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先锋张国梁部才踏入攸县。
殿后的太平军被张国梁连番追击,梁立泰甚是恼怒,加上这rì收到消息,他的母亲胡大妹在湘yīn阵亡,他更加火冒三丈,便决定集中人马彻底打垮张国梁再行追上大队,赶赴长沙。
当rì,梁立泰引军在攸县丹陵桥设下埋伏,张国梁没到,清军满人将领常禄率领清军千人先至,常禄先已发现埋伏在田里的太平军,派参将德亮在松林里隐蔽,自率前队佯装中伏。
梁立泰果然中计,两千余人从斜旁杀出,结果遭到德亮拦腰截断,首尾不得顾,情势危急,只得又派出预备队千人加入混战。这时他们所期待的张国梁、王锦绣等人引军到来,张国梁的部队极其凶悍,擅用火器,先以喷筒、火罐袭击太平军,再冲入砍杀,太平军不能抵挡,阵亡数百人,退守谭家村。是夜,张国梁心生毒计,掘开河堤,放水淹谭家村,太平军损失惨重,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梁立泰和百余名太平军逃出生天,往长沙败退而来。
梁立泰等人逃回长沙后,南路探马也相继回到长沙,张国梁部衔尾急追,已经复占醴陵,后面徐广缙大队已过攸县,南路清军相继往长沙逼近。闻报后,杨秀清并未处罚梁立泰,温言抚慰几句,命他下去疗伤,自己便赶到西王城外大营,召集诸将准备出队。
在西王大营内,除了西殿诸将齐至外,杨秀清带着国舅赖汉英、罗大纲、陆顺德、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杨辅清、林绍璋等将齐至营中。
诸将坐定后,国宗杨辅清起身简要说了清军动向,西殿诸将也不大惊异。昨夜西殿的探马也回到军中,还有天地会的密探也有消息送到,睡不着的萧云贵索xìng召集诸将商议军事,是以诸将都已对当前情势了然于胸。
听完之后,坐在杨秀清下首的萧云贵抱拳道:“四兄,清妖兵至醴陵,与北面浏阳王家琳部清妖、湘潭邓绍良部清妖呈三面环围之势,小弟以为我南路军当先出队攻打湘潭,达胞出队攻打浏阳,让醴陵清妖首尾不能相顾,并在湘潭与醴陵之间设下伏兵,寻机歼灭醴陵赶来的清妖援兵,继而分兵在湘潭渡过湘江,沿谭家山、茶恩寺一线往南攻打衡山县,威逼衡州,在清妖来回奔走救援之时,寻机剿灭清妖。小弟愿率领西殿八千将士亲自南下征讨,四兄坐镇湘潭或长沙策应出击,定可大获全胜。”
这个主意是昨夜萧云贵和林凤祥、李开芳诸将商议之后定的,诸将认为南路清军势大,火器众多,又是和太平军缠斗已久的强悍清妖,特别是向荣、张国梁、江忠源、和chūn等人都是老jiān巨猾之辈,在年初永安之战时,向荣等将就是步步为营,和据险而守的太平军缠斗不休,逐渐形成坚固营垒为依托的包围网,围困太平军,最后导致永安太平军粮食不足,不得不被迫突围。
为了避免重蹈覆辙,诸将都以为应当掌握主动,跳到清妖身后发起攻击,来回牵扯清军,在清军行军过程中方能找到破绽,打败清军。若是还和清军打营垒战或是阵地战,对太平军是极为不利的。而萧云贵则很满意林凤祥、李开芳等将提出的这个策略,这有点像后世太祖打的运动战,在运动中歼灭敌人有生力量。太平军都是善于走山路、长途奔袭的悍卒,相较于辎重多多的清军绿营兵来说,打运动战还是有优势的。
杨秀清还是一般的面无表情,思忖片刻后,缓缓说道:“余人可有话说?”
罗大纲起身抱拳道:“西王殿下此策甚善,只是小将以为东王殿下当坐镇长沙外围险要,湘潭之地小将愿领兵镇守,策应西王殿下。”
罗大纲本是西殿将领,但在郴州时西王领兵奔袭长沙,他留了下来,北上时并入东殿之内,但因他出身天地会,杨秀清素来不喜,所以一直有些郁郁不得志,此次出兵罗大纲有意再归西王麾下。
杨秀清看了看罗大纲,缓缓摇头道:“你和陆顺德留下来筹备水营之事,湘江水道纵横湘楚之地,水营一旦能成,也可策应西王兵马。这样吧,由国舅爷赖汉英领曾立昌、陈仁保、许宗扬你们三人出队一万人马,同西殿人马共同南下攻打湘潭,攻下湘潭之后,便由赖汉英领军镇守,曾立昌你们三人辅之。杨辅清、林绍璋你们随本王领剩余人马守御妙高峰等长沙城南险要,提防清妖忽施偷袭,相机出队醴陵。”
闻言诸将都是一起站起身领命,跟着杨秀清示意诸将坐下,又缓缓说道:“如今大战在即,但城内旗人和通妖的妖人未及除去,就在今rì午时,全数解到湘江岸边杀了祭旗,祭旗之后大军便马上开拔南下!”
