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步天随即回头察看步惊云有否受伤,才发觉他震断桐觉木剑之手臂竟然丝毫无损,不禁放下心头大石,脑际继而浮现适才他与自己儿子对拆时的身形和剑法,心想此子仅是每天在旁观看,便已有此等成绩,爱才之情油然而生。脱口赞道:“惊觉,看来你极具练武的天份,难怪当初我第一眼看见你,便觉你有一股特殊的气质!”
步惊云虽闻赞美之辞,可是脸上毫无半点喜色,霍步天也不介怀,道:“倘若你愿意的话,那打从明儿开始,我正式传你剑法,如何?”
他一边说一边留意步惊云的表情,却见他悄无反应,遂接着道:“不单是教他俩兄弟的入门皮毛,还有我家传的霍家剑法!他俩根本没有这样的资质,只有你,你一定可以尽将霍家剑法融会贯通!”
他独具慧眼,满腔热诚,一心希望此子能够点头答应,谁知步惊云只冷冷的扫了他一眼,跟着便转身回走。
霍步天知其并不接受,情急之下,即时喝止,道:“慢着!”
步惊云并未因他的喝止声而稍作停留,霍步天见叫他不住,人急生智,忽然道:“惊觉,我还记得你曾经说过,不需要别人同情,你……可以吗?”
这句果然生效,步惊云立即顿足,可是仍然没有回头。
霍步天道:“一个人若有如此的傲骨,确实不错!但假若没有武功本事,真材实料,那么,当遇上困难和危险时,仍是难免要倚仗他人帮忙,终须还是接受别人的同情!”
他的言辞一针见血,步惊云虽然没有回头,但霍步天却瞧见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他深知这个孩子极难心动,于是继续劝道:“尤其是你!你天性孤僻,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我这个不是父亲的父亲!我在世时尚可照顾你,保护你,但若我死后,你怎么办?”
步惊云维持沉默。
“我早知你性恪倔强,不轻易接受别人的恩惠,我亦十分欣赏你这种性格,而且更欣赏你的资质!所以才想传你霍家剑法,因为……我要你以后能够自己保护自己!”
步惊云依旧一片沉默。
霍步天见费了不少唇舌,还是无法打动步惊云,心中难免泄气,逼于无奈道:“我知你不喜言语,故此你若愿意学习霍家剑法的话,话毋用多说,只须回过头来,若然不愿,你这就回房去吧!”
他一边说一边全神注视这孩子的背影,私下闪过诸般揣测,到底他会否回头?他不用再揣测,他忽然得到了答案。
因为,他已经看见了步惊云的脸,也看见了他的眼睛,他那双自出世以来便一直冷漠如冰的眼睛。
※※※
由那时开始,步惊云便跟着霍步天学习霍家剑法。
他仍是不言不语,每次在学剑时只是默默聆听霍步天讲述用剑要决,及观看其将霍家剑法示范,许多时候,霍步天仅将剑式使上一次,步惊云便立即能够再演一回,可知其记心甚强。
霍步天随后更教他把剑诀融于剑法之内,步惊云虽是小孩,但拿捏之准绳,居然十分到家。悟性之高,不亚于一般学剑十年之士。
再者,霍步天还发觉这孩子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坚定不移,他每天都是努力不懈地练剑,即使霍步天要远行时亦风雨不改地自行练习,从不间断,绝不像他那两个亲生儿子般疏懒。
所以在短短一年之间,步惊云已尽得霍家剑法和剑诀的所有真传,只是内力尚浅,火候未足而已。霍步天认为只要他持之以恒地不断练习,假以时日,必定会有一番作为。
那时候,步惊云还只有十岁。
霍步天深感满足,他知道,自己将霍家剑法传给步惊云,这个决定绝对没错。然而,他也不是全无顾虑,因为他发觉在步惊云那双冷眼下,隐隐透着一种戾气,这戾气似是因其受尽多年冤屈累积而成,终有一天会像山洪般爆发出来,届时,这孩子的杀性定然会日益增重。
因此,有一回在和步惊云练剑的时候,霍步天对步惊云道:“惊觉,这套霍家剑法说高不高,说低不低,不过剑旨却以仁义为本,目的在于救人自救,我希望你能应承我,将来切不可用此剑法杀人!”
他此番说话其实只想步惊云他日若然有成,就必须抑制心中戾气,不可滥杀无辜!
步惊云没有回答,但亦没有摇头。
霍步天当然明白,这个孩子若不摇头,亦即默许了。
他稍为安心,其实,他早觉得在步惊云那双冷眼下并非全是冷意,这孩子只是不懂得和别人相处而已。
每次当霍步天看着步惊云一心一意,聚精会神的练剑时,他总会念起这孩子自出娘胎以来的多年辛酸。
他的父亲早死,他的娘亲恨他,他此刻又常自觉寄人篱下,短短十年的小命,从没得到半点关怀和谅解,他比任何人更需要同情,可是他偏偏不需要别人同情。霍步天心中暗下决定,只要他在生一日,他一定会克尽父职,好好养育和提携这个孤独的孩子,他更使步惊云重过正常人家的生活,他要使他幸福。
只要他在生一日……
然而,独特的孩子总有异于常人的命运,一切一切,都不可以摆脱!
云已无常,可惜,世事,更是无常。
终于有一天。
厄运来临!
