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这座与众不同的城池的大长老,真心诚意地邀请他加入一诺城。并且告诫他要自信,人只有自信的时候,才能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但幻字符本身便是在骗人,又怎么与一诺千金相提并论。
“可是,我骗过许多人。”
这个世界上,你不骗人,便被别人骗;你不杀人,便被别人杀;你不害人,便被别人害。
“因何而骗?”
张忘萧挠头,骗人也需要理由么?
该怎么说,说的冠冕堂皇,显得假;说的义正言辞,显得虚;说的身不由己,显得空。
在解释的时候,或许又该是另一种行骗,始终在骗这个怪圈里转着,走不出去。
“知道么,一诺城和神符师姜若虚本就是不可分割的整体。那个时候,一诺城还不是一诺城,谎言之城,到处充斥着谎言,你时刻要提防着,不要被别人骗。又要时刻算计着,该怎样去骗别人。”
夕遥仿佛能感觉到其中的尔虞我诈,“那岂不是很累?”
大长老笑着摇头,“不是很累,简直心力交瘁。在谎言之城里,你就连睡觉,都害怕被别人坑骗。”
想想便觉得噩梦缠身,夕遥一直远离尘嚣之上,可以说幸运,也可以说不幸。
幸运的是,远离黑暗污浊,得以纤毫不染,心如明镜。
不幸的是,没有凡尘打滚,不知红尘滚滚,少些惊心动魄,涅槃重生。
“神幻师姜若虚,来到谎言之城,被骗得团团转。大骗、中骗、小骗;老骗、中骗、少骗;没有一句真话,没有一人值得相信。所以,姜若虚发火了,我这个骗人的祖宗,都被你们耍的团团转,你这座城,还真是有本事。”
那么,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姜若虚以神幻符笼罩谎言之城足足一年,整座城池都在构筑的幻境里,循着他的轨迹运行。
他将整个城池的人,一起拉入幻境中,遭遇各式各样的骗,骗得体无完肤,骗得肝肠寸断,骗得生离死别。
夕遥嘀咕,“他就不怕把整个城的人害死么,足足一年,不吃不喝,非出人命不可。”
没有人关注这些细节,因为他的细节对于结局来说,无伤大雅。人们能够看见功成名就之后的辉煌,却很难看见其过程的曲折。若是能看见过程的曲折痛苦,岂非所有的人都能够走向成功。
姜若虚不仅没有害死一个人,反而让整个城的人都活了过来。
第一百章 人要自信(下)
有时候活着的人,便若死了。有时候死了的人,却一直活着。
姜若虚便是一直活着,活在一诺城人的心中,这并不会随着时间流逝,随着繁衍生息而渐忘。
除非某一天,一诺城都不复存在了,才会湮灭在历史的长河里,消散在星痕命迹里。
一想到一诺城,便会想到姜若虚。就如同吃饭,就会想到筷子;喝水,就会想到杯子;剔牙,就会想到牙签······一个人的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这个代号所蕴含的名声,全都是通过自身后天的拼搏所得来的,这于名字的本身没有丝毫关隘。
姜若虚之所以能够让一诺城记住,因为他让一诺城活了过来。
一诺城本来不叫一诺城的。
一诺城的人本来不是一诺千金的。
但是因为他,有了一诺城,有了一诺城人的一诺千金。
谎言之城的人一朝顿悟,涕泪横流,自此不说一句谎话,博得一诺城的美名。
一诺城,也曾经因为诺言而几度波折。
刚开始的一诺城,不允许一句谎言,哪怕是玩笑话也不行。有很多人,因为无心之语,而被逐出了一诺城。
当有一天,一诺城接受了谎言,谎言的度被控制得恰到好处。
一诺城才真的成为了一诺城,而不是一个偏执的“老夫子”。
“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比口头上的承诺,更让人觉得暖心,觉得有依靠。”
这些话虽然是说给张忘萧听的,但夕遥却听得格外用心。他开始认认真真学习碧野的很多东西,这些东西是蓬莱仙岛所没有的。他自己分不清什么是精华,什么是糟粕,就只能凭着本能去区分。
大长老意味深长的话,毫无疑问能够给人以启迪,教人以智慧,赠人以勇气。
云麓书院和司命部是必须要反驳的,不反驳,若是让张忘萧入了一诺城,他们便难以得到神幻符。
“一诺城以信誉并重于天下,历代先哲无不以千金一诺作为处事之最高准则。即便你大长老,也不敢罔顾先祖谕令,违背祖训吧?”
岑夫子不愧读了大半辈子的书,一发难,便是三纲五常,祖宗之法不可废。
左星使乘胜追击,“张忘萧,你作为狐仙期间,虽不伤人性命,但仍然掠夺其财物,愚弄世人,便是*裸的欺骗,你可承认。”
张忘萧双眸黯然,咬牙道,“承认。”
“你以“狐仙”身份恐吓世人,占据流云道,可有私心?”