说到这里,杨秀清看着萧云贵道:“西殿兵马新兵较多,便由西殿新兵执刀,让他们在大战前见点血。”
萧云贵本拟的已经要出兵了,杨秀清让他屠杀旗人的事也该避过,想不到杨秀清这会儿又旧事重提,而且似乎是直接下令的口吻。想起昨夜和黄为政父子三人商议的情形,他知道这个屠刀自己是千万不能去扛的。当年西楚霸王项羽坑杀四十万秦军,虽然灭掉了秦朝,但最后却失去了人心,他萧云贵可不想背个屠夫之名。而且说实在话,旗人当中有不少杀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也实在下不去手,当下萧云贵支支吾吾起来。
杨秀清眉头微皱,吩咐诸将退下各自准备兵马,帐内只剩下他和萧云贵两人。
沉默了片刻,杨秀清微微愠道:“朝贵,你到底有何顾虑?为何在这事上老是推三阻四的?这可不像你从前啊。”
萧云贵期期艾艾的道:“四兄,毕竟那些旗人之中还有不少的老弱妇孺,小弟实在下不了手去。况且这些旗人世居湘中,和湘人无异,小弟担心杀之会尽失湘人之心。”
杨秀清板着脸冷冷的说道:“原来你是心软了,既然我等走上了这造反杀官之路,在剿除这些妖孽之上,可来不得半点心慈手软。统带千军万马,便要硬下心肠来,兵法有云慈不掌兵!旗人便是满清妖孽的根基,不杀他们如何能打败清妖?而且这些旗人仗着自己旗人身份,向来是为虎作伥,横行乡里,你杀了他们是为湘民除害!至于为何要杀那些老弱妇孺,便是要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萧云贵忍不住道:“可是天下旗人如此之多,当真全都杀了么?我们能杀得完么?”
杨秀清冷冷的说道:“本王并不打算全都杀了,但有一点便是要杀到旗人心寒、害怕!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天下的主人,到那时候,只要旗人服软,我天国自然会破格改制,接纳他们。但在没有杀掉旗人两百年的威风之前,本王不会停手!你们也不能停手!”
寒意森森的话让萧云贵不寒而栗,难道杀人就能让人服软了么?萧云贵暂时不知道答案,但他内心里似乎觉得以杀止杀似乎并非上策,但眼下他确实又找不到话来反驳杨秀清。
第一百一十四章 值与不值
杨秀清的话似乎和往常一样不容质疑,当他凌厉的目光望着萧云贵的时候,萧云贵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咬牙道:“杀罪有应得之人可以,但要杀手无寸铁之人就不行!”说罢扭头便往帐外走去。
杨秀清微微一怔,他从没见过萧朝贵这么顶撞他的,从前不论是什么时候,萧朝贵总是很听他杨秀清的主意,怎么今rì会变得如此?正愣神间,萧云贵已经拂袖而去,望着晃动的帐帘,杨秀清的脸sè慢慢yīn沉了下来。 。。
走出大帐后,萧云贵深吸了一口气,不远处洪韵儿抱着双手站在杏黄大旗下望着他发笑。萧云贵面sè不豫的走上前问道:“你笑什么?”
洪韵儿还是面带笑意的道:“适才李开芳出来说东王又提起要西殿兵马杀戮旗人之事了,似乎你心有不愿,所以东王留你下来单独议事。怎么?他还是非要你动手不可么?”
萧云贵yīn沉着脸点点头道:“是啊,难道真要以杀止杀才算是对的么?”
洪韵儿缓缓摇头道:“世间之事并无绝对的对错之分,就好像秦皇一统**,对当年六国百姓来说,他是杀人无算的暴君,但对中华后世来说,他当时所做的又似乎是大势所趋。非常时期用非常法,对错并不能以一时而论。”
萧云贵疑惑的道:“难道你是支持杀人的?去杀那些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 。。
洪韵儿轻咬红唇道:“旗人现下享受着比汉人和其他族人没有的特权,比如清朝汉人入仕基本要通过科举考试,这种作法本无可非议,但与之相反的是,清代满人入仕,则无此限制,可以通过多种途径,如学校、荐举、议叙、捐纳、世袭、荫子、翻译、科举等等,不一而足。又比如满清官制中的官员有官缺,分为满缺、蒙古缺、汉军缺、汉缺,原则上官缺由本族人担任,实际却是满缺不能任汉人,汉缺则旗人当然可以担任。八旗入关之后,圈占土地、强迫汉人为奴、八旗子弟无需纳粮还可由朝廷养活,说白了天下旗人都是汉人供养。清末满人翘楚端方说,汉人无不纳税,旗人则以兵之名额,坐领饷糈,有分利之人,而无生利之人,便是此种真实写照。甚至旗人犯罪比汉人都有特殊法令,如此种种便是满清旗人所特有的权力。”
“旗人生来便能有旗籍,便能享有种种特权,马克思曾经说过,咳咳,或许这会儿还没说,但总之是说过,人是有社会属xìng的,人不是dú lì的个体,他是所在群体的一部分。所以如果你所在的群体有罪,也许你没做过什么,但是你就有罪,事实就是如此,你无法改变,大抵这就是后世我们曾今听说过的出身很好。”洪韵儿轻声续道:“那些老弱妇孺在你我看来确实没什么罪,但在太平军看来,他们是旗人,是特权阶级,是吃百姓血肉的人,所以他们现在只能死。或许有一天,旗人能放弃特权,和其他族人百姓一样的时候,太平军才会放下手中的刀。说白了现下我们要剥夺的是他们的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