷硬得像一根铁的龚平,既然称呼独孤无憾为老爷,看来真的是其一名贴身忠仆。
独孤无憾但见龚平首肯,像是放下心头大石,深深吁了口气,苦笑道:“很好……其实你跟随我已数十年,你我虽以主仆相称,但你才是老夫毕生的唯一知己;你的修为,甚至更已远超老夫儿子独孤无双之上,故能得龚平你铁口保证守护剑儿安危,那老夫今儿即使去了,也大可去得安心……”
独孤无憾一语至此,紧紧抱着他的小剑圣,忽地抬头问他道:“爷爷!你还要去什么地方?”
独孤无憾凝重地道:“孩子,爷爷今日可能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也许会暂时不会再见爷爷,更会因记挂爷爷而心痛,但,你一定要应承爷爷一件事。”
“爷爷,你要剑儿应承你什么事啊?”
“孩子,应承爷爷,无论你今后遇上什么,也千禹别为任何人而心痛,别为你爹娘对你不好而心痛,也不要为爷爷远去而心痛!你的一生,应只为剑而心痛!”
“你,今后要好好与宝库中的无双剑为伴!你,一定要成为一柄天下无双的剑!”
看着自已爷爷满脸凝重之色,小剑圣似亦感到事态之严重,以小手拉着他爷爷的手掌,徐徐道:“爷爷最疼剑儿,若爷爷要剑儿成为什么天下无双的剑,剑儿定会依爷爷的话!但要剑儿不要为爷爷心痛,剑儿也不知自己能不能啊……”
“你,一定能够办到的!”独孤无憾说着,复再从怀内取出一件物事,步惊云与雪心罗只见那是一颗大小有如铜钱、一片墨绿的丸子。
那种绿,是一种令人看上去感到万念俱灰的绿,仿佛红尘俗世之内,一切皆已不值得再留恋!
独孤无憾将那颗墨绿丸子放在小剑圣的小手上,又道:“孩子,这……已是爷爷最后送给你的东西。你要好好记着,一旦你因为任何变故而痛不欲生,你就吞下这颗丸子。它,可以解去你的痛苦,即使是爷爷离去令你所受的痛苦……”
※※※
“……”小剑圣根本不大明白,他的爷爷今天说话为何总是怪怪的,但为了让他宽心,遂也将那颗丸子紧紧揣在小小的掌心,点了点头。
“很好。”独孤无憾就像了结了一件最后心事似的,突然将小剑圣紧紧抱在怀里亲了一下,接着道:“孩子,胡妈适才已为你备了午饭,更已送到你的寝室,你还是先去吃点束西,爷爷就在这里等你回来,一会爷爷还有些话要对你说!”
小剑圣看了看他的爷爷,半信半疑地问:“爷爷……,你真的会等……剑儿回来?”
“一定!”独孤无憾又慈和地笑了笑,答:“爷爷的话,难道你也不信?”
爷爷的话,小剑圣当然相信;在偌大的无双城府第,最疼他的,也只有他的爷爷,还有经常跟在他爷爷身后的冷面叔叔龚平,尽管龚平从来不笑……
“……”纵然半信半疑,小剑圣终如独孤无憾所言,先回到自己寝室,临走之时,还不时依依不舍回头望他爷爷,似想再多看他爷爷一眼。
但小小的心儿那会想到,这一眼,可能已是他今生看其爷爷的最后一眼,只因他的爷爷今次真的骗了他,他不会再在这里等他回来,今夜之后,他可能会……
眼见小剑圣不舍而去,步惊云与雪心罗本应随他而去,继续看他的故事,只是,二人见独孤无憾与小剑圣说话之时,总是话中有话,似是山雨欲来,将有一些重要之事发生,步惊云与雪心罗不禁相视一眼,决定暂留下来,看独孤无憾与那个龚平之间,还有什么话说。
果然!小剑圣离去后不久,一直甚少说话的龚平,终于在独孤无憾身后道:“老爷……”
“你,真的要去?”
独孤无憾叹道:“应该发生的事,始终也会发生。无双他已多次开口相求,要我与他同场出现,接见前来贺岁的武林群雄,我若再闭关谢客,也难以再说得过去。”
原来二人是在谈关于今日一年之始,群雄前来贺岁,独孤无憾应否与其子独孤无双一同接见来宾之事?但何以独孤无憾的面色,却像是比赴刀山火海更为难看?
龚平又道:“但……,老爷,你也该已知道,据我们派出的探子回报,少城主早已从大漠苗族之处,搜罗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回来,更准备在今夜与你大宴群雄之时,在敬给你的酒中下毒。”
“你若如言与他一起大宴群雄,届时在天下群雄之前,必会为顾存少城主的颜面,而不会拒饮其敬酒,但此毒非但无色无味,令你不知他有否下毒,更不会实时毒发,而会在数个时辰后,令人缓缓衰歇而亡,恍如身染暗疾猝死一样,杀人于无形……”
什么?步惊云与雪心罗闻言同感一愣!想不到在今日这个一年之始、喜气洋洋的日子,独孤无双竟对自己的老父,包藏了如此险恶的祸心与阴谋?
但听独孤无憾道:“龚平,你所说的,我尽皆早已心中有数,只是,你认为我儿无双,真的会因我想将无双令传予剑儿,而下毒除去我?”
龚平道:“老爷,少城主若非要在你酒中下毒,又何故会千里迢迢从大漠搜来此奇毒?今夜十居其九,他必会下毒除你!”
独孤无憾苦笑道:“这就是了!你也懂得说十居其九,亦即是说,无双只有九分机会会狠下毒手,还有一分机会,他可能会悬崖勒马,下不了手!”
“但,”龚平面露优色地道:“要以一分良心去博取九分危机,这样做并不划算……”
“不!是划算的!”独孤无憾又叹道:“即使只有一分机会,无双会下不了手,但我也甘愿饮下他所敬的酒!”
“因为只有饮下那酒,我才会真正知道,他到底有否在酒中下毒?我才会知道,自己耗尽半生教导的儿子,究竟仍然是否一个有血有肉有心的人,抑或已沦为一头为权力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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