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莉的手机只剩一点电了。克里斯塔尔拨了肥仔的号码,却只接通了语音信箱。
教堂街,肥仔正在忙着吃吐司,并听着门厅那头的书房里父母之间另一场熟悉而古怪的对话。这样更好,至少他不用去想自己那些烦心事了。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但他没有接。他不想跟任何人说话。不可能是安德鲁。昨晚的事后,不可能是安德鲁。
“科林,你知道你应该怎么做,”他母亲说道,她听上去疲惫不堪。“求你,科林——”
“我们周六晚上跟他们一起吃了饭。他死之前的那个晚上。要是——”
“科林,你没在食物里放任何东西——看在上帝分上,我竟然在跟你讨论这个——我不该这么做,科林,你知道我不该这么做。现在是你的强迫症在说话。”
“但这是有可能的,特莎,我突然觉得,万一我真的放了什么——”
“那为什么我们还活着,你、我和玛丽?他们做过尸检了,科林!”
“没有人告诉我们细节。玛丽从来没有告诉我们。我觉得这正是她再也不想跟我说话的原因。因为她怀疑我。”
“科林,看在上帝分上——”
特莎的声音变成了急促的低语,听不清说了什么。肥仔的手机再次振动起来。他把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见是克里斯塔尔的号码,便接了。
“嗨,”克里斯塔尔说,她旁边似乎还有个小孩儿在喊。“你想见面吗?”
“不知道。”肥仔打了个哈欠。他原打算上床睡觉。
“我正在公交车上,要来帕格镇。我们可以搞一把。”
昨晚,他把盖亚·鲍登抵在了教堂会厅的栏杆上,直到她推开他,开始呕吐。然后她又开始骂他,于是他把她一个人留在那里,自己走回家了。
“我不知道。”他说。他觉得很累,很难受。
“来吧。”她说。
书房里传来科林的声音。“话虽如此,但难道不会露出痕迹吗?万一我——”
“科林,我们不应该进行这样的讨论——你不应该把这些想法当真。”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话?我又怎么能够不当真?如果我真的对巴里的死负有责任——”
“好吧,我去。”肥仔对克里斯塔尔说,“二十分钟后见,在广场上那家酒馆的前面。”
8
萨曼莎终于被尿意逼出了客房。她从卫生间的水龙头上接了些冷水,直喝到恶心。她吞下两粒放在水池上方壁橱里的扑热息痛,然后洗了个澡。
她没有照镜子,直接穿上衣服。做所有这些的同时,她都在留神听外面的动静,判断迈尔斯的位置。但整栋房子似乎都很安静。也许,她想,迈尔斯已经带着莱克西到外面什么地方去了,远离她这个酗酒的、淫荡的、啃嫩草的妈妈……
(“他是莱克西的同班同学!”两个人单独在卧室时,迈尔斯冲着她吼道。等他一离开房门,她就猛地把门拉开,冲进了客房。)
恶心和羞愧像波浪般席卷了她。她希望她能忘记,她恨不得自己当时昏过去算了,但当她抱住他时,明明清楚地看到了那男孩的脸……她能记得他的身体贴在自己身上的感觉,那么瘦削,那么年轻……
如果对象是维克拉姆·贾瓦德,那么这件事说不定还有一点尊严可讲……她必须喝一杯咖啡。她不能永远躲在卫生间里。然而,当她转过身去开门时,她看见了镜子里的自己,顿时丧失了勇气。她的脸是浮肿的,眼皮耷拉着,脸上的皱纹因为压力和脱水而愈发刀削斧凿。
哦上帝,他会怎么想我……
她走进厨房时,迈尔斯还坐在里面。她没有看他,而是径直走到放咖啡的橱柜前。她还没有碰到柜门把手,他便说:“我这里有一些。”
“谢谢。”她嘟哝了一句,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还是避免跟他眼神接触。
“我把莱克西送到爸妈那儿去了。”迈尔斯说,“我们需要谈谈。”
萨曼莎在餐桌边坐下。
“那就谈吧。”她说。
“那就谈吧——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个?”
“是你想跟我谈的。”
“昨晚,”迈尔斯说,“在我父亲的生日派对上,我去找你,却看见你在拥吻一个十六岁——”
“啊哈,十六岁,”萨曼莎说,“到合法年龄了。这是件好事。”
他震惊而又厌恶地瞪着她。
“你认为这很好玩是吗?要是你发现我醉成那样,根本没有意识到——”
“我其实意识到了。”萨曼莎说。
她拒绝成为雪莉,用礼貌的谎言织成带花边的桌布,把一切都遮盖起来。她想要诚实,她想刺透那层将她曾经爱过的那个年轻人厚厚地包裹起来、让她再也无法辨认的自鸣得意。
“你其实意识到了——意识到了什么?”迈尔斯问。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尴尬和懊悔,他的那点儿心思如此明显,萨曼莎差点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其实意识到我在吻他。”她说。
在他的注视下,她的勇气一点点溜走了,因为她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如果闯进去的是莱克西怎么办?”