张忘萧再度皱眉,“有,我不想让人知道神幻符,我想得到幻境最深处的那张符纸。”
“既然如此,你因私利而欺骗世人,虽不害人性命,却掠人钱财,害人倾家荡产,可认罪。”
张忘萧没有继续低垂头颅,反而将其高高抬起,平视左星使,“我没有。”
左星使戏谑地笑着,“到得此刻,还不承认,君况,这样的人,你真要收入一诺城?”
君况嘴角含笑,“楚凡冬,何不听听他如何狡辩?”
张忘萧慨然道,“前两条罪名我虽承认,但却从未害人倾家荡产。我所掠财物,便在事后,悄悄还给失主。除了玄玉台一次,但玄玉台本就是大盗凌三更所偷,不义之财,取之无碍。”
楚凡冬问道,“他说的可属实情?”
胡志道,“确实如此,虽然有很多苦主来状告狐仙,却未有一人倾家荡产,但也从未听闻,苦主上报,收回了丢失的财物。”
楚凡冬仍旧不信,他拿起手中的星盘,开始以五指拨弄,有繁复的星光闪烁跳跃,而他的整个人就陷入这星光里,被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司命部,能够预测星痕运转,揭示过去,预示未来。凡特大冤案,有天毅皇帝,以及六部大司命推定,便可施展术法,还原过去真相。
在天毅王朝,凶徒们都掌握着一个度。他们可以胡作非为,鱼肉百姓,但这些必须要在司命部的容忍之下。司命部显然超脱了其余五部,这是一个修者的部门,就如同一把利剑,悬在他们的头顶。
施术之后的楚凡冬,一言不发。他的乘胜追击完败,张忘萧的所作所为,战胜了他所有的控诉。
只是夕遥纳闷,“既然你已经将财物还给了他们,他们为何不来衙门销案,反而要继续状告你?”
胡志替夕遥解惑,“他是将财物悄悄送回,别人也不知道。既然如此,若是狐仙被抓到,就有可能要回额外的一份财物。即使抓不到,也未有什么损失,除非是傻子,才会干这种亏本的买卖。”
第一、狐仙吓到了他们,即便还回财物,也不会有丝毫感激。
第二、别人并不知道他拿回了失物,继续状告狐仙,再拿回一份,岂非美哉。
这就像是,你丢了一锭银子,别人捡一锭银子还给了你。你后来又发现你的银子并没有丢,你从而拥有了两锭银子。这样的事,聪明的人都会乐于接受,只有傻子才会推掉。
“一诺城都是这样的傻子。”
有人想走入那座城,有人鄙视那座城。但无论是谁,只要走入了那座城,就会由衷的放松,哪怕刚从惊涛骇浪中穿过,也会因此而平静。
一诺城不含一丝烟火,如同婴孩的瞳孔,纯净的黑白瞳,分辨善与恶,就像泾水与渭水般分明。
张忘萧果然没让君况失望,经过司命部左星使推断,真相若何,不用解释。“岑书生,我收他入一诺城,你还有什么异议?”
岑夫子满是赞扬之色,“这样的人,也的确能够入得了一诺城。虽然有些小瑕疵,但想必经过一诺城的熏陶,很快就会变好。”
“无忧,赐令牌。”
君无忧从怀中掏出一面令牌,有些泛白,不知何物打造。“张忘萧,可以愿意以诺言相守,奉诺为生,加入一诺城,至此一诺千金?”
他实在太疲累了,以为遇见幻字符,就拥有抗衡相王府的力量。才发现,幻境深处的那张符字,睥睨苍生,不带丝毫情感,就连陪着他的“小幻”都要挣扎着逃离。
一诺城就像是一个家,要拥抱他这个飘离的游子,他又怎么可能不愿意。
第一百零一章 幻在何方(上)
“我愿意。”
有微光自令牌亮起,似在银钩笔画,跃然其上,“张忘萧”三字便铭刻其中。
岑夫子为此而赞同,颇为欣慰,但对于“幻字符”就此而匿藏,却并不同意。
“君况,你真要如你所发誓言一般,不去寻找“幻字符”,让神幻姜若虚继续埋藏在云慈群山中,默默无闻?”
君大长老不为所动,“说一不二,既然不利用他去寻找幻字符,哪怕有再多的遗憾,也不会为此而更改。”
陆惊卿冷然,“神幻符,必须要找出,严直你怎么看?”
与陆惊卿一直唱反调的严直,此时站在了同一条阵线上,“君大长老,你若不让他带我们去寻找神幻符,便是与天下符师为敌。”
君况并不畏怯,“莫说,天下符师,就是漫天神佛,也休想让我食言而肥。”
楚凡冬握着手中星盘,凸起的指骨微微用力,“君况,你莫非也想被围攻。刚刚你们三个人围攻我一个,现在,换成我们四个围攻你。”
君况有些佝偻的身躯突然笔直地挺起,豪言道,“来便来,谁怕谁?”
气氛顿时有些尴尬,张忘萧加入一诺城,那么想要行动,就必然绕不过一诺城这位君大长老。
陆惊卿和严直全身戒备,神幻符他们志在必得。要跨越那道门槛,就必须从神幻符中领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