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他害了他?还是他害了他?
破产之后,霍天已不名一文,以前所有的朋友,皆与他断绝来往,幸而他终于找到一份仓务的低微工作,更租得一个细小蜗居,两父子总算暂时安定下来。
然而噩运,却始终对这二人纠缠不休,在这十一年的生涯中,霍天与阿铁每在一个地方住上一段时日,或霍天每在一间公司干活了一段日子,那些住所与公司总是灾祸连连,他俩仿佛每到哪里,哪里便有灾祸随身!
也许,灾祸并非跟着二人而走,而是霍天并不知道,他身边的儿子阿铁,本身可能便已是一场灾祸,一场可能灭绝所有人类文明的超世纪“神祸”……
好不容易,二人才熬过这十一个艰辛年头。在这十一年颠沛流离的生涯中,霍天的工作愈做愈低微,他当过侍应,当过司机,当过地盘,当过清洁工人,当过……
想不到曾经叱咤全球西洋剑界的一双手,一双本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手,竟会沦落至此,但这一切已不堪提了!霍天也不想为自己的将来再想下去,他对自己今生已没有任何期望,反而在他生命中唯一的期望,是阿铁……
阿铁尽管日渐长大,一张脸便愈木无表情,眼神更愈来愈冰冷,但霍天逐渐发现,这孩子有许多异于常人的独特之处!
有时候,阿铁会坐在窗边看天,更可由朝到晚坐着一动不动,仿佛在那天涯海角深处,正有他仍未知道的命运在等待着他,或是有一个他仍未认识的知己,将会与他出生入死,甚至,可能有一些曾属于他的东西,在苦候着他……
当他如此静静坐着的时候,骤眼看去,霍天竟觉他有点像一尊神像,也许,他真的曾是一尊在五百年前便已出现过的神像,一尊……
死神的神像!
除此,霍天还发现一件奇事,也只有他这样一个过气剑手,才能发现,这孩子愈是长大,在其一双冷眼之中,竟逐渐凝聚一股精光,一股只有极具练武天资的人才会有的精光!
而这股精光更愈来愈强,直至近年,当阿铁已长成为一个高大魁梧的青年后,他眼里的精光,竟锋利得就像是一柄足可开天辟地的剑,只待合适时机冲天出鞘!
他,俨如一个本该被人类朝拜、敬畏的神,可是一身神的无上力量,却困于他的肉身之内,令他不能尽展所长!
而这具肉身困住他潜能的玄机,可能正是在其脑内那片晶片之上!
正如当年那些脑科医生判断,阿铁这孩子脑内的晶片,非但极可能令他失忆,更可能抑压他身体某些运动神经,以后无法尽展所长!
就像如今,阿铁已经廿一岁了,但他的能力还是和常人无异,唯一不同,只是他身躯坚实如铁,而他更较常人缺少了一些该有的能力——说话、哭笑与表情!
若非遇上那次意外,阿铁,可能早已能尽情发挥自身潜能,拥有光明的前途和骄人未来,绝不用与他屈在狭小的蜗居中,被贫穷与卑贱埋没了不世的锋芒!
正因如此,霍天无论如何辛苦,如何卑躬屈膝人前,如何自己节衣缩食,也坚持要将阿铁养大成人,始终对他不离不弃,并深信这个在其他人眼中只是不祥怪物的儿子,总有一日会有所作为!
而由于阿铁体内的身份晶片始终无法读取,即使他要找工作帮补霍天,也是难如登天;试问又有谁会雇用一个没有身份晶片、或是身份晶片不明的人?极其量,阿铁也只能随着霍天一起干活,为他减轻工作量,仅此而已。
两父子于是就这样一直相依为命,可惜霍天对阿铁期望再高,如今长大后的阿铁,光芒始终被脑内那块晶片所限,未能发挥,所到之处,仍是不断被人讪笑是哑巴,是凶星,是废物,是怪人……
就像今日发生在武道馆练习场内的事,这些年来,也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了。
然而阿铁,对于这一切屈辱,还是毫无反应,他是真的毫无反应?还是因为,在他的心中认为,比诸老父为他所受的苦,比诸老父本来是西洋剑世界冠军、现在却沦为杂务的痛苦,他自己的痛苦根本微不足道?在他那张木无表情的冷面背后,他太有心?
遗憾的是,无论阿铁是否有心,是否有许多话要向霍天倾诉,这些年来,他始终也无法说话,他只是凭借眼神与简单的手势与霍天沟通,他甚至也不喜欢将话写在纸上。
故即使是霍天,也从不知自己儿子心里在想着什么,也不知他这些年来,到底是否喜欢他当上他的父亲,抑或只是在举目无亲下,被逼与他这个没用的父亲一起?
阿铁的心对他来说,始终像一个黑色的、神秘莫测的哑谜……
就像现在,尽管霍天一番苦口婆心勉励,阿铁的目光,却仍像无动于衷,有时候霍天也有点怀疑,这个不言不哭不笑的儿子,究竟可听得懂他的话?