萨曼莎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想到莱克西可能知道这件事,她就想逃跑,再也不回来——要是那男孩告诉莱克西怎么办?他们是同学。她忘了帕格镇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见鬼,你到底是怎么了?”迈尔斯说。
“我……我不快乐。”萨曼莎说。
“为什么?”迈尔斯问,又很快补充道,“是因为你的店?对吗?”
“有一点。”萨曼莎说,“但我讨厌住在帕格镇。我讨厌整天跟你爸妈待在一起。而且,有时候,”她慢慢地说,“我讨厌一睁开眼,看见身边是你。”
她本以为他会勃然大怒,可他却只是平静地问:“你是说你不爱我了吗?”
“我不知道。”萨曼莎说。
他穿着件开领衬衫,看上去瘦了些。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次,她觉得在餐桌对面那个渐渐衰老的身体里瞥见了某个熟悉的人。而且他还想要我,她惊奇地想,记起了楼上镜子里自己憔悴的面容。
“但是,”她补充道,“巴里·菲尔布拉泽死去的那晚,我意识到你仍然活着时,我是高兴的。我想,我当晚梦到你死了,然后我醒过来,听见你在呼吸,我很高兴。我知道。”
“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个?你很高兴我没死?”
她错了,他并不是不生气,只是太震惊了。
“你想对我说的就是这个?你在我父亲的生日派对上偷腥——”
“如果不是发生在你老爸该死的生日会上,是不是就好多了?”萨曼莎心中的怨恨被他的怒火点燃,冲着他喊道,“真正的问题是不是因为我在妈咪和爹地面前让你丢脸了?”
“你在亲一个十六岁的小男孩——”
“也许他是以后许多个中的头一个!”萨曼莎尖叫道,猛地从桌旁起身,把杯子扔进了水池,摔断了上面的把手。“你还不明白吗,迈尔斯?我受够了!我讨厌我们的狗屁生活,我讨厌你该死的父母——”
“——你倒是不介意他们为女儿们的教育掏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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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你在我面前变成你老爸的样子——”
“——胡扯,你只是不喜欢在你不高兴的时候看到我快乐——”
“而我亲爱的丈夫根本他妈的不在乎我有什么感觉——”
“——你能做的事很多,可你宁愿坐在家里生闷气——”
“——我再也不打算坐在家里了,迈尔斯——”
“——我不会因为想为社区出力而道歉——”
“——好吧,我当时的话是认真的——你不适合接替他的位子!”
“什么?”他跳了起来,把身后的椅子撞倒在地。萨曼莎正大步朝厨房门口走去。
“你听到了,”她喊道,“就像我在信里说的,迈尔斯,你不适合接巴里·菲尔布拉泽的班。他是真诚的。”
“你的信?”他说。
“是的。”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是我寄了那封信。那天晚上,你在跟你老妈讲电话,我喝多了。而且,”她说着拉开门,“我也没投你的票。”
他脸上的表情让她不安。她冲到门厅,把脚伸进第一双能找到的鞋——是双木屐,在他追上来之前出了家门。
9
这趟公共汽车之旅又把克里斯塔尔带回了童年。她曾经独自一人,天天坐公交车去圣托马斯上学。她知道什么时候能看见老修道院;当它出现在视线内时,她指给罗比看。
“看到那个废城堡了吗?”
罗比很饿,但坐在公共汽车上的激动稍微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克里斯塔尔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她答应,一下车就给他吃东西,但其实她并不知道怎么才能弄到钱。或许她可以向肥仔借点钱给他买包薯片,还有回去的车票。
“我以前在那边上学。”她告诉罗比,小男孩正用手指在肮脏的窗玻璃上画着不知所云的图画。“你将来也会去那里上学。”
她指的是当他们给她房子时——当然是因为她怀孕了——几乎可以肯定那还将是一栋丛地的房子,因为那里的房子太破了,没人想买。不过,克里斯塔尔倒觉得是好事:房子不管再破,也是在圣托马斯小学的学区内。不管怎样,只要她生了他们的孙子或孙女,肥仔的父母基本上肯定会给她钱让她买台洗衣机。说不定还能有台电视。
汽车驶下一个缓坡,朝帕格镇开去。克里斯塔尔瞥见了闪闪发亮的河水,只是短暂的一瞬,之后小河便因为公路地势变低而从视野里消失了。加入划艇队后,得知不是在奥尔河,而是在亚维尔脏兮兮的老运河上训练时,她还挺失望的。
“我们到了。”公共汽车缓缓拐入鲜花点缀的广场时,克里斯塔尔告诉罗比。
肥仔忘了,在黑典酒馆等克里斯塔尔就意味着他要站在莫里森和洛伊熟食店和铜壶咖啡馆的对