※※※
那天,霍步天一早已在打点着庄中事务。在日后便是他的大寿,他遂吩咐府中婢仆各办其中,正忙个不可开交之际,霍家庄那高而坚厚的铁铸巨门蓦地被人一脚踢翻,这条脚的主人竟然是个跛子!
只见硬闯进来人人体形肥胖,模样古怪,左足已废,足断处换上铁拐,一蹦一跳地跃进来,整个人看来就像是一头会跳的猪!
霍步天一见此人,不禁眉头一皱,当即问道:“这位兄台,我霍家庄与你素无过节,何解不请自来,破门而入?”
那怪人嘿嘿狞笑两声,神态猥琐,道:“你爷爷我是烈焰双怪之老二赤鼠,此行是奉霸业万载的雄帮主——雄霸之令,前来报讯!”
霍步天一闻雄霸之名,脸色陡变,转瞬化青,看来此雄霸并非等闲之辈!
这雄霸原来是近年逐渐威慑江湖的一代大帮天下会之帮主!据闻他在崛起之初,已有雄霸天下之野心,遂易名换姓为雄霸,矢言成为一代枭雄,其真实姓名不详。
近年来,雄霸此人不断铲除异己,亦不住招揽武林中人,以求增强自己势力,来对抗江湖中另一大帮“无双城”想不到,雄霸会看中霍家庄。
霍步天强作镇定,问:“所报何讯?”
赤鼠诡谲地笑了笑,道:“雄帮主有令,命霍家庄即日归降,纳为天下会其中一员,此后世世代代尽忠于雄帮主,不得有违,否则……”
“否则又将如何?”霍步天正色问。
赤鼠瞪目不转,一字字道:“要把你霍家庄杀个——鸡犬不留!”
霍步天冷笑。
他亦不作细想,立即义正词严地回答:“好!你这就回去告诉雄霸!霍家庄向来与世无争,仅以济世助人为己任,绝不愿牵涉入此等江湖的权力斗争之中,更不想接受贵帮招揽。”
赤鼠道:“好大的口气!你这是有敬酒不喝喝罚酒了?”
霍步天不答,脸上流露一股凛然正气。
赤鼠嘿嘿一笑,道:“那就让老子先试试你这究竟有多大能耐?”
赤鼠说罢提掌运劲,猝然向霍步天击去!
霍步天见他适才一腿已可将霍家那道铁门踢翻,可知内力深厚异常,岂敢怠慢,急忙纵身一跃,避过来袭,赤鼠这一掌于是击在其身旁那张圆桌之上。
“砰”然一声,圆桌顿时被赤鼠轰个粉碎,余屑更夹着火舌向四面八方飞散,众家丁婢仆登时被吓得鸡飞狗走!
“烈焰神掌?”霍步天乍睹此掌威力,不禁动容,盖因其生性不好斗争,仅于助人脱困时才用剑,平素大都不会佩剑在身。此刻强敌当前,一个剑手居然身无一剑,情势凶险万分。
赤鼠打个哈哈,道:“霍老头,你如今怕了吧?”说着再行鼓动双掌,疯狂向霍步天拍去!
霍步天本以剑驰名,并不擅长掌法,在未摸清对手功力之前,不宜空手硬拼,于是左闪右叫避,赤鼠虽然掌影此起彼落,变招甚速,可是霍步天身法奇快,赤鼠掌掌落空,一时间未能得逞。
两人一攻一避,斗到内堂门外,就在此时,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从内堂步出。
霍步天急瞥之下,只见那身影正是步惊云,不禁大吃一惊,急忙呼道:“惊觉!快躲开!”
步惊云恍若充耳不闻,反向他们这边走来。
赤鼠听见霍步天适才如此叫唤此子,心知这孩子绝不简单,或许擒下他便可威胁霍步天就范,当下改变主意,化掌为爪,径向步惊云抓去!
步惊云竟然毫不惊怕闪避,就在赤鼠侵近,快将触及其衣角之际,他倏地把手从后送前,送的不单是手,还有一柄短身匕首,直刺向赤鼠的心窝!
这样一送,正是霍家剑法其中一式——荡气回肠,赤鼠不虞此十岁小子忽然出剑,更不料他冷静若此,这一剑落位之准,纵是他如此的高手亦难闪避,惊愕间猝使一个鲤鱼翻身,尚幸步惊云手短剑短,此招他险险避过,但赤鼠胸前衣服已给刺破,狼狈已极!
然而赤鼠不愧为顶级杀手,应变奇速,双足着地同时,烈焰掌劲又再如浪般涌出,猛然向步惊云额头拍下。
步惊云纵然资质极高,但毕竟是个小孩,适才一击不中,变招自然不及赤鼠那样老练且快,决计避不了赤鼠这一击,倘若挺掌相抗,以他微弱功力,更是螳臂当车!
眼看赤鼠一掌便要把他的小脑轰个稀烂,蓦地,一条魁伟的身影闪电拦在步惊云身前,此人正是霍步天!
他心知烈焰掌法厉害,本不欲正面和赤鼠硬拼,只想退回房中取剑迎战,但见此刻步惊云命在毫发,一时情急之下,奋不顾身抢前,以自己身体为他挡这两掌!“砰”一声,烈焰掌劲结结实实地拍在霍步天的胸膛上,瞬息发出碎心巨响!
赤鼠脸色一变,反被霍步天震退丈远!
霍步天则沉马稳站,静立不动,在他衣襟之上,深深印下两个焦灼的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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