然而,无论阿铁听懂与否,此刻的霍天仍无限耐心地说:“阿铁。虽然我深信你今生一定会有所作为,但若然命运的安排未到,你也不用太勉强自己,毕竟在我心中,始终相信一句话……”
“生而绝世的人,总有绝世的命运在等待!”
“你,终有一日会摆脱一切不幸与卑微,只争迟早,一定!”
是吗?真的是吗?阿铁听见这句话,一双漆黑如止水的瞳孔,竟罕有地有点收缩。
绝世的人,总有绝世的命运在等待?
那等待着他的命运,又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会否,是一个他做梦也没想到、一个更不容阿铁逃避的前世之梦?
会否到了最后最后,他宁愿一切也从没发生?
宁愿不要这个绝世命运?
※※※
半小时后。
想不到阿铁今夜刚回来不久,霍天便要外出了。
近数年来,霍天有感向来主诊的医生,终究无法为阿铁移除脑内那块晶片,于是便四出访寻脑科名医,望能有办法为儿子解困。
只是,脑科医生的诊金和检验费用却是极为昂贵,以霍天每月的微薄收入,实在难以负担,他于是在夜间找来一份速递薄饼的兼职,好为阿铁筹募药费。
可惜这数年下来,阿铁已看过不少名医,始终没有一个名医,有把握为他开刀取出晶片,霍天每次皆失望而回。
但无论如何失望,他依然仍抱着万一希望,依然坚持在夜间兼职,好让儿子能继续尝试不同名医,也实在太辛苦他了。
正如今夜,当霍天外出之时,天更忽然下起滂沱大雨,但霍天仍是咬了咬牙,披上雨衣便孤身冒雨上路。
只是,阿铁看着老父外出的佝偻背影,他的脸上,却依然未有任何表情。
会否因为,有时候,没有表情,也是一种表情?
一种不知如何感激,不知如何报答深恩,欲辩已忘言的表情?
※※※
夜已渐深,雨亦渐大,霍天一直在雨中向前行,直至步至所住的长街尽头,拐弯一转,便转到另一条街灯较为昏暗的暗街。
出乎意外,霍天竟没有前行,他忽然停步!
他为何停步?难道他已到了他要兼职的地方?
不!这个街角哪有什么薄饼食店!而更奇的是,霍天此时竟抬头一望,目光所瞥的方向,居然是街角一幢旧式楼宇五楼一个单位,那个单位正在亮着昏黄的灯光,单位其中一扇窗子,亦在这雨夜中未有关上。
而此时的霍天,更飞快扫视周遭,确定附近没有任何人影后,他突然双手向那幢旧式楼宇墙上一抓,十指登时抓牢墙壁突出之位,接着……
只见他双臂向下一撑,他的人竟在这一撑下,如一根快箭般离地弹越而起,一越便已超愈六十尺之高,伏的一声已穿窗闪进五楼那个单位!
天!这……怎么可能?霍天双臂不是一直无法再使劲用西洋剑的?何以竟能将他整个人弹至五楼之高?这等惊人臂力,已完全超越了人的力量范畴,他,真的只是一个过气的西洋剑手总冠军?抑或……
他的一切,也只是一个悉心安排?
只见霍天跃入的五楼单位,内里竟布满无数先进仪器,也不知道有何用途,但霍天甫着地,已异常熟练地坐下,操作着这些仪器,显然,这才是他每晚所谓的“兼职”。
而一条神秘黑影,此时亦出现于他身后,沉沉一笑:“你,今夜来迟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霍天未有回头,仍专注于那些仪器,微应:“嗯……那只因为,‘他’今夜回来迟了。”
“很好。我接受你的解释,但今日我接到组织指示,领导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组织希望,你能尽快证明他是否传说中将会出现的神武者,以及在他身上找出……”
“神·舞!”
什么……神武者?还有神舞?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霍天与那男人口中的他,是指阿铁!难道霍天这十一年来与阿铁一起,皆只为找出阿铁是否什么传说中的神武者?还有一些在他身上的事物——神舞?
而乍闻神舞二字,霍天全身微微一颤,仿佛这两个字,是一些极可怕的事物……
那神秘男人看了看霍天的腿,突然又问:“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很想问你,便是你脚上所穿的靴子,据我记忆,至少已见你穿了十数年,这双靴子早已残破不堪,而且你每次前来这里,我还嗅到一阵血腥之味……”
“依我推想,你靴底已该破了,脚底亦该也擦损不堪,你,为何仍对它不离不弃,十数年如一日,宁愿忍着擦损脚底的皮肉痛楚,仍旧穿着这双早该扔掉的靴子?”
霍天闻言一愣,但他仍故作不在乎地答:“难道你已忘了,我这十一年的任务,只要化身一个穷途潦倒的父亲监视他?既然我是一个穷途潦倒的父亲,又哪有什么余钱换新的靴子?”
“是吗?”那神秘男人饶有深意一笑:“这真的是你心底的真正原因?抑或,令你不离不弃的并非单单这双靴子,而是这双靴子背后藏着的——情?”
霍天面色微变,仿佛真的被人说中痛处,幸而仍能强装淡然地答:“我根本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那神秘男人又笑了:“随你怎么说。不过我可要先